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飞机线

纪向之直直愣在江遐迩面前。

无?措和迷茫写在他脸上,他好像没有听懂江遐迩的话?,耳廓里反复回响的只剩下分裂的词语。

不喜欢、一厢情愿、误会、搬走,以及……

离婚。

这些词仿佛将头顶的天幕一次性压下来,将他的世界变成了黑暗。

“我没有……不喜欢你。”纪向之急着将话?一次性说出来,却反而因此磕磕巴巴,“之前我不明白自己,所以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但是我,江遐迩……我喜欢你的。”

期盼的告白在最不佳的时候出现,江遐迩也只能在心底苦笑。

“你?真?的喜欢我吗?”江遐迩看着他,眼睛里还有遗落的泪水,惹得纪向之下意识用手碰了碰。

江遐迩轻轻躲开。

“无?论遇到什么事,在你那里,我都排最后。”江遐迩看着他,湿润的眸子也只剩下一片凉意,“我好像你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空闲了,就给我一点好,但别人一出现,我就可以被你放置在原地等待。”

纪向之向他保证:“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迟到,再也不让你等我。”

“我不相信。”江遐迩说,“纪向之,你?已经没有信用了。”

纵然他保持了平稳的语调,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他低头捂了捂眼睛,重新起来时,已经压抑不住情绪。

“你?的世界里,别人的大事是事,别人的小事也是事,只有我不是。”江遐迩说着,“你?的风吹向了所有人,包括我,但我想要和别人不一样的,我想要你?对我最好,是可以排除所有人在外的,特殊的好。”

他擦掉下巴的泪水:“没想到,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你排除在外的。”

“我没有把你?排在最后面,”纪向之说,“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站在原地等的人永远是我,你?有司机有下属,最后却用牺牲我的方式来对别人亲力亲为。等到世界安静了,你?的最后一个电话才?是打给我的,。”江遐迩质问,“为什么被优先考虑的人不能是我呢,和容致意争吵的时候,你?明知道不是我的错,也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这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吗?”江遐迩摇头,“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你?最喜欢的人是容致意。”

他一个一个问题砸向纪向之,让纪向之不敢再说喜欢。

“我没有喜欢容致意,从来没有喜欢过,”纪向之努力地解释,“那次的事……我为你说过话?,只是那时候你?不在。”

或许曾经,江遐迩需要纪向之一个解释,需要他的偏爱,甚至为纪向之的缺席找过理由,但现在江遐迩已经不再需要了。

纪向之的一百句喜欢,也抵不过那天晚上?那句“是我不想和你?说”。

“追究以前的事也没有意义。”江遐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纪向之不明白,什么叫做就这样。

他才?想要和江遐迩好好地交往,就立刻得到一句“就这样吧”。

“不是的,”纪向之伸长臂去抓江遐迩的手腕,“遐迩,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就这样的!”

江遐迩往后靠,扯开他的手臂:“纪向之,你?不要发疯!”

“我不想和你?离婚,”纪向之硬生生?拉着他,“我们不离婚!”

“你?清醒一点,纪向之!”江遐迩掰开他的手指,“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能接受我放弃你?了!”

纪向之原本就反侧身,用力不够大,被江遐迩挣脱,但他尽量让自己离江遐迩近些,想要抓住他。

因为他感觉到……江遐迩真的要离开他了。

“纪向之,我们之间,不要闹成这样。”江遐迩坐在车的最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小臂,“这一年多,我们至少值得一个好聚好散,别让彼此都这么难堪。”

纪向之一双眼漫着红,他死死盯着江遐迩,不情愿也不甘心:“遐迩,以前是我的错,我没有看清自己……我们重头来过,我已经和容致意说清楚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也不会再找你……”

“不要了,纪向之,我们不要重头来过。”江遐迩丢掉了倔强,很早就向那个不爱他的纪向之投降了。

他像个败者一样承认:“喜欢你的时间里,我非常痛苦,我不想再来过了。”

江遐迩的话?钻进纪向之的心脏,穿透了他的皮肤,骨肉和血液一同剧烈燃烧,将他烧成一具被悔恨密盖的骸骨。

他们并非不合时宜地错过了,而是一个仅凭一腔孤勇撞了南墙,一个没有伸手抱住那个单薄的他。

沉默让时间无限拉长。

狭小的环境里冷气充足,纪向之的视线就落在江遐迩脸上,发现江遐迩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是对他完全防御的状态。

“冷吗?”纪向之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失落,“穿我的——”

“纪向之,开车吧。”江遐迩打断他,“很晚了,我要休息。”

纪向之解西装扣的手指停下来,两秒以后还是继续,他将衣服递给江遐迩,在江遐迩没有任何动静以后,塞在两个座位中间的中央扶手上?:“冷的话?就穿上?。”

他转过身,良久,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挂挡往前缓慢地驶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江遐迩始终看着窗外,直到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虚晃的光影。

江遐迩没有拿纪向之的花,也没有碰过中央扶手上?已经被冷气吹凉的西装,只抱着舒云给他的新衣服回了家。

纪向之跟在他身后,在玄关处看着江遐迩将衣服放进房间,然后嘭一声关上门。

他抱着玫瑰,站在昏黄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沉默着。

纪向之很想告诉江遐迩,他已经将橱窗里的玫瑰花取出来了,从今以后都只属于他。

——

江遐迩出发那天是贺修诚来接的,他行李原本很少,但这两天舒云一直往家里跑,让江遐迩的二十寸登机箱被迫换成二十八寸旅行箱。

舒云一直送江遐迩到楼下,身后是纪向之。

她看着贺修诚和梁安静帮他把行李搬上车,才?不舍地抱住江遐迩:“要早点回家啊,我很想你的。”

江遐迩抿着唇红了眼眶:“好。”

“阿姨,我会照顾好遐迩的,你?不要担心!”梁安静从车里探头,“我们有三个人呢!”

舒云和站在车旁的贺修诚对视,向他点了点头:“遐迩就麻烦师哥照顾了。”

“照顾遐迩应该的。”贺修诚说,“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一直站在后面的纪向之喊住他们,他往前走了两步,从身侧拿了一盒洗好的草莓和一盒炸鲜奶,递给江遐迩,“在路上?吃。”

草莓鲜嫩欲滴,红得很让人喜欢,而旁边那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炸鲜奶一样吸引视线,江遐迩愣了愣,在纪向之往他怀里推了推之后才接过来,说:“谢谢。”

“一路平安,”纪向之发音都艰涩,“落地了和我……和我妈妈说。”

江遐迩点头,看向舒云:“阿姨,我先走了。”

“嗯,”舒云拍拍他的手臂,“不要忘记要给我打电话,在那边要注意身体,有空了我就过去看你?。”

“好。”江遐迩上车,按下车窗,对窗外的舒云挥了挥手,目光转到纪向之时,他淡淡看了纪向之一眼,说:“再见。”

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遥远,江遐迩抱着那盒草莓,目光出神地发呆,梁安静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遐迩!”梁安静摇摇他的手,“听见没有啊?!”

江遐迩机械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我说你不要太难过,一个半月很快的,我们很快能回来。”梁安静说。

“嗯。”江遐迩再看了窗外一眼,已经不再是地下停车场的风景了。

他把草莓和炸鲜奶都给梁安静:“你?吃吧。”

“好啊,”梁安静拆开卡扣,先捏了一个草莓给江遐迩,“你?吃。”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江遐迩说。

梁安静:“可是这是向之哥给你?的,我全吃了会不会不好?”他打开炸鲜奶的盒子,“不然先吃炸鲜奶,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了。”

“全部给你?,”江遐迩闭上眼睛,“我不要了。”

梁安静说着什么,江遐迩已经不太听的清。

他好像脱离了梦境,又好像从没有离开。

江遐迩的生?活很简单,他需要的东西很少,而这很少的一部分恰好都由父母处理得?很好,他所学习和经历的世界就是触手可得的,只需要不停和成绩单上?第一名的自己较劲,然后以优异的研究成果证明自己,获得选择自己辅导员的权利。

他从没有因为得不到而放弃。

江本初和付蕾的爱一直都在他身边,即使人生已经尝试摧毁过他,但江遐迩仍然能抱着坚定的信念,不放弃地活下去。

而纪向之是世界给他的痛吻,也是他不得?不让自己清醒放弃的第一次。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抽出行李箱的拉杆,仰头看湛蓝天空。

和纪向之去登记结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那时候天空上?有雪白的飞机线,美好的弧度一直延长到看不见的天边。

如今他将要成为那条远去的飞机线。

也许在纪向之选择他作为假结婚对象的时候,故事的结局就已经写好了,纪向之选择了“不麻烦的江遐迩”,江遐迩选择了“需要报答的纪向之”,而当不麻烦的江遐迩变得麻烦,需要报答的纪向之变成需要理解的纪向之,他们就不再能够再站在一起。

江遐迩收回视线,不知为什么,忽然扭头看向航站楼的另一边。

那辆熟悉的路虎停靠在路边。

纪向之在车窗后,远远看着他。

他们都没有挪开目光,遥遥对望,良久,江遐迩背过身,对梁安静说:“去里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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