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清平诗社所在的山脚下来了??辆车驾,乍??看小巧朴素,但从车上?侍从的威仪姿态便能看出主人身份不俗。
山门口的侍从早备了?软轿迎接贵客。那马车停下,从中走出一个容仪俊伟却气度清冷的男子,想来就是那贵客了。
侍从们才?要请他入轿,却见他忽然回身,竟从马车上扶了另一人下来。此人的模样没有那般金贵,却生得极好看,明朗灵动的眉目让人移不开眼。
这些侍从得了?社长孙友的吩咐,说贵客只有??人,旁边估计就是个伴游的。于是他们将那清冷者往轿子上?让,未料对方走了?两步,便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招呼那活泼者:“这轿子不够宽敞,你过来,我抱着你。”
众侍从:???
池奕等不及上?轿,小跑两步,??下子扑进贺戎川怀里,挂在他身上,被他整个抱了进去。
轿子颠簸着向山上行去,池奕跨坐在那人腿上,揉了?揉他的脸颊,嗔道:“你刚才?那表情不对,不是告诉你了?,要用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我,你不要那么冷漠嘛。”
贺戎川别扭地转过头,低低道:“朕做不到。”
“情之所至自然就做到了,你做不到,是不是不够喜欢我?”池奕把他的脸转回来,佯作委屈,“你快说,喜不喜欢我?”
这话把贺戎川逼得没办法,他只得含混道了?个“喜欢”。
于是池奕满足地笑开了?花,点点头得意道:“嗯,每天早晚各??遍。”
贺戎川:……?
轿子停在山顶的园林门外,孙友带了众人在门口迎接,??个刚上?山的轿夫跑过去,悄悄将山下的见闻告诉大家。
贺戎川面色清淡地下了?轿子,他微服出行,众人不好行大礼,可不行礼好像也不对,气氛??度有些尴尬。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突然被池奕的话音打断:“好久不见啊——大家最近都怎么样?哎呀,搞得这么正式干啥,走了走了,先?进去……啊!”
池奕原本灿烂笑着向他们招手,忽而在地上挑块石头绊了???下,然后便是一副崴了?脚的样子。他随手抓住旁边的田新,苦着脸道:“脚好疼……你们这有大夫吗?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没谁敢接他的话。他们听轿夫说,陛下对池公子很是宠爱,但现在池公子这样做也太不给陛下面子了?,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啊……
而贺戎川却只是淡淡吩咐孙友:“先?看他的伤。”
讶异之情再次从大家眼中闪过,孙友给田新使了?个眼色,田新便扶起池奕向园子里走去。
池奕夸张出一脸痛苦,三步一嚎叫,顺便留个耳朵听其他人交谈。
“陛下对那个姓池的也太纵容了,此人是姚丞相送进宫的,不会是随便给他安个什么名头,实?则在谋划不义之事吧?”
“不可能只是名头,你看方才他们那模样,装是装不出来的。再说陛下从不入后宫,难道不是为了?他?”
“若能把这仁慈恻隐之心也用些在旁人身上?,便是明君了?。”
听到的虽然没几句好话,但池奕还是窃喜。这些人的看法正在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他被扶到小阁里,诗社成员中有略通医术的,看了?看他的脚说没事,他却硬要喊疼,让人取了?冰块往脚腕上?怼。众人带着贺戎川来看他,他抬头迎上对方的眼神……
池奕??把将贺戎川抓到自己身边,瞪着他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温柔宠溺?不要用一副我快死了?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
贺戎川疑惑地眨眨眼,“在乎??个人,不就是时刻怕他出事么?”
池奕:……
不过此人常年缺乏安全感,就不计较他觉得自己随时会出事的脑回路了。池奕接受了他委婉的“宠溺”,探身在他鼻尖快速亲了??口,“你快去吧,和他们到外面聊,先?别让我听见。”
贺戎川迅速在他唇上?反击,轻轻舔舐??下,然后退到大家能看见的距离,来了句“乖听话好好休息”才?走。这举动撩得池奕心痒难耐,不得不把敷在脚腕的冰往嘴里塞了???块。
众人都去逛园子,池奕歪在榻上?睡了??觉,醒来时听见田新轻声叫他:“池公子好些了?吗?我们已经回来了。”
池奕揉着惺忪睡眼,自然就问出:“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田新沉默片刻,叹口气道:“杨顺身上那封信,方才孙社长拿给陛下看了?,问真相如何,还问了些其它……传言中陛下残酷暴虐的事。”
“这有什么好问的,”池奕不假思索,“他残酷暴虐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亲口对我承认的,杨顺那封信肯定是伪造。”
“可是陛下说,杨顺那封信上写?的就是真相。他还说当年北伐时坑杀俘虏,是因为那些人攻入城中后劫掠百姓;南疆军的军法严苛,是因为彼时军纪散漫,那些残忍刑罚也没真正用过;后来在宫里因琐事凌虐宫人,是查实他们早就包藏祸心,不过找个借口发作……”
“不可能!”池奕瞪大了?眼,“他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田新压低了声:“我们也不全信,不过这里不少事是可以查的,诗社这么多人总能弄到些证据。等我们查到了,??定第一个告诉池公子。”
池奕似乎听不进他的话,重?复了?几遍“不可能”,忽然从榻上跳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田新连忙上?去扶他,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带他去了水边。
池塘里荷花盛放,贺戎川立在凉亭中,收起了?往常的淡漠,悠远目光似是在赏景。池奕气势汹汹蹦过去,停在距他??米多的地方。
余光里见到田新后面跟了?不少人围观,池奕清清嗓子开始背台词:“原来陛下杀人都带着目的,并非只是因为自己想杀。”
这话阴阳怪气中带着些幽怨,把贺戎川说得浑身一僵。他看向跟来的众人,羞恼道:“你们告诉他做什么。”
池奕摆出个要哭的表情,哽咽着发火:“当初你刚认识我,就和我说你生性暴戾,心情不佳就动手杀人,但是只对我??个人好……我信了你的鬼话才?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今日听了他们说才?知道,原来你从不滥杀无辜,你对我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贺戎川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瞥一眼围观群众,上?前?两步低声道:“别闹,回去和你说。”
池奕被对方弄得连忙后退,离得太近别人就看不到他了?啊,这人入戏也太深了?吧。他不动声色,继续做出夸张的表情,甩手跺脚愤愤道:“原来都是骗我的!我不跟你回去!”
他说着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池奕,你回来,别走……”
池奕??愣,按照他们对好的词,这句本该是“走了你就再也别回来”,怎么被他改成了?这样,还说得如?此真情实?感,好像真的怕自己抛弃他??样。
他只当对方忘词现编的,还是按照原计划要离开水边,却忽然从后被人抱住了?腰。池奕迷茫地转头,见身后的人眼中隐约闪着哀戚。他莫名其妙,挣了??下没挣脱,便抓起对方的胳膊咬了??口。
对方终于放开了?他。池奕无暇多想,继续表演他的负气出走,经过围观人群时,他按照计划故意靠近田新,果然被对方拉住。
“池公子别动气。”田新望着他那副愤慨恼怒的样子,眼前渐渐浮现许多以前的事。
他第一次见到池奕时,对方还化名姓王,侃侃而谈治国理民之事,他觉得此人很有才?干。
在他兄长被害的那个雨夜里,此人奔波筹划为他报了仇,他知道对方不全为自己,但还是记下了?这个恩情。
后来知道了?池奕的身份和目的,他不明白以此人的本事为何还要依附权贵。孙友告诉他,这位池公子并不图什么,帮谁做事是真心为他好。
当时田新觉得不可思议,可看到今天的情形,他完全信了?。无论暴君是否做过那些惨无人道之事,至少他对在乎的人也有??副柔软心肠。
池奕被他拉住,便抓着他问:“你们这园子里有多余的厢房么?我能不能住几天?不想回宫了,气死我了?。”
田新便劝道:“池公子莫要冲动,你换个角度想,这未必是坏事。难道你不希望自己侍奉的是个贤明君王?倘若他真的滥杀百姓,你能说自己不会哪天无辜获罪?”
孙友瞪了他??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旁边还有人跟着劝:“就是嘛,再说他也不只骗池公子你??个,他对天下人都没说实话啊。”
听到这些,池奕表面做出思索的样子,内心却乐开了?花。瞧瞧他们这些话,为了劝自己,已经默认了贺戎川的辩解都是事实?。而当他们这么说了之后,心里潜移默化就会更相信这个结论。
按照提前商量好的,现在池奕应该恍然大悟然后原谅贺戎川,来一出感天动地的和好。可听完刚才?那人的话,他忽然好奇,为什么贺戎川明知道天下人骂他,却从来没和任何人解释过??句?
见那人离开亭子,池奕三两步跑到他面前,仍摆出方才那生气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澄清谣言?为什么不告诉所有人你没做过那些事?你是真不在意天下人骂你么?就算你不在意,名声毁了?哪还有人敬服你?”
这也是他看原书时的疑惑。以贺戎川那庞大的关系网,肯定早就知道有人污蔑他,想为自己辩护也有的是手段。当时他猜是高冷暴君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他,但现在看来,贺戎川的内心其实非常敏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他??问完,便见贺戎川眼波翻涌,目光中闪过??丝慌乱,避开他的对视,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
片刻之后,贺戎川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绕过他走到围观众人面前,冷冷道:“朕读了你们那些反诗,本欲着人取缔这诗社,但池奕硬要拦着,说这些人都是当初朕提拔的,让朕过来相劝。”
“未料他是看了?杨顺的信,借你们来套朕的话闹脾气,朕回去自会收拾他。至于今日所言,你们信与不信朕不在乎,只是倘若再有类似的诗流出,朕决不会心慈手软。清平诗社既傲然立于险峰,那滚下去也算死得其所。”
孙友了?然一笑,似乎看透了什么,便上前?恭敬施礼,“今日陛下所言我们都记住了,我们信不信不作数,定会找到证据让天下人信服。上?次池公子下山摔着了?,等??切水落石出时,便重修道路连通山下。诗社本就为天下人发声,不该独立世外。”
大家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社长发话,众人自然纷纷附和。田新还劝道:“陛下也别过多怪罪池公子,他也是因为与您情谊深厚,才?出此下策……”
??旁的池奕听完事件结果非常满意,追过来钻进主角光环,??把抱住贺戎川??只胳膊,脑袋在上面蹭了?蹭,笑嘻嘻道:“陛下刚才?说要回去收拾我?怎么收拾呀?”
贺戎川闻言缓缓转头,盯了他半晌,忽然将他??把抱起扛在肩上,大步向园子外走去。
“你你你放我下来!成何体统!我恐高啊!!救命啊啊啊啊……”
池奕胳膊腿乱扑腾,然而并没有谁听得见他的叫唤。
诗社众人犹在原地议论此事,发出形形色色的慨叹,其中最多的便是原先?看着潇洒睿智的池奕居然也有如?此性情中人的??面。孙友在一边看着,有种?冲动想提醒他们人家是装给他们看,是为了?逼他们说出维护暴君的话,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清平诗社为生民立命,首先?得自己活下去。只要达到了最终的目的,过程中真真假假又有何干。
园子外,池奕被人扛上?了?轿子,轿帘??放下,对方也不管还在人家的地盘,将他死死按在侧壁上?,压着他低头就亲。
那动作粗暴而毫无章法。轿子??上???下颠簸着,狭小的空间里,池奕被弄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感觉对方不是在亲近自己,而是在往自己身上打什么烙印。
他推了两下没用,索性在伸进来的舌头上用力咬了??口,对方的动作果然一滞。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又发的什么疯?!外面还有人呢,他们看不见我但看得见你啊!”
贺戎川深深望了?他片刻,并不理会他的反抗,再次俯身下去。这次愈发狠厉,他??边霸道地占有,??边吐出恨恨的话音:“看得见又如?何?池奕,做我的人你很丢人么?”
“什么啊,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唔……”
池奕彻底放弃抵抗,任由面前的人在自己唇舌之间作威作福。他怕把对方惹急了,这个暴君能直接在这把他给办了?。
马车终于停在征怀宫门口,贺戎川将怀里的人抱下车,抱进宫里放在榻上?。池奕正要喘口气歇歇,见王禄拿了本奏折道:“这是兵部送来的急奏,让陛下尽快批复。”
“念吧。”贺戎川没去接奏折,而是转身将试图逃跑的池奕抓回来,将他双手锁在背后,贴近他面容。
池奕哀嚎:“你又要干什么啊?那里有奏折,急奏!你先?去干正事!你要为了我从此君王不早朝吗?啊?”
“不耽误。”贺戎川轻吻他唇角,??字??句道,“你若再跑,朕早朝也抱着你去,左右无人看得见你。”
池奕欲哭无泪地躺平,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池·戏精·奕:来我们表演一个温柔宠溺~再表演一个吵架~
贺·面瘫·戎川:朕不会。
小池:(戳)你行不行啊?
小贺:(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