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方明枫早早起床,据阿叔昨天说,今日是要做新衣裳的。
从前在病床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和隔壁陪床的大妈一起织毛衣。
虽然在这个地界没有毛线,但是从前瞎聊天的时候,大妈可对他说了不少如何裁剪衣服的技巧。
高血压住院的大爷一家子都是裁缝,说起这些来大妈也完全不逊于专业人士,最后大爷出院的时候方明枫满脑子就是如何制作衣服了。
卡日塔吉的衣服样式与那些不一样,但这种裁剪衣服的技巧是相通的,想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方明枫摩拳擦掌准备亲手试验一下满脑子的理论知识,在阿叔和阿都沁都还没歇下来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将前一天买的布匹都放置在了堂屋的大桌子上。
待阿叔喂完牲畜回来时,就看见阿都沁和明枫两个人,不高的个头,一个个却都眼巴巴瞅着那堆布料,等着他回来。
方阿叔看了看阿都沁站在一旁安静的不说话,心里对这个内向安静的孩子有了点好感。
从一开始看见他的绿色眼珠子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大跳,现下过了好几日,居然越来越习惯这么个奇怪的人存在在自己身边了。
说起来,这孩子自从被明枫捡到,拾回一条性命,就一直安安分分的,从未想过离开这里,每日还给他们二人做饭烧水,闲时还帮着牧羊。
和明枫一对比,看起来就更可怜,两个孩子一个从死的边缘回来,一个从痴傻变成脑袋清明的正常人。
唉,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的,就是不知他如何落到那步境地,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孩子呢,若是爹娘看到不晓得要多心疼。
不过,他能来到这里遇上他们,也算是缘分,不然那伙汉子扔人扔到哪里不好,非要扔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卡日塔吉村,还就这么恰巧被明枫撞见。
“阿叔,你来啦!”
方明枫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方阿叔回过神来,看着桌上已经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布料,伸手摸了摸,说道:“这灰色的便宜,买的多,就一人做一身外衫。”
灰色耐脏,可以多穿些时日,放牧牛羊都是又累又脏的活计,干活的时候穿灰色衣裳再合适不过。
“这两个就给你们二人一人做一身,正好,这样鲜亮的颜色合适的很。”
方阿叔将前一日买来的所有布料都分配了一圈,他自己做一身灰色的,其余便都给俩孩子做。
按他的心中所想,俩孩子一个小汉子一个小哥儿,十几岁的光景,正是喜欢干净喜欢收拾的年岁,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做两件便宜衣服倒还是可以的。
阿都沁原本站在一旁听着,他才刚被捡回来七八天,穿着一直都是家里以前所剩的旧衣改造而来,身为一个被捡来的小哥儿,他哪里敢肖想这样好的布料拿来给自己做衣裳。
就是阿爹阿娘死后他就住在自家族中,就是族中人人都有份,他的那份也会被伯家拿走,在那里几月,都从未能做过一件新衣。
因此,他对这布料的分配是震惊又是感激,能愿意将新买的布料分给他,阿都沁想,救了自己的这一家人可真是顶顶的大好人。
恩人如此对待自己,自己也应该更加努力的干活报答恩人。
正当阿都沁还在心里默默下决定要更努力做活计的时候,方明枫正双眼发光看着这堆已经被分配好的布料。
在他眼中,这甚至已经不是布料,而已经变成了一件件干净简洁的衣服。
方阿叔刚开口:“如此,你们便……”便出去玩吧。
一句话刚说了几个字,他就听见个头不高的明枫兴奋的说道:“阿叔!我来!”
方阿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他问道:“你来……啥?”
“我来做!我来给你们做衣服!”
方阿叔更加怀疑了:“……你行吗?”
明枫之前的脑袋不清楚,咋还能记得怎么裁剪衣服?就算他记得,他一个汉子,怎么会知晓裁衣的技巧?
自己懂得制衣是因为常年在草原只自己一个,家中没什么银钱,买成衣又太贵了,这才不得不买了布料回来自学制衣。
他呢?一个十五的汉子,于情于理都不该懂得这些。
“阿叔,自我三岁痴傻后,虽然变得脑子不清明,但却在好心村人教导下学会一些制衣技巧,现下脑子清明了,我就想尝试一下。阿叔若是怕布料裁剪坏的话,我们三人一同制衣吧,如何?”
方明枫早就想好了借口,虽然原主痴傻后没有人欺负他,但也没人乐意搭理这么个傻子,怎么可能脑子痴傻却学会了一门技艺。
这种年代中,技艺就是一个人一家人甚至一族人吃饭的本钱,自己藏着掖着还不够,怎么会主动说于一个傻子听。这话就是他说来的借口而已。
也就是阿叔心地纯朴,他随便编一个理由都能骗过他罢了。
果然如同方明枫心中所想,方阿叔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理由,于是没再细想明枫的话,只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翻篇过去,说道:“那样也好。”
方阿叔心中愧疚,居然又让明枫想起了那样的往事,实在是自己这个做阿叔的太混账了。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情,而是转头唤阿都沁过来,说道:“你去把屋里床头那处的竹篮子拿过来,那都是些针线剪刀。”
阿都沁听闻方明枫与他一样是阿爹阿娘都遭遇不测,顿时对这个大自己一两岁的小汉子有了一些同情与理解。
他自己就是如此,怎么会不了解这样的痛苦与无助?
阿都沁不想再提及此事,便连忙应下了阿叔的吩咐,转头去了屋里拿针线。
待他把家里的针线剪刀一一拿来后,三个人便围坐在桌子旁,准备先大致划分一下布料的用处。
因为今日有了大黄帮忙牧羊,家里三个人都轻快了许多,只用过段时间注意下那边的情况就好。
大黄就是前一日新买来的狗,如今虽还在哺育幼崽的时候,但幼崽差个一两天就满月了,大黄便拦也拦不住的出门牧羊去了。
不得不说,大黄的牧羊技术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只自己一只狗就能将这几十只牛羊牲畜训的十分听话,让往哪走就往哪走。
小崽子们不方便带出去,就放在家里,如今就在他们所坐的桌椅下方安然睡着。
外边阳光大,对着太阳怕伤了眼,于是三人就搬了桌子到门口处,也好随时看见大黄的牧羊情况。
制衣要先在布料上丈量尺寸,然后画出来,在之后才是裁剪。
而在布料上画尺寸之前,要先丈量穿衣人的尺寸,不然,做好了衣裳人却穿不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方阿叔担心方明枫第一次做衣服手生,怕把好好的料子搞坏了,就说道:“先做我的衣裳练练手吧,明枫,我的尺寸我念着,你记下来后直接画就好。”
他在草原上自己裁衣制衣这么久时间,早就对自己的尺寸了如指掌,就是不晓得明枫能不能画好,算了算了,反正有自己在这里,怎么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
这么多年的裁衣经验,虽然不比镇上裁缝,但也能看的过去,现如今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是方阿叔自己做的。
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点信心的。就是明枫不小心做坏了,他也能改改继续穿。
方明枫记下尺寸,然后拿着板尺就在布料上头比划着,方阿叔看着,倒也有点制衣裁衣师傅的那意思。
方阿叔没把明枫会制衣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阿都沁却对这个事情十分上心,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方明枫一个比自己年岁稍稍大的汉子都会制衣,而自己身为一个小哥儿却不会。
从前阿爹阿娘宠着他,就算他不乐意学制衣也没强迫他。可现在一看,面前的方阿叔会制衣,连年纪不大的方明枫也会制衣,这让他这个唯一的小哥儿心里感觉……有点奇怪。
从古至今,哪家都没听说过小哥儿不会制衣,阿都沁看着这两人热烈的讨论制衣技巧,深深的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小哥儿有多么的没有用处,现下自己连制衣都不会,甚至插不到他们的讨论中。
于是,阿都沁睁着那一双绿色的眼眸,仔细的盯着布料上的尺印看,试图从中学到点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炙热,让方明枫不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看,这个地方是肩膀处的尺寸,画的时候就要这么画……”
方明枫主动讲解起了这些地方是如何拆解划分,将这些事情都揉碎了讲给他听。
阿都沁认真的听着,他知晓方明枫为何突然讲解这些。
在坐三人,方阿叔是会制衣裁剪的,自然用不着这么多琐碎的讲解,而方明枫身为给他讲解的人,自然也是会的。
虽然方明枫没有明说是讲给谁听的,但阿都沁心里清楚,这些话无非就是为了自己而讲。
如此,阿都沁便听得更加认真了。
方阿叔看两人一个说的起劲一个听得认真,他们讲到要裁衣的时候还早着,自己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索性用篮子把小狗崽们都揣走,出门去找正牧羊的大黄去了。
狗崽们此时已经醒来,一个个活泼好动,如同几个小肉球一样在篮子里不安分的挣扎着。
这些奶狗都已经差不多满月,有吃的胖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地上跑一跑方阿叔没办法,就把它们全都放下来。让它们跑一跑。
大黄本身就是个亲人的性子,因此它所生的狗崽们也都听话粘人,几个小毛球在地上跑来跑去却一直在方阿叔的腿脚边晃悠。
看的方阿叔心里十分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屋头的阳光真好,人也好,狗也好。
方阿叔走了两步,见狗崽们都听话的跟着自己走,一个个小毛球也跑的有力,方阿叔便这样慢慢的带着小狗崽们出了院门。
大黄正在尽心尽力的牧羊,自从有了它,方阿叔不知道剩下了多少麻烦事。
虽然三十文价格对自己来说有些许的贵,但这三十文花的值。
不远处,大黄在赶羊群去吃草的地方,门口这边的小狗崽们就绕着围着方阿叔在玩闹,堂屋门口,方明枫正给阿都沁讲述裁衣的事项。
今天天气很好。
过了一会儿,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方阿叔便听见方明枫叫自己的声音,想来应该是该到了该裁剪的时候。
这时候方明枫心里拿不准主意,唤了阿叔过来,三人又一同剪裁好布料,然后缝合布料就是非常简单的了,这一步就不用方阿叔亲自动手。
方明枫主动向阿叔接下了这个活计,穿针引线而已,他肯定没问题!
“阿叔你放心!我保证缝的结结实实漂漂亮亮!你穿出去就可以说是侄儿给做的衣裳,肯定好多人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