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出现了社会新闻类事件本就很容易引起恐慌,而主角是江遐迩,就更让人好奇。
那时,江遐迩还没带受伤的纪向之离开南大,社交软件上就已经有许多视频在疯传。
被警察抓走的人是谁。
被江遐迩带出来的,坐上车去校医院的又是谁。
为什么还动了刀,江遐迩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江遐迩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感情上的纠纷。
这件事上太多疑点,偏偏学校又压着不外传,各种无边际的猜测就更层出不穷,里面不乏猜中了赵行作案动机的,但一切没得到证实,也只能算是捕风捉影。
而影响里更大的一件事就是——江遐迩再次出名了。
传闻中的江遐迩以这种方式走进大众视野里,甚至因为他是被害者,许多认为他难以近人的同校学生,莫名地觉得和他拉近了距离,认为这样的人也有关乎性命的囧途。
女生们觉得他可怜又可爱,开始大胆地向江遐迩表白,但因为帖子和博文被大面积删除了,所以江遐迩看见的只是剩下的一些。
大学生的关系网虽然不大,但南大是榕城百年高校,不少高官达贵的子弟就读,纪向之那张脸也不是白瞎的,很快有人爆料“和江遐迩在一起的是纪向之”,纪氏集团的公子。
校园流言纷飞,关于江遐迩的奇怪传闻越来越多,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最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那些以前认为江遐迩不近人情、不敢当面表白的少男少女,像开了闸的水,一次性冲了出来。
江遐迩和梁安静一起进教室,探究的目光几乎将他们淹没,江遐迩目不斜视,习惯性在第一排坐下。
他给纪向之发消息:【学校里的人认出你了】
过了一分钟,他又问一句:【你在干嘛?】
“遐迩,你有没有觉得好多人在看我们?”梁安静搓搓手背,“难道是我们的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遐迩退出聊天界面,敷衍道:“是出了点问题。”
梁安静浑身战栗:“难道是!”
“是。”江遐迩应着。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梁安静问。
江遐迩:“不知道。”
“那你‘是’什么!”梁安静说。
“配合一下你,”江遐迩抬头,“不过我们项目是出了点意外。”
梁安静拍大腿:“难道是!”
江遐迩:“……”
我到底该不该配合你演出。
他把手机给梁安静:“秃秃说钱比之前说好的多一些。”
梁安静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看上面的金额:“还好还好,我以为又要返工了。”他唠叨道,“下次还是不要再接这种工程了,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多接几个不那么麻烦的项目,最好工期能给长一些,专业人士多一些……”
江遐迩撑着下巴,趁梁安静换气的时候,打断:“我跟你说一件事。”
“是要和我说向之哥的事了吗?”梁安静说,“向之哥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什么时候判啊,会不会坐牢啊?如果坐牢判几年呢?我听说他有精神病……”
江遐迩:“……”
我只是告诉你,我觉得纪向之可能喜欢我。
梁安静低声且连贯地继续说着,江遐迩没有再找到机会开口。
上课铃响起,贴在江遐迩身上的目光也散去不少,他坐正了身体,随意翻开书的一页。
老师进来看到江遐迩时愣了一下,才笑道:“江遐迩和梁安静今天来上课了。”
“老师好。”江遐迩向他抱歉地点了点头。
他和梁安静其实已经学完基础课程,系里特批他们可以不上理论课,只参加期末考试。江遐迩没有项目时依然会按着课表来上课,但这段时间事太多,他已经很久没到教室了。
“听说你们刚结束一个省分子生物实验室的项目,”老师也颇有兴趣,“有几个和今天课程相关的问题,正好可以在课堂上行讨论一下。”
梁安静是最怕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所以一般这种时候都是由队伍里不是特别社恐的江遐迩出面。
但实际上,江遐迩的场面功夫也非常差,只是他面无表情,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江遐迩有一刹那的分心,但随即点了点头,同老师说:“好的。”
课堂进行到一半,涉及江遐迩项目领域时,江遐迩自然起身将项目中的一个点拿出来作为例子,模糊数据后向同学复述,他一字一句地说,没有多余的话和情感。
这时,门口路人反复徘徊,远远向里面窥探着什么,江遐迩仍没注意到,专注于阐述。
逐渐,那人影速度减慢,一步步靠近门框,教室里不少人注意力都被吸引,齐齐看向门口。
一男一女,半伸着手,有些畏惧地看着江遐迩和讲台上的老师。
“当时甲方要求——”
老师抬手:“遐迩,稍等一下。”
江遐迩顺着老师的步伐将视线转到门外。
“你们有什么事?”老师礼貌问门口站着的两人。
那男人先前了一步,指着站在第一排的江遐迩:“那个同学,是江……江夏尔是吗?”
女人随即点头,跟着往教室里挤:“是,是江夏尔同学吗……”
他们带着奇怪的口音,显然对江遐迩非常陌生,老师回头看江遐迩,又看回两人,稍稍侧了侧身,挡住半边门:“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确认了是江遐迩,男人和女人都激动起来,半抬着的手也有些发抖,他们边说着边往里走:“老师……我们找江夏尔同学,我们找他……”
老师伸手拦住:“现在还在上课,你们有什么事下课再说吧。”
教室后排男生悄悄举起手机,被旁边隔着两个座位的女生拍下去:“瞎拍什么!”
“不得啊老师!下课的话他就跑了!”男人动作粗鲁起来,强势地走到讲台边,“江夏尔,我是赵行的父亲,你放过赵行吧,求求你了,我们给你跪下,你放过他吧……”
江遐迩身子往后偏,脚退了两步,梁安静忙站起来,手臂抱住江遐迩的腰。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一点,”老师忙拉着半蹲的男人起来,“你们再在教室里闹,我叫保安了!”
女人听到要叫保安,比男人更快地跪下来,讲台离第一排课桌有一段距离,她抓着课桌一点点跪爬过去:“同学,同学,你放过赵行吧,他还小,他也还只是个学生,坐完牢这一辈子都毁了啊,求求你了,我们愿意赔钱!”
座位里本就狭窄,江遐迩退无可退,只能硬生生站着。
“同学,赵行他不是故意的啊!”女人说着说着开始哭泣,眼泪顺着扁塌鼻梁流到嘴角,“他一定是和你有什么误会,他是个好孩子,平时都不会这样的……”
江遐迩偏过头,颊上血色褪了大半,他抓着梁安静的手,紧紧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让他坐牢啊,他不能去坐牢的啊……”
梁安静哆嗦着,一边喘大气一边说:“你你你……你不要跪我们,我们不会理你的!”
男人冲破老师那道防线,跟着女人一起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同学,我和赵行妈妈都是农民,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他好容易考上了榕城的大学,我们不能让他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啊,这个社会坐过牢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一家都完了,你放过他吧,我们会报答你的,我们会给你赔偿的……”
教室里的议论声逐渐多起来,江遐迩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发昏,嘈杂的环境音如同苍蝇在四周不停打转。
“你这不是道德绑架吗!”教室里有个男生喊了一句。
底下应和道:“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求人家受害者算什么!感情刀子不是你儿子扎的啊!”
前排一个男生起来,自告奋勇:“老师,我把他们弄出去吧。”
老师和男生同时将夫妻俩拽起来,他们鼻涕眼泪一通,死活不肯出教室,直到保安进来,将两人架出去,教室里才迎来久违的平静。
梁安静松开手臂的一瞬间,江遐迩就脱力地掉在凳子上,他垂下头,闭了闭眼睛。
“遐迩……”梁安静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江遐迩摇头,手将膝盖上的伤口抓得发疼。
那对夫妻离去的时候似乎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求江遐迩放过他们的孩子。
“遐迩,”老师在江遐迩肩上捏了捏,“要不然先到这层的教师休息室喝口水,休息一下。”
江遐迩好像闭塞了五感,呆愣了很久,梁安静抿唇,帮他收拾桌上的书,要放进书包的时候江遐迩拦了一下:“不用了。”
他说:“老师,我没事。”
老师点点头:“那先在教室里坐着。”
这节课分明是上不成了,即使老师接着江遐迩的项目讲下去,知识点衔接得很自然,但课堂上也没有人能再听进去了。
江遐迩静静坐着,几乎不怎么动,只是偶尔用笔在书上圈一个词出来。
铃声响起,漫长的一节课终于结束,江遐迩机械地起身,慢腾腾地收拾书包,老师从讲台上下来,安慰道:“遐迩,平时自己要小心一点,这些事你一个人处理不了,可以找辅导员或者亲戚帮忙,你不介意的话老师也可以帮你。”
江遐迩低头道谢,手里握着一支自动铅笔,说:“好。”
“那要老师和学校里说一下吗?”老师问。
“我……”江遐迩停顿了两秒,“有人会帮我处理的。”
老师还是不大放心:“你找谁处理这件事?”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快步从门外进来,勾起四周人好奇的视线。
“江遐迩。”纪向之明显是匆匆赶来的,西装革履,和课堂格格不入。
自动铅笔被用力按出一根长条,江遐迩愣愣看着纪向之。
纪向之和他隔着一张课桌,在他看过来时候,纪向之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礼貌地向老师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老师好,江遐迩的事我来处理,您放心。”
自动笔芯被磕在桌边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