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的雪一直没停,开年上班以后仍然下着,一直持续到二月底。
江遐迩上车,扣上安全带,抱歉地对司机说:“最近外出比较多,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单位司机是个快奔三的年轻人,他们喊他小春,话多挺能聊,和江遐迩也熟,等?江遐迩上车,就笑道:“载一般人可就不乐意了,但载帅哥另当别论。”
江遐迩习惯了他耍花腔,佯装威胁:“要告诉你男朋友了啊。”
小春熟练地换挡,玩笑似的说:“分手了都,哪还有什么男朋友。”
江遐迩微张了张唇,“啊”了一声,问:“你们……不是高中就在一起了吗?”
“是啊,到现在都十多年了。”小春平静道,“但大部分感情并不是时间越长就越浓烈,而?是时间越长越平淡,旧了就忘了。”
他看江遐迩如临大敌,特地解释说:“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十?几年的爱情长跑,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概述,无力而?苍白,处处写?着哀莫大于心死。
江遐迩喉结滚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想问的话吞进肚子了。
“你应该好奇,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结婚?”小春问。
没等江遐迩说话,他先自问自答。
“我家人不同意,他们希望我和女生结婚,组成?家庭。”小春目视前方,“读书的时候觉得和家里决裂算不了什么大事,但越长大,父母身体就越来越不好,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我尊重?他们,但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就一直没有结婚。”
他叹了口气:“挺好的,还?好没结婚,不然闹到民政局,多难堪。”
江遐迩喃喃道:“难堪……”
“曾经喜欢的人,最后要被一张纸证明你们已经不再相爱了。”小春自嘲,“多难堪。”
江遐迩沉默良久,小春偏头看他一眼:“别灰心啊,我和他分手也?是有原因的,我们异地两年多了,分开太久所以感情也?变淡了。你老公对你好,工作也?稳定,每天都在身边,不会像我们这样的。说句实在话,没有比这种更完美的结婚对象了,只要不出轨的话。”
遇到红绿灯,小春停下,揉了揉手等?待。
红灯从六十秒开始倒数。
“就像这个红灯,”小春说,“等?六十秒都觉得漫长,何况是异地两年,这个世界太快了,没有谁愿意停下来等谁,时间一长就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失去了兴趣。”
江遐迩贝齿在下唇上咬了咬。
如果他现在告诉小春,自己和纪向之是分开四年,才刚重?逢三个多月,可能会把他下巴惊下来吧。
“我想……”江遐迩说,“世界上有愿意等待的人,无论分开几年,依然还保持着心底那份爱。”
小春觉得他因为幸福所以天真,应付一句:“是吗。”
“是,我见过。”江遐迩坚定?地说,“不止一个。”
小春发动车,在江遐迩说完的许久都没出声,一直沉默着将?他送到电视台。
“准备走就提前给我电话。”小春说。
江遐迩点头,被等候许久的工作人员接走。
江遐迩此行是为了一个采访,某国际电视台科技频道年前向研究所院士发出邀约,函件中特别写明,希望江遐迩可以同时参加。年前研究所忙项目,这件事就一直拖着,在对方多次邀请后,院士推了江遐迩出来应付,所以这场采访变成了江遐迩的单人采访。
对方诚意十足,派专人到市电视台搭棚采访,对江遐迩也尊敬有加。
“您前段时间的采访我看了,还?特地加买了一份电子刊。”随访记者说。
江遐迩侧身点了点头:“谢谢您对我的认可。”
“您是中国国内登上《生物性》杂志第二年轻的科研人员,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这种事发生了。”记者说。
“是主编给面子。”江遐迩面对这种赞美有了一套应付的话术,“也?要多谢研究所推举。”
采访稿已经于一周前给了江遐迩,机器调试时江遐迩被带到化妆间。
他脱了羽绒服换上提早准备的白色衬衫,微微卷起领口,有些不安地被化妆师触碰皮肤。
“江老师,您眼皮抖太厉害了。”
江遐迩吸了口气:“抱歉。”
“以前参加采访没有化妆吗?”化妆师问。
江遐迩以前参加任何活动都是自己拾掇拾掇就上去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隆重?。
“是。”
电视台化妆师风格很鲜明,任何人化完坐到镜头前,都给人一种国泰民安的感觉。
拍摄进展的很顺利,江遐迩面对化妆刷的紧张一分没有带到镜头前,随访记者本就是专业水平,充当主持人毫不逊色,两人渐入佳境后也忽略了镜头。
天色擦黑时江遐迩结束了整个下午的采访流程,记者无缘和他晚餐,带着装备就赶回单位,交给工作人员连夜剪辑。江遐迩目送他离开,套上自己的羽绒服和电视台人员说再见。
几个并不了解情况的年轻女同事甚至以为他是来做采访的明星,和他要签名,江遐迩哭笑不得地强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后,要签名就变成了要联系方式。
江遐迩背上书包,低头抱歉:“我已婚。”
女同事纷纷对着他的背影:“嘤。”
江遐迩出门时用围巾包住了半张脸,兜着帽子在寒风中走,他没叫小春来接。
脸上的化妆品实在难受,他到电视台附近的商场里被导购忽悠着买了卸妆用品,才解决那种被化妆品糊住毛孔的紧迫感。
现在绕到单位食堂去还要大叔重新给做晚饭,他在导示屏看了很久,挑了家面馆坐下。
纪向之元宵后就出差了,急飞,出差地区和国内时差大,江遐迩每天醒来时正好收到前一天凌晨三点纪向之发来的晚安。
没了纪向之在身边,江遐迩倒是清净许多,但时间一长,日子就渐显无趣。
等?餐时江遐迩慢慢转着手机,脑海里是小春说过的话。
回国前,他想都不敢想,纪向之这几年一直在等他。
人凭什么能在没有任何物质接触的情况下爱另一个人四年?
江遐迩一边说不相信,一边却做着这样的事。
他没打算吊着纪向之,只是曾经吃过亏,如今再要接近,就变得小心翼翼。
即使生活里已经没有容致意一样的人,但他敢肯定,如果将?来还有相同的事发生,纪向之又会怎么做。
江遐迩打开手机,给纪向之发了一条信息:【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台唱片机可以吗,钱先给你】
他说完把想要的品牌和型号发过去,同时给他转账。
在转账记录下,立刻出现了一条【对方已拒收您的转账,金额将?按原路径返回至账户】。
江遐迩盯着那行字,计算两国之间时差,接着被纪向之的电话打断。
他在第一秒就接起,拿到耳边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纪向之声音轻快:“有人求我办事?”
江遐迩低头,眼睛顺着桌面反出的散射光线,看似心不在焉地失神。
他嘴角动了动,说:“不买也行,并不是很缺。”
“那就算了。”纪向之说。
江遐迩安静了一会儿。
纪向之耐不住,问:“干嘛,真的不想要啊?”
“一般般吧。”江遐迩说。
纪向之治不了他,说:“给你买给你买,不过得等?等?,你要的这个牌子国内没有专柜,转海运的话要个一周。”
江遐迩指尖摸到个纸盒,慢悠悠地敲:“你回来的时候帮我托运就行了。”
“可惜我已经回来了,没办法帮你托运。”纪向之很惊喜地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心脏有细细密密的麻,江遐迩的指尖停下来落在桌面,停滞了一瞬。
“我……我在电视台边上。”江遐迩说,“我之前告诉过你,最近有个采访。”
纪向之应该就在车上:“马上到,十?五分钟左右。”
“我没有在电视台,在边上的商场,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江遐迩说。
端面过来的服务生正好听见,提示道:“侨银广场。”
江遐迩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同纪向之重?复:“侨银广场。”他又望着面问,“你吃晚饭了吗,我在餐厅里。”
“没吃,刚下飞机从老陈手上拿了车。”纪向之说,“你吃什么就也先给我点一份,其他的等?我到了再说。”
过了十?来分钟,纪向之真就到了,他风尘仆仆地低头走进面馆,一眼找到江遐迩,笑?着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不知是不是有半个月没见,江遐迩觉得纪向之瘦了些。
纪向之也?没说话,只看着他,很快把江遐迩看的不好意思,他便放过江遐迩,拿他的面碗做文章:“你还?没吃吗?”
“吃了一小半的。”江遐迩说,“你停车的时候帮你叫了面。”
“嗯,”纪向之曲起指节,在面碗外碰了碰,“不烫了,赶紧吃,不然冷掉就不好吃。”
江遐迩点头,低头咬了两筷子,再抬头发现纪向之还?是在看他。
“你吃你的。”纪向之拿过菜单,随便扫了两眼,“我看我的。”
江遐迩嘴角翘了翘,低头再吃两口。
纪向之加了一盘饺子,说:“一会儿吃点宵夜。”
“才在吃晚饭,就已经要吃宵夜了。”江遐迩说,“我没那么快饿。”
“这些不好吃,我都不知道点什么。”纪向之放开菜单,继续目不转睛地看江遐迩。
江遐迩吃的不痛快,抬头嫌弃他:“别盯着我。”
纪向之偏偏不挪开目光,深深望着江遐迩,良久,温柔地说一句:“我人给你管,但是眼睛不给你管。”
面没有吃完,纪向之就带着江遐迩走了。
江遐迩打开车窗,冷冽的风吹进来,他伸出手迎着,同纪向之说:“雪停了好几天。”
“榕城能下这么久的雪已经不错了。”纪向之握了握拳,“江遐迩,关个窗行不行,开车的人手要冻成冰块儿了。”
正巧碰到一个红绿灯,纪向之把冰凉的手贴在江遐迩脸颊,惹得江遐迩躲到角落,捂着耳朵骂:“纪向之,讨厌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臭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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