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向之总算弄懂江遐迩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小孩做了手工没等到夸，在这儿生闷气呢。
“好看！”纪向之说，“谁说不好看，我马上过去把他暴打一顿！”
江遐迩看着他的眼睛，尝试了解他的真话含量。
也许有百分之六十。
江遐迩随后问：“我审美很差吗？”
纪向之摸着下巴仔细观察：“花色虽然看上去不够融洽，但鲜艳的色彩碰撞起来也是挺可爱的……不过这一盒……”他往白菊多的那盒边比划了一株紫色的，“加支勿忘我怎么样？”
江遐迩端锅的指尖紧了紧，声音发涩：“好。”
“这个要展出吗？”纪向之从他手里接过锅，“还是要比赛？”
江遐迩在他旁边看着：“送给女同学。”
蛋黄在碗里被筷子尖戳开，纪向之调笑道：“送什么女同学啊，学姐还是学妹啊？”
“不知道。”江遐迩推了推碗，“快做。”
纪向之不乐意了：“晚饭都不吃，就为了给女同学做插花？”他戳了一下江遐迩的脑门，“江遐迩，长进了，现在都知道花心思讨女同学开心了，还为了女同学使唤我。”
江遐迩摸着脑门：“我没有为了女同学使唤你。”
“你有。”纪向之捏他鼻子，不让他喘气，“你个小屁孩就是恃宠生娇。”
江遐迩挣脱开，揉了揉鼻子，说：“我只是想做好。”
“那你先说，给什么女同学？”纪向之问，“年纪多大啊，什么专业的，活泼的还是文静的，平时和你聊天吗，人还主动吗？”
要是地点转换到学校里，江遐迩就要把纪向之的脸看成梁安静了。
“我和安静抽到的，一个是大一学妹，一个是大四学姐。”江遐迩说，“不知道什么专业，不知道活泼还是文静，没有聊过天，见都没见过面。”
纪向之在江遐迩脸上打量了半晌，问：“都不知道是谁？”
“明天才能知道。”江遐迩指了指锅，“不放水进去？”
纪向之端详他的脸，觉得确实难有什么人能和江遐迩相配，而且以江遐迩这性格，找个活泼的，怕两人聊不到一块儿，找个闷葫芦一样的学究，岂不是以后改名苦大仇深一家人？
纪向之噙着笑问：“那你喜欢什么性格的人？”
江遐迩不明所以，傻傻看了他半天，纪向之才想起解释：“我说的是这种——”
他伸出两只手，比出大拇指，然后对着弯了弯。
意思是：看对眼的那种喜欢。
纪向之人高马大，做这种动作看上去很幼稚，而且……他的手指头挨着江遐迩锁骨了。
“你为什么要弯着？”江遐迩把他的拇指掰直，然后推远。
纪向之：“？？？”
“快煎鸡蛋。”江遐迩吩咐他。
“聊不下去了，简直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纪向之边煎鸡蛋边嘀咕，“不，简直是帅哥同笨蛋讲！”
江遐迩：“你在说什么蛋？”
“……”纪向之，“我在说这两个笨鸡蛋！”
江遐迩：“我不吃笨鸡蛋。”
“已经这么笨了，多吃两个也没关系。”纪向之炒熟西红柿，倒入热水，面锅里不时便翻腾起来。
暖黄的灯光铺撒下来，在午夜迎来一份恰到好处的宁静，纪向之坚毅深刻的眉眼变得温柔熨帖，像掉进沸腾热水中骤然软塌的面条。
江遐迩：“我觉得你这样的就不错。”
“什么？”纪向之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一听到有人说自己不错，又嬉着张脸过去问，“我不错？”
“你问我喜欢什么性格的，”江遐迩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把锅里的面条囫囵搅了个圈，“我觉得你不错。”
热水滚出细密的泡沫，江遐迩的心脏起起伏伏，仿佛回到十六岁第一次上台做答辩时那样紧张。
也许他并不明确了解什么是喜欢，无法清楚名状那种称之为喜欢的情绪，但世界上唯一能让江遐迩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有纪向之。
“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呢？”他直白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有些面条会在高温中变得绵糊，轻轻黏在锅底，纪向之的手臂绕过江遐迩肩背，半抱着他，握住他的手，在白色雾气中缓慢搅拌。
声音都是朦胧的。
“我当然喜欢你啊，不喜欢你还能让你在我家住。”
窗外鸣鸟振翅，穿过凉风习习的漆黑，带着江遐迩一颗心攀上了无止无尽的夜空。
江遐迩触电似的，将手拿开了。
“差不多，将就着吃吧。”纪向之乘出面，揉了揉肩，“一会儿吃完自己把碗洗了，我先去洗澡，今天累的很。”
江遐迩点头，端着碗再次坐在餐桌前，而且，这次的面特别香。
纪向之擦着头发出来时，客厅还亮着灯，江遐迩蹲在茶几边捣鼓他那三盒花，见纪向之出来，赶紧喊住他，请求道：“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出门吗？”
“是不是搬不动那些花？”纪向之问。
江遐迩：“我怕弄倒了。”
纪向之沉思半晌，折中道：“明天上午有点事，不然让老陈送你？”
“但我要去一趟你妈妈家……”
“你去找她什么事？”纪向之逗他玩，“你演技这么差，到我妈面前露一屁股馅。”
江遐迩把手里那束花店赠送的干花丢进纪向之胸膛里表示愤怒，过了会儿，又从三盒里面挑了粉色康乃馨多的：“我是想把这个送给你妈妈。”
客厅里沉默了半晌。
三盒花不同。
一盒颜色浓烈，鲜红鲜黄，像少女一样炙热可爱，应该是送给女同学的，另一盒清淡素雅，粉白温馨，恬静雅致，是江遐迩说要送给纪向之妈妈的。
还有一盒，是白色的雏菊。
侧边插一束紫色渐变的勿忘我，是纪向之的杰作。
是……给江遐迩妈妈的。
怎么现在才注意到。
纪向之心底软了一块，单膝蹲下，手拢着江遐迩的耳侧轻揉了揉：“我明天早上送你去。”
“你又没事了吗？”江遐迩问。
“不算大事。”纪向之摸着雏菊问，“那这盒……你什么时候送？”
江遐迩的手放在盒子边缘，低声道：“我想下午放学了去。”
“那放学我去接你。”
纪向之头发上的水滴在江遐迩颈窝，凉凉的，但很快，就被江遐迩的体温烘热了。
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