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王妃怀孕二月余,算起来是?先皇驾崩之前怀上的，不算犯禁,故而大?夫才谨慎诊脉之后，才敢说?出来。
钟意如怀孕，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其中最高兴的当然还是?老王妃，这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给盼来了?，恨不得立刻去庙里上香还愿去。
不过?钟意如今天，还是?收到些影响的。
老大?夫便开了?几副安胎药，又细细地叮嘱了?才退下。
以贺北王之尊,宫中御医随他传唤。只?是?他并没有?让人去请太医,平时老王妃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这位姓李的大?夫。
这位李大?夫行医四?十载，经验丰富，大?病小病看了?无数，后来已经是?贺北王的门上客。当然平日里他还是?在医馆行医的，并不引人注意。
所以如今贺北王下令，不要将王妃怀孕的事情?传出去,便没有?走漏一丝消息。
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他们几个，便是?信得过?的下人。
老王妃也加强了?对府中下人的管束。
钟意如尚未察觉到这些,她还对自己怀孕的事情?有?点茫然。
总觉得不真?实似的。
继而又有?一些莫名的恐慌。
“依依，来,把鸡汤喝了?。”老王妃脸上洋溢着?快要做祖母的慈祥微笑。
老王妃倒是?对她无微不至，不仅原本的家中俗务通通不用她管,最近是?各种好吃好喝的给她。
钟意如看了?看鸡汤,觉得好腻，又看看鸡汤旁边黑乎乎的药汁，直接道：“娘,我饱着?呢，我把药喝了?就好，不喝鸡汤了?。”
老王妃不赞同，“这怎么行呢，你原本就有?些瘦，如今是?双身子更要进补。”
钟意如很有?些愁眉苦脸，“也不用一天三顿地补啊。”
“趁着?如今一切还方便，你多吃些，不然到时候奔波起来辛苦……”老王妃一顿，没再说?下去。
钟意如也没注意，偷偷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叹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怀孕了?所以肚子圆一点，还是?就是?胖了?。她可不敢放肆了?。
她岔开话题，问：“王爷呢？”
回来几天了?，没怎么见到人。所以她也没见他表态，她怀孕了?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怎么不知道来陪陪自己呢？
本来她就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孩子他爹都不在，她更加不安，精神也恹恹的。
老王妃微微皱眉，脸色罕见的有?些严肃，道：“早上北营传来消息，北疆有?骑兵骚扰滋事……”
钟意如一愣，不由?得打断了?问：“不是?去年刚把他们击溃了?呢，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一般来说?，大?受打击之后的国家，很难再短时间内恢复，一是?被打怕了?，留下心理阴影，二是?重新集结军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王妃看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很是?意外，顿了?顿才接起来道：“总之就是?这样说?的。故而，今日王爷就被皇上传召入宫了?。”
钟意如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老王妃神态也有?点不对劲。
皇宫。
太子、终南王、贺北王难得一同在御书房议事。
议的正是?北营传入京的消息。
终南王一身暗金莽袍，霸气外露，神情?也似笑非笑的，瞅着?贺北王道：“到底是?未开化的野蛮之族，好了?伤疤忘了?疼，贺北王当时大?破骑兵联盟，如今才过?去了?一个年头，他们就不消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贺北王当时太过?仁慈，不足以将其震慑？”
贺北王听了?他的暗讽，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地道：“冬季天干草枯，牛羊粮草不足，人也枯瘦，饿狠了?自然想着?南下找吃的。”
贺北王眉梢一挑，“哦？如此说?来，这是?每年年关都有?的事儿？”
“不错。”贺北王微微颔首。
此人波澜不惊，怎么挑拨都是?淡淡地，终南王只?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双眼微沉，转眼看向了?御案之后。
他唇角微微一勾，虽是?笑着?，语气里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皇上不说?几句吗？”
虽是?在御书房，不过?之前两位异性王一问一答，全然当皇上不在。当然，相?比起贺北王的淡然内敛，终南王便显得肆意张扬多了?。
皇上脸色苍白，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气，听见提到自己，他才抬起一双眼睛来，欲要说?话，张口却先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新皇年纪轻轻，竟然也跟先皇一般，是?个病弱的样子了?。不久前还是?明亮有?神的双眸，如今已然带着?病气，又带着?几分阴郁，变化不可谓不大?。
在皇上咳的时候，终南王还是?微微笑着?，仿佛已经习惯，并不觉得奇怪。
贺北王微微皱着?眉。
半晌，皇上终于用沙哑无力的声音说?了?一句：“北营还要是?警惕外敌，不可松懈。”
贺北王道：“皇上说?得是?。”
年轻却阴郁的皇上，听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完，突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而后他发现，这位大?名鼎鼎却又行事低调的贺北王，竟然是?如此年轻，如此俊美，如此从容不迫。
他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为何这么一个美男子，他以前似乎很少会注意到他，到底是?他太会隐藏自己，还是?什?么缘故。这样一个人，明明应该很早之前就警惕的。
偏偏他忽略了?许久。
而如今，在自己这样明显打量的目光之下，他也没有?与?自己针锋相?对，反而双眸微垂，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审视他一般，如此宠辱不惊，如此从容不迫。
又或者是?，打心底里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比张扬外露的终南王还要可怕。
“贺北王在京城快要两年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终南王挑眉，露出兴味的样子，也不开口，事不关己地听着?。
贺北王回答：“是?。”
“当年，贺北王大?胜归京，举国欢庆。先皇感念你离京多年，未能在太王妃面?前尽孝，也为曾娶妻，才让你在京。”
“是?。”
“不过?，贺北王不要忘了?，你的封地……在贺北。”
“未曾忘记。”
“如今贺北王在京时日已久，是?不是?该回到封地，镇守北疆，继续为国效力，守护大?朔之安宁？”皇上说?完此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旁观的终南王听到这里，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冷然——原来，是?准备借机让其离开京城。
皇上亲自开口，倒有?了?几分“驱逐”的意味。呵，胆子不小。
作为同样身份的异性王，终南王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不悦，还有?几分暗怒，虽然并不是?说?他。
他转眼去看贺北王的反应。
贺北王眼眸微垂，看着?杯中茶水，似是?在思考，一时没有?说?话。
皇上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打着?鼓，他转眼看向另一位，状似轻松地问：“终南王以为呢？”
终南王心里冷笑一声。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空架子皇帝算个什?么东西，自己真?正忌惮的只?有?贺北王一个罢了?。他在京中，自己反而放不开手脚，他若是?回了?贺北，京城里岂不就是?自己一家独大?？
届时几乎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豁然开朗的终南王，便笑着?开了?口，“皇上说?得有?理。边关要塞，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是?整个大?朔的灾难。北疆是?贺北王的封地，也是?职责所在，既有?外敌入侵的苗头，贺北王于公于私都该回去坐镇啊。”
皇上因得到声援，底气便足了?几分，继续向那沉默的男人施压：“朕相?信宵小之所以滋扰，是?因为知道贺北王不在。若贺北王坐镇北疆，他们便闻风而逃，不敢来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均以北疆危机说?事，说?到后来仿佛明日敌人就要大?举入侵一般。
贺北王皱着?眉，像是?不堪压力，最后点了?头，表明会尽快动身离开京城，返回封地。
如此干脆，让两人都有?些意外。
不过?因其一惯只?关心家国大?事，不掺和皇室斗争，倒也合理。
***
“要动身去贺北了?？”
钟意如靠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手里抱着?暖炉，瞪着?眼睛看贺北王。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点点头，“大?约三五日后就动身。”
“这么赶……”她皱眉，“怎么这么突然啊。”
她没想到几天不见人，一见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虽然说?她是?说?过?想去领略塞外风光，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这个季节，冰天雪地的，路上很辛苦的吧。
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啊！
钟意如看着?他的眼神不免有?些哀怨：“王爷，我肚子里揣着?你的孩子呢，你就不觉得一个孕妇冰天雪地长?途跋涉很危险吗？你就不心疼吗？”
他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红润温暖的脸，眸光落在她的小腹，“就是?因为你怀孕了?，才要离开尽早离开京城。此时赶路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京城马上要乱了?，你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
钟意如听得愣愣的。
他又安慰她道：“你放心，路上会将你仔细照顾好，不会让你吃苦的。”
“那咱们都去，娘呢？”
“娘也去。”
举家迁徙？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来京城真?的要乱了?。
不过?，他们这么一家子都走，是?不是?有?点夸张？
很快钟意如就知道，其实她们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注意。
收拾的主要是?一些厚实的衣服，也不太多，因为王爷和老王妃都说?北地的皮子比这里的还要厚实温暖。
人也不多，钟意如带了?香桃一个，老王妃带了?铃月和安嬷嬷。
她们提前一天出了?城门。
钟意如的马车特别宽敞，也特别稳，里边铺了?厚厚的被褥，躺下去就跟微微摇晃的床一样。她马车的车夫就是?李大?夫，给她吃了?一味药，极大?地缓解了?她头晕恶心的症状，又一路仔细照顾着?。
钟意如在里边睡了?一天，竟然睡得舒舒服服的。
她们是?先走的，贺北王第二天才正式率兵离京。
不过?他们骑马速度快，很快赶上了?她们的马车。
贺北王当初回京的时候也是?带了?几千亲兵的，如今一半带了?他的命令急行军先回了?北营，另一半留下来护卫着?几位主子。
贺北王倒也没先走，他进马车陪着?钟意如，外边的车夫也由?李大?夫换成?了?常乐。
当然李大?夫也没离开，骑着?马跟常宁跟在马车后面?。
“王爷……？”
钟意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马车上多了?个人。
“嗯。”他坐在旁边，温声跟她说?话，“怎么样，听说?李大?夫给你开了?药，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钟意如坐起来，拍了?拍底下，也不知道铺了?多少层被子，软乎乎的，特别舒服。也亏得这马车够高够宽，不然就会显得很拥挤。她不由?得问一句：“王爷，这马车是?特制的？”
他点点头，“军中能工巧匠颇多，做这个不在话下。”
钟意如想想不对，“做这个，三两天也做不出来吧？这是?早早就准备起来了?？或者说?，王爷早早就准备着?离开京城了?！”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再一联想老王妃那天不对劲儿的地方，逐渐明白过?来，什?么回北疆镇守，什?么皇上的旨意，明明是?他早就预谋着?要回去了?吧。
那个所谓北营传回来的消息，估计都是?他故意放出来，为的就是?让皇上和终南王有?借口让他回去。
她越想越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你能明白就好。”似乎是?奖励她那么聪明似的，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而后跟她解释了?一下，“原本我就准备把娘和你都接走，不然你们在京城我也不放心。之前还担心你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热闹，不愿意去贫瘠荒凉的贺北，那天你说?你想去，我才放心下来安排。”
而之所以没有?一起走，也是?施了?个障眼法，让大?家以为她们还在京城。他身份使然，他们忌惮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家眷在京城，他们便会安心许多。
如果他明示要带她们走，估计会受到阻拦。如今这样先斩后奏，被他们发现也来不及了?。
而到时候皇上也好，终南王也好，要对他发难，他也没有?了?顾忌。
“怎么会呢，”钟意如抱住他的腰，笑眯眯的，“我本来也在京城待腻了?。既然京城不宜久留，我们一家人到封地去也好，起码过?得安心。”
他抱着?他，却又微微蹙眉，“就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怀孕……本来娘不同意让你奔波的，怕你太辛苦，不好安胎。”
钟意如闻言，抬眸盯着?他问：“那王爷呢，王爷就不担心我？”
“傻瓜，我自然担心，所以才不敢留你在京城。”他的手轻轻覆在她尚平坦的小腹，语气轻柔下来，“这是?我的孩子，我也很珍惜。他的娘亲是?一位坚强的女子，我相?信她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
从京城到贺北第一座城池，需要走二十多日。
钟意如久了?也觉得累，偶尔还吐，还好她被一群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也一直走的都是?平坦的官道，倒也没有?太辛苦。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其实外边的士兵才是?最辛苦的。
贺北王白天除了?处理送过?来的一些军务，一直陪在她身边，晚上更是?小心呵护，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钟意如感觉得到，他是?为在这种天气让她怀孕赶路而怀有?一些愧疚的，或者说?担忧。
其实她身体不错，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而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也及时地冲散了?她因为怀孕而带来的一些不安的情?绪。
虽然外面?的风景有?些单调，而且越往北越单调，越荒凉，不过?钟意如还是?挺有?兴致，常撩开车帘看景。
香桃都不知道主子怎么适应性这么强，她一个吃苦耐劳的下人，也没怀孕什?么的，都觉得赶路辛苦呢，二十多天下来，瘦了?一圈。
当然也不是?天天下雪的，一半晴天一半雪天。
因为有?精兵护卫，一路太平，劫匪流寇远远避开，没有?人敢撞上来的。
这天天晴，一行人终于过?了?贺兰山，到了?贺北王封地的第一座驿站。
新的一队兵马已经迎候在此，替换略显疲惫的护卫精兵。
而进入这个地界之后，大?家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驿站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队伍行进的速度都没有?那么赶了?。
而贺北王略略放心，便先行骑马而去。
到这里慢慢的城市多了?起来，虽然没有?中原那么密集而繁华，但是?别有?特色，带着?北地粗犷豪放的风格。
钟意如兴致勃勃，很想到他们的集市逛一逛，但是?老王妃将她劝住了?。
“这里的集市不算好，到了?王府所在的城池，才叫热闹，还有?往来商队带来许多京城少见的物件。”老王妃笑道。
钟意如听得很感兴趣，“真?的吗？娘以前也来过?这里？”
老王妃怀念地点点头，脸色很是?怀念，“那时候，我刚嫁人呢。”
钟意如又问，“这边也有?王府吗？”
“既是?封地，自然有?的。”老王妃好笑，“虽不及京城的精致，但更气派些。到时候你要喜欢，可以好好布置一番。”
满怀着?期待兴奋，她们又走了?三四?日，才终于是?到了?。
到了?这边的王府门前，贺北王去军营了?没在，老王妃指挥着?搬东西，又让钟意如小心注意着?，不要磕着?碰着?了?。
钟意如一下来，先是?仰望了?一下恢宏大?气的王府，以及高高的牌匾上气势如虹的“贺北王府”四?个字。
然后才看见了?门边站了?个穿着?白袍的身影，虽然穿得厚实，也难掩修长?的身形，还有?那专属于才子一般的气度。
这人上来行礼：“恭迎太王妃、王妃。”
钟意如觉得有?点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