白日里的飞莺阁静悄悄,自从昙娘惨死,其他姑娘也?惊惧交加,没事都闭着房门,更看不出一丝人气。
沐吹寒进?去时,鸨母还吓了一跳,半天才抚着心口问:“小公子怎么回来了,安哥儿还好么?”
“叶家不是好地方。”沐吹寒道?:“我想救他。”
鸨母更是听得心惊:“这?,我们如何有办法??”
沐吹寒直接问:“您这里?有昙花么?”
“如今不是昙花花期呀!”鸨母想了想:“总得入夏了,还得在夜里?昙花才开。”
“楼里已多年不见昙花了,”鸨母哀哀叹气:“从前昙娘还挂牌时,修士送来的昙花附了灵力,常开不败,那才称得上力压群芳。”
沐吹寒问:“后来呢?”
那些长盛的昙花去哪了?
鸨母面露凄色:“后来这姑娘遇上了安哥儿的亲爹,把一颗心都给交出去了。不久就怀上了安哥,她才知道原来这姓叶的有家室,还就这么扔下她不管了。昙娘那会儿抱着安哥儿想跳江,不知为何,后来又想通回来了。”
“可怜了那些昙花,尽数被昙娘扔了。”鸨母可惜道?:“那之后她只唱曲,也?再没收过昙花。”
尽数扔了么?
沐吹寒刚找到的头绪一下又断了。鸨母见他沉思,便道:“罢了,我带你去见见昙娘吧。”
叶家修士走后,楼里的姑娘一起将昙娘好生安葬了。沐吹寒站在她的坟前,低低祈祷:“若您在天有灵,就佑叶听江找到出路。”
鸨母在旁也?是唏嘘:“我们这一行?,就是切忌动了真心,谁能想到昙娘能落得这?个下场。”
沐吹寒勉强一笑,去了昙娘生前住的房间。
她刚走不久,鸨母也?算顾念旧情,暂时将房间空了出来,里?面的摆设也没做改变。
房间不大,除了昙娘的床铺,还放着一张安安的小床。除此之外便是桌椅,还有一张梳妆台。
沐吹寒看到台上的铜镜,理?所当然想到了幻境外的那一面。镜中昙花,莫非要去镜中寻?
他犹豫片刻,终于暗道?了声冒犯,将魔爪伸向那面无辜的铜镜。
在灵力的作用下,铜镜随着撞击声破出一个大洞,洞中却空空如也?,露出背后的粉墙,并没有所谓昙花掉出。
沐吹寒:“……”
是他鲁莽了。
而这?时刚跟来的鸨母也?吃了一惊:“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沐吹寒讪讪:“我好奇一下这?镜子够不够硬。”
鸨母不由心疼:“就是普通女儿家的梳妆镜,能有什么两样。”
“是是。”沐吹寒连声应着。
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坟前的暗祷起了效,他眼前竟然浮现出昙娘的身影。
女人抱着婴儿坐在床沿,目光里?满是慈母温柔。女人和安安坐在桌前,轻声细语地教长大了些的儿子用筷子。还有安安不在时,女人落寞地坐在镜前抹脂粉,绾长发。
沐吹寒注意到最后的画面,灵光一现,忽然又将手伸向了昙娘的妆匣。
在鸨母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早已飞速地将盒中钗环一股脑全部倒在桌上,粗粗扫了眼,又重新拿起第二个妆匣。
鸨母拢着那些被翻乱的首饰,叫道:“小公子啊,你这?是做什么!”
沐吹寒看着她,目光坚定:“我要救人。”
鸨母被他唬得一愣,下意识松开手。沐吹寒便又将第二个盒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出,偏还嫌不够,桌面上的匣子已经开完了,他又俯下身翻箱倒柜。
鸨母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些首饰和救人又有什么关系?”
沐吹寒正专心撬锁,随口敷衍:“是钥匙。”
鸨母摸不着头脑,险些怀疑这?小公子是被叶家人折磨疯了。但她也舍不得这?些金银首饰被破坏,只好煎熬地在这站着看他翻,好时时护着。
沐吹寒开了几个封尘的匣子,还是没见到要找的东西。他抚了抚最后一个锦盒,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鸨母还在叹:“算了吧,小公子,逝者已逝啊!”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锦盒。和其他盒中装的首饰不同,这?里?好像全是安安从小到大的物品。从婴儿的兜帽到平安结长命锁,每一样都寄托着母亲满怀的爱。
放在平时,沐吹寒一定对叶听江成长的印迹分外留意,但此时看见这?些他却失望极了。
难道是又想错了?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沐吹寒翻了翻锦盒,正要在鸨母心焦至极的眼神中合盖,却终于在锦盒底上看见了一支小小花钗。
他小心地将花钗挑起,鸨母迷迷糊糊有了印象:“这?是那姓叶的送给昙娘的!”
花钗虽小,却极为精致。钗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纯白昙花,纯洁又妖艳,将花开的刹那留至永恒。
昙娘在镜前绾发梳妆,所以镜中花并不是真正的昙花,而是这一朵钗花!
沐吹寒长出一口气,迅速将花钗收好,又看向鸨母:“劳烦将我的灵剑还给我。”
鸨母立马含糊起来:“这?剑公子既说了给我……”
就算这?少年说要救孩子,可她和昙娘的情谊说深不深,一涉及利益便现了形。
沐吹寒当机立断,眼神狠厉。
就在鸨母以为他会动手,准备服软时,沐吹寒的声音传来:“剑在人在,没有灵剑,安安必死,那我不如直接在这一头撞死。”
说完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墙面。
鸨母是第一次见修士选择如此不体面的自杀方法,一愣。
沐吹寒退后几步,像是在计算撞墙的力度。
鸨母服输:“别,您别,我这?就去拿剑……”
沐吹寒提着灵剑赶回叶府。幻境的时间流速似乎在加快,他到的时候已经入夜,满月高挂,月辉照耀着忙忙碌碌的叶府众人。
没有人在意他,好像他与这个幻境的关联越来越浅。
他随便扯了个端灵药的仆役:“小少爷呢?”
仆役簌簌发抖,胡乱摇头。
沐吹寒心急如焚,剑光一盛,换了个问法:“药端去哪里?”
仆役这才畏畏缩缩地替他指了个方向。
沐吹寒赶到那座院前,遥遥见到两人双足相对平躺在月光之下。
一个是成年的修士,他估摸就是叶家主的大儿子,而小小的那个,便是昏迷的叶听江。
叶家主和夫人站在一旁,面色被月光照得惨白。
叶夫人忽然恸哭,随即目光一厉,符咒召来:“孽种,我要你给我儿子陪葬!”
大少爷已经死了。邪术没有成功,或者是他没有熬到重生的时刻,总之他死了,叶听江活着。
这?个认知让沐吹寒松了口气。
叶夫人的符咒刚刚甩出,便被一道?灵光截下,灵力相撞,那些符咒略逊一筹,化作普通纸张在空中四散纷飞。
叶夫人怒不可遏:“你敢!”
叶家主护在了安安面前,面色冷淡:“我只剩下这?个儿子了。”
当他精心培养的大儿子在时,叶听江只是一剂药,死不足惜。但他的哥哥一死,叶听江就是他唯一的血脉,这?叶家正统的唯一继承人。
叶夫人目眦欲裂:“那我呢!我的儿子刚刚去了!”
叶家主态度明确:“我不会让你伤他,别疯了。”
叶听江的根骨天赋他也?测试过,万里?挑一。虽然他杀害了这?孩子的生母,但毕竟他还小,只需要接下来好好养着,他儿子很快就会忘记那个卑贱的女人……
叶夫人已然疯狂,符咒朝着他的丈夫接连不断飞去,两个人竟在院中缠斗起来。
沐吹寒趁机溜进?院子,抱起昏睡的安安就跑。
安安嗅到熟悉的气息,醒转过来。
“哥哥,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哥哥会和妈妈一样,从此不见了。
沐吹寒心里?一窒:“我说了会来带你走。”
他抱着安安迅速朝叶府花园奔去。
他们即将离开幻境。
叶府的景象变得支离破碎,叶家主和叶夫人不知何时停止了打斗,在身后猛追。
拐角处一名女子行?来,忽然极温柔地笑了,口唤“安安”。
安安看直了眼,身子不断向那女子倾去:“娘亲!”
她长得和昙娘一模一样!
沐吹寒知道幻境已濒临崩塌,种种幻象极力要将叶听江留下来。
他继续疾奔:“那不是你的娘亲!”
安安仿佛惊醒,重新环住了沐吹寒。
昙娘还在笑,不断蛊惑:“安安,安安,你怎么不要娘亲了……”
眼见安安又要再次陷入魔怔,沐吹寒忽然甩出一张符咒。
昙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沐吹寒从未像此刻这样庆幸,他当时以防万一把叶夫人的禁声咒给留了下来。趁着安静的时间又跑出好一段路,昙娘终于摆脱了符咒,不复端庄美丽,眼中流下两行血泪,露出死前的惨状。
她又开口,声音凄厉:“给我报仇,杀了他,杀了他们——”
声音传入安安的双耳,沐吹寒明显感到孩子的身体在颤抖。
昙娘勾起了叶听江心底的怨愤,一旦他失控杀了叶家主,心魔袭身,就真的完了!
“杀了他,杀了他……”
安安稚嫩的声音跟着重复:“杀……”
“杀了他。你娘亲死得好惨,你爹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恶贯满盈无奸不做,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沐吹寒一口气道?。
刚说了一个字的安安停止了颤抖。
正在着力煽动的昙娘眼底满是迷惑。
为什么这?个人把她要说的话全都给抢完了?
沐吹寒一边跑一边讲道?理?:“对,他们该死,但你还小,我替你杀!”
他终于跑进?花园,假山旁一汪小池倒映着明月。
昙娘跟他们一步之遥,叶家主和夫人也?追到花园口。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的孩子表情又开始扭曲,即将要从沐吹寒怀中脱出。
沐吹寒用一只手紧紧抱着安安,应着“我替你杀”的诺言,另一只手将灵剑掷出,向叶家主飞刺而去。
他只知道叶听江杀人一定会完,却不知道自己杀人的后果。
于是在剑刚飞出的时候,他就抱着安安纵身一跃。
水中月破碎,縠纹漾开,又渐渐归于平静。
在彻底被池水浸没前,沐吹寒双唇微启,无声道了句:“停云君。”
……
叶听江在空旷的石洞中醒来。
他躺在一片浅浅的水塘中,腰腹还被一只手紧紧箍着,微微动了动还无法?挣开。
幻境的记忆太混乱,叶听江头疼欲裂,一低头见到小徒弟双眸紧闭的脸,片段记忆忽然变得清晰。
扶烟抱着他,揉他的脑袋说,别怕。
扶烟满手是血,却还是艰难护在他身前。
扶烟在沉没时张唇,念着他的名字……
叶听江的心跳清晰可闻。
他看到少年浸在水中,衣衫被打湿,紧皱着垂下,露出肩头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叶听江竟感到几分心悸,难耐地闭了闭眼。紧搂着他腰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就着这?个姿势艰难地托起少年。
随着身体挪动,扶烟终于有了反应。睫毛一颤,水滴顺着脸颊划下。
他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脑中的叶老师醒来:娘亲!娘亲!
真实的叶老师醒来:啊我的徒弟抱着我他的衣服还散了(心跳加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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