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做一个敬业的戏精

“莫项诠这件事你别担心,他不敢报复你,”纪向之说,“我给他那个倒霉老爹也打了电话。”

江遐迩微点了点头,良久:“谢谢你。”

“和我说什么谢,”纪向之抽空看他,“不过说好了,今天晚上必须全程配合我,千万不能露馅,我妈心里老不信,没事就给我电话问我们感情怎么样,今天得把她彻底解决了。”

江遐迩抿了抿唇。

“江遐迩。”纪向之放慢车速,“你是不是在偷笑?”

“没有。”江遐迩嘴角立刻下压。

纪向之戳他腰:“还说没有,骗谁呢,笑我什么,马上说出来。”

江遐迩扒着车窗扭开:“你认真开车。”

“你不说我就不认真开。”

“我只是……”江遐迩伸直了腿,直直地阐述,“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彻底解决自己的妈妈。”

纪向之眯着眼笑,收回手:“我发现你老是有些傻傻的冷幽默。”

江遐迩从来没被人说过傻,所以也不当真。

车又开了一段路,到一栋临湖别墅前停下来,纪向之下车,体贴地给江遐迩开门,美其名曰做戏要做全套。

“紧张吗?”纪向之问。

江遐迩:“真结婚才会紧张,我只是个假的,没什么好紧张。”

这话逻辑非常正确,但传进纪向之耳朵里就那么的不舒服。

他不打招呼就拉过江遐迩的手,在江遐迩下意识挣脱的时候瞪了他一眼:“敬业点儿。”

江遐迩:“……”

舒云老早就等着了,纪向之进门还没穿鞋,她就巴巴地揣着手:“回来了回来了。”

纪向之的母亲舒云是个远看秀雅,一笑却充满元气的女人,她身上穿着柔软宽松的米色休闲服,长裤垂感很好,轻轻拖曳,气质秀绝。

江遐迩在纪向之身后:“伯母好。”

“坐下。”纪向之把江遐迩按在门口的软凳上,握着他脚踝套进棉拖鞋里。

江遐迩手指抓紧了软凳边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饭早就做好了,你们俩洗洗手就吃饭,”舒云自然而然地挽住江遐迩手臂,“遐迩刚下课吧,平时学习累不累?”

江遐迩非常不适应和女性之间的接触,肩膀不自觉地耸起,躲了一点距离。

舒云尴尬了几秒,借着端水果的动作放开江遐迩,催纪向之:“怎么都没有让遐迩放书包下来呢?”

“他的书包就是他的宝,我平时碰都碰不得。”纪向之佯装抱怨,“我地位还不如书包!”

舒云心领神会地一笑,看这两人关系确实好,纪向之是对江遐迩真上了心的。

关于他们的婚姻,舒云心里一直怀疑,她对自己儿子的性格了如指掌,纪向之喜欢谁,断没有藏着掖着一年了都不传出风声的道理,所以她才在领结婚证那天问纪向之是不是真的喜欢江遐迩。

何况,舒云和江遐迩第一次见面……也确实看上去不对劲儿。

纪向之今正值二十六的阳光青春适婚年龄,被家里横竖撇捺地催婚。

舒云是个爱折腾的,给他介绍了不下二十个不错的对象,以纪向之那性格,被套路几次以后,彻底疯了,谢绝一切来自纪母的邀请。

和儿子关系突然变僵,舒云立刻上门补救,而正巧……那天在家的是江遐迩。

纪向之在收到江遐迩的通知后就火速回家,而且在路上规划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这是遐迩,”纪向之进门就把江遐迩从沙发上拉起来抱在怀里,“我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舒云一口茶都嘴里喷出来,愣怔两秒以后尽力维持优雅,用纸巾擦了嘴角。

“可是他刚刚才和我说,他是你的室友了。”舒云说。

纪向之:“那只是他在敷衍你!”

江遐迩否定:“我没有。”

“你有,”纪向之捏他的手,“你别怕我妈,她不介意我喜欢男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舒云:“我没有。”

江遐迩:“我也没有。”

纪向之:“你有。”他对着江遐迩重复一句,“你也有。”

他拉江遐迩坐下,摆出一幅尽在掌握的坐姿对纪母说:“我跟遐迩已经同居一年了,你看着办吧。”

舒云捂住心脏:“真……真的吗?”

“是真的,”纪向之不准江遐迩说话,“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舒云:“那……”

“我不会和遐迩分手的!”纪向之义正言辞。

舒云:“我的意思是……”

“遐迩也不会放弃我的!”纪向之理直气壮。

舒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江遐迩、纪向之:“?”

舒云露出满意的微笑,牵起江遐迩另一只手:“漂亮的好孩子,谢谢你不嫌弃向之。”

江遐迩:“我没有和他……”

“结婚!在计划内了!”纪向之把江遐迩两只手臂都抱回来,不让舒云握着,“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他起身扶舒云起来,搡着她走:“我看时间也差不多,遐迩马上要去上课,我送你回家吧。”

舒云还欲再说,纪向之就推开门:“一定在车上和你细数我和遐迩的恋爱甜蜜小故事。”

门关上之前,纪向之回头冲江遐迩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不想半月之后,江遐迩这位金屋里的“娇”就被纪家所有人知道了,纪向之硬着头皮回家和他商量结婚的事。

“结婚?”

纪向之点头:“就是结婚,我和你去民政局登记一下,但是你别担心,这是假的,绝对的,”他认真计划道,“等过两年你毕业了,或者你谈恋爱了,马上离婚,我一定不给你带来麻烦。”

江遐迩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这个是……挺难为你的,”纪向之抬眼看他,“我这个人优点虽然多,但是能给你的好处也只有钱,碰巧你又看不上我的钱……”

“我同意了,”江遐迩提出,“不过,我最近在写论文,实验很多,结婚有什么流程,需要空出多少时间给你,你提前和我说。”

纪向之一愣:“你同……同意了?”

江遐迩理所当然:“难道你希望我不同意?”

“那当然不是,”纪向之喜笑颜开,“只是没想到你答应得这么果断。”

“你帮过我,这件事算是我回报你。”江遐迩起身说,“你把行程拟个表出来我看看。”

江遐迩背上书包出门,纪向之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好一个总裁,在江遐迩面前跟个小秘书似的。

这小屁孩真是潇洒。

所以他们就这样随意地,结婚了。

可惜他们连婚礼都没办,对家长来说,还是太过草率了。

尽管纪向之三番四次保证自己是真心喜欢,但舒云还是担心纪向之对不起江遐迩,找他来敷衍自己,所以听了纪向之的保证也不安心,非要他带江遐迩回来吃饭,仔细找找蛛丝马迹。

“你爸爸还在路上,我们先吃,”舒云招呼江遐迩坐下,“遐迩别拘束,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家了。”

江遐迩点头:“谢谢伯母。”

“都领证了还叫伯母啊?”舒云笑道,“不得换个称呼?”

江遐迩迷茫地看着舒云,一个人站在饭桌前显得十分促狭,舒云充满希冀的目光像一把割心的刀,细细折磨着江遐迩。

忽然之间,他被宽厚有力的臂膀拢进怀里,纪向之在他肩头安慰地上下搓了搓。

“我们这才领证,你也给我们点时间适应啊,”纪向之踢凳子出来,“别站着了,都坐下,边吃边聊。”

江遐迩握着的拳头轻轻松开,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

即使是逢场作戏,他也没有办法再喊任何一个人妈妈。

舒云乍然醒悟,心惊自己说错了话,忙给江遐迩添菜。纪向之用手掌比了个“到此为止”的动作,自己给江遐迩剥虾。

“尝尝。”

龙虾肉大到碗都放不下,江遐迩捏了筷子说:“谢……”

“咳!”纪向之猛地咳了一声,给舒云和江遐迩乘汤,“先润润肠胃。”

江遐迩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把“谢”字彻底封在唇中。

舒云一知半解地问完江遐迩的学习,纪德川正好回来,江遐迩起身,站在纪向之侧边。

“都坐下吧。”纪德川脱了身上的大衣,净手,在舒云旁边落座,第一眼先看了江遐迩。

江遐迩顿然明白纪向之身上那股疏狂劲儿是遗传了谁。

纪德川虽然已过五十,但身材依然矫健精悍,多年身处高位让他目光辣戾,如鹰的眼睛,仿佛一眼就将人洞穿,不怒自威。

“爸。”纪向之干净利落地喊了一声,也没和舒云说话时轻松。

“嗯。”纪德川看他们俩,手却娴熟地倒了杯红酒,话说的四平八稳,“结婚了。”

纪向之自江遐迩手腕往上牵,介绍道:“这是遐迩。”

纪德川短暂地打量完,有意无意地晃红酒杯:“看着比照片上年纪还小。”

“纪叔叔好。”江遐迩说。

饭桌上气氛异常凝重,良久,纪德川开口:“以后——”

江遐迩感觉纪向之捏握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常来家里玩。”纪德川给江遐迩夹菜,“多吃点儿,看着太瘦。”

纪向之立刻挺直腰板,支棱得像纪德川给自己夹菜,附和着说:“我平时也让他多吃,可惜他就不长肉。”

“遐迩年纪小,还能长的,你大他五六岁,平时多照顾照顾遐迩。”舒云说。

凝重的气氛逐渐温馨,在纪德川和江遐迩谈起分子生物学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往其乐融融的方向发展。

一个话题说完,纪德川放下筷子,问纪向之:“致意回来了,有没有和你联系?”

“昨天就打电话给我了,”纪向之给江遐迩添菜,“这小子也是挺突然,说放假就放假,我问他打算去哪儿玩一段时间,他可勤奋,说回来就要上班。”

纪德川顿首:“容氏?”

“没,他说想来我公司当秘书。”纪向之笑道,“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纪德川舒云对视一眼,舒云又悄悄抬眸看江遐迩,抿了抿唇说:“容氏的二公子给你做秘书这不合适,你必须推了。”

“我昨天电话就推了,可是他说想先体验基层的工作,不会太久,春假结束就走,”纪向之说,“我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了啊。”

舒云揉了揉额头:“他做你秘书,说出去太拂容氏面子,换别的部门。”

“我哪里敢管他,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纪向之又问江遐迩,“吃饭吗,我帮你乘?”

舒云看纪向之的背影,沉了沉心。

一顿饭吃的无比漫长,江遐迩觉得比站着做一下午实验还累,上车回家时立刻瘫在了副驾上。

纪向之轻弹他脑门:“辛苦了辛苦了。”

江遐迩把他的手拂开:“开空调。”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纪向之心情大好,哼着歌儿,“看我爸妈有什么异样没?没起疑吧?”

“没有。”江遐迩世事不洞明,人情不练达,很难揣摩别人心思。

纪向之:“刚才说到致意的时候,他们一直看你,我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江遐迩“哦”了一声,闭上眼养神。

纪向之自问自答:“也许是他们觉得你和致意像吧。”

江遐迩睁开眼。

接收到江遐迩好奇的目光以后,纪向之摇头:“不是说长得像,而是学习,致意是我们几个人里最会读书的,不过不是最聪明的,最聪明的在这儿呢。”

江遐迩努了努鼻子,隐隐觉得不是纪向之说的那么回事儿。

“又偷笑?”纪向之说,“我说最聪明的是你呢,其次是我。”

江遐迩不置可否。

空调温度开的低,江遐迩打了个喷嚏,纪向之趁红灯的时间,脱了西装给江遐迩。

干燥冷冽的男香扑鼻而来,江遐迩攥着西装边缘呆了呆,侧目看纪向之。

他身上的衬衫还有一点褶皱的痕迹,江遐迩想起那白色覆盖着一条拉长的红痕。

“纪向之。”江遐迩问他,“你和你妈妈说,死都不和我离婚。”

纪向之挑眉:“这你都知道?”他轻笑,“骗她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毕业我们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