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纪向之一大早就去拜访舒云，舒云抱着花盒在晨光里笑的很开心，轻轻抱了抱江遐迩，说：“谢谢宝贝。”
闹的江遐迩耳朵全红了，手在底下攥住纪向之西装衣角。
回学校又是三八节活动，江遐迩那盒花意外受到喜欢，学姐甚至在大礼堂的舞台上说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江遐迩木着脸把自己在校内网公开的邮箱报出来，引来台下女生们齐齐哄笑。
一天下来，江遐迩不是社恐都被逼成社恐了。
教学楼里人来人往，江遐迩抱着仅剩的一盒花，打开实验室的外门。
因为手头上正在进行的是省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的项目，所以系里特地辟了一间教室给他们用，江遐迩将花盒妥善放好，在外室坐下。
空白的实验报告有很多，他抽了一张出来，却提笔望字，坐在桌前半晌，最后写下实验标题——
《纪向之观察日记》
院系部，空白。
姓名：江遐迩。
其余等等，空白。
时间三月八日。
按照步骤，他该撰写实验报告及要求中的第一点：实验目的及要求。
他握了握拳，人生第一次面对实验报告迷茫了起来，原本那么得心应手的事，现在却寸步难行。
叹了两声气，江遐迩将实验报告放进书包，看了眼时间。
再等半个小时，纪向之应该就到了，他温柔地用指尖拨了拨花瓣的边缘。
马上要去见爸爸妈妈了，而且，是和纪向之一起去。
吸取上次纪向之爽约炸鲜奶事件，他决定先发个短信问纪向之出发没有，但手机那头的人却又忙得连个消息都不回。
未免也太忙了。
江遐迩手伸进书包里，摩挲纪向之观察日记的顶角，半晌，打开电脑查收邮件。
和往常一样，匿名不匿名的邮件都非常多，里面包含着少男少女的喜欢和“啊啊啊”，不过很可惜，这些最后都被师哥贺修诚帮江遐迩做的过滤器一次性过滤掉了。
打印机发出工作的声音，二十多张资料慢慢落到出口，江遐迩抽空查看其他邮件，里面一封标题只有一个“1”字的邮件吸引他的注意。
江遐迩点开，里面的内容很简约，只有一句话：
【你怎么敢结婚？】
他眼睛微睁，发觉自己和纪向之的秘密被人拆开。
答应和纪向之结婚之前，江遐迩就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
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即使纪向之的圈子和自己交集非常小，但口口相传，总会逐渐传播，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用词是“你怎么敢”。
江遐迩坦荡，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事，凭什么不敢结婚，又凭什么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质疑他的决定。
发件人不是校内邮箱，江遐迩计算机水平不低，很快查出发件人来自一个临时邮箱，但ip地址却查不到。
能躲过贺修诚做的过滤器，还能让江遐迩查不到来处，只能说明发件人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江遐迩留下这封邮件，想了几秒，还是没有转发给贺修诚。
虽然他现在感觉不太好，但是结婚这件事，依然是他要保守的秘密。
磨蹭了这么久，江遐迩看时间也差不多，收好打印资料，放进包之前还记得压住了那张《纪向之观察日记》。
榕城的春天草长莺飞，稀薄霞光挂在淡蓝天空中，江遐迩轻轻呼吸，在湿潮的空气里得到实验目的——
确定纪向之是不是喜欢江遐迩。
半小时后，这个目的，迎来了第一次否认结果。
江遐迩摸着手机，问：“为什么不能来了？”
“致意胃病犯了，我现在高速上，送他去最近的医院，”纪向之为他计划，“我让老陈现在过去接你，你先去，好吗？”
“但是你答应我了，”江遐迩坚持，“我可以等你从医院回来。”
纪向之：“到了医院肯定要办住院手续，说不定要做胃镜，没那么快。”
“我可以等。”江遐迩问，“你几点能来接我。”
纪向之：“快的话八点，慢的话要很晚。”
“好，”江遐迩说，“我在学校，你出发了给我电话。”
“遐迩，晚上去墓园，太黑了，也看不见，”纪向之说，“你要是觉得老陈是外人，我给小窝瓜打个电话，让他陪你去。”
江遐迩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
“生气了？”纪向之试探着问，“对不起，但致意估计是这几天陪我喝酒喝伤了胃，我不能把他扔在半路上不管……”
“纪向之，你说话不算话，两次。”江遐迩低头，长而卷的睫毛无精打采，“我自己去，你不用来了。”
他挂掉电话。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江遐迩抬头，觉得远方城市的塔尖都隐进了蓝白色的雾里。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纪向之观察日记》，轻轻撕碎，扔进纪向之平时停车位置的垃圾桶里。
——
黄昏的墓园凄凉冷清，江遐迩多花了两百，让送他来的司机等半个小时，独自从入口进去。
江本初和付蕾离开得太过于意外，江遐迩在选择墓园时没有太多时间，好在梁安静的爸妈为他介绍了一个不错的风水先生，挑了现在这个墓园。
他将花盒放下，蹲下来用手指擦了擦付蕾的照片：“妈妈，节日快乐，今年我替爸爸送花给你。”
在家的时候，江遐迩很少主动和爸妈说心里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付蕾和江本初问他感觉，他被动回答。
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再问他。
上天入地，他也只能自白。
“我……”他嘴唇张了两次，还是抿唇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些，“最近接了个项目，本来是师哥的，但师兄出差了，所以我和安静在做，工作量很大，周期又很短，其实还挺忙的……”
“师兄昨天和我说他快回来了，他要是回来就好了。”
“安静今天做的插花也很好看，我拍照片了。”江遐迩拿手机出来，看见上面纪向之打了三个电话，指尖顿了顿，才把梁安静的照片拿出来，竖在付蕾和江本初面前，“好看吗？”
他放下手，等了很久，才说：“纪向之……本来今天要一起来，但是陪他朋友去医院了……”
天色变暗，乌青逐步渐入云层，江遐迩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按着膝盖起来，简单告别：“我先回家了，下次再来。”
他重复保证：“不会太久。”
司机因为他超时又加了五十块，江遐迩变得更郁闷。
从郊区回到家已经八点，纪向之也还没回来，江遐迩躺在书房的地毯上，扯过薄被遮住眼睛。
一觉醒来是凌晨，外面的灯光印出格子大小的轮廓，江遐迩爬起来，赤着脚往外走，客厅里一片黑，他也懒得去开了，打开冰箱翻了个红心火龙果出来，就着冰箱的灯光，用水果刀随便切了一刀。
晚饭没吃，肚子里空空的，江遐迩一大勺一大勺地挖，每次下去都挖出一块比勺子面积还大的火龙果肉。
电梯上行，纪向之滑动电话拨打界面，十几个电话打出去都没有消息，好在，梁安静说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江遐迩曾经回复他说自己已经回家了，纪向之心里的负罪感才浅了些。
他按住扶手，轻轻推开门，在玄关的浅暖灯光中小心翼翼地进门。
屋里黑漆漆的，估摸着江遐迩已经睡了。
“叽……”
厨房里传来非常细微的，动物咀嚼的声音，纪向之皱眉。
每周都有家政公司来家里做定期清理，不可能有老鼠，他慢慢往里走，一把拍开厨房的灯，等着目击发出声源的物体。
！
江遐迩懵地抬头。
纪向之也被他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厨房的垃圾桶旁边，蹲着一个卷缩着的、嘴巴外圈红红紫紫的……江遐迩。
勺子上的火龙果肉，吧唧，掉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