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庆功宴

初夏时节阳光充沛, 庭院里的蔷薇花开得繁盛,花叶交映,在墙角翠绿芭蕉叶的映衬下愈发娇艳。

素白丝罗糊着的雕花窗牖敞开, 清风吹拂, 花香入室,片馨香的静谧却被一声惊诧给打破。

“宋步安死了?!”

宋清盈坐在菱花镜前梳妆,因消息太过震惊, 她头上的假髻险些掉下来。

宝兰赶紧将发髻扶住,急急道, “主子,您小点声。”

宋清盈轻抿着唇, 心头满是不可思议。宋步安就这样死了?好歹也是原书的男二, 好像也没蹦跶几下,怎的么早就挂了?

宝兰拿着象牙梳子替她整理着碎发, 一边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外面都在这样传,那陇西王赵雄被废了双腿, 留了一口气, 被送到天牢里了。另外一口棺材里装着太子的尸首, 说是大军攻入陇西王府, 在后院的井里找到的, 人泡在水里脸都肿了, 可吓人了……”

宝兰也不敢说太细致,怕吓着自家主子。且虽说主子与太子一向不和, 但到底连着血脉,听着怕是心里也不舒服。

宋清盈却捕捉到重点,“找到的时候脸都泡肿了, 又怎么能确定那具尸首就是宋步安呢?”

宝兰道,“那赵雄亲自认下了,他派人杀的宋步安,见大势将去,就想拖个人陪葬。”

宋清盈沉默了。

样说,宋步安真的死了?

她怔怔的坐在菱花镜前,心底也说不上是怎么感觉。

先前她以为剧情引在暗中作用,可现在男二说死就死,让她对未来的发展更加『迷』茫了。

“主子,您也别太难过……左右他死了,对咱来说也是件好事。没有他在外一直闹腾,陛下对您也能多几分信任与怜惜。”

宝兰挑了根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恭敬问道,“今晚庆功宴,用这根步摇如何?”

宋清盈漫不经心了一眼,“可以。”

宝兰细心给她打扮着,待梳妆的差不多,门外传来瑞香的通报,“娘娘,桑桑小姐来了。”

宋清盈将目光从镜中艳丽的脸庞挪开,笑着答道,“快让她进来。”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银铃响声,身着绯罗衫子,下着红紫间裙的桑桑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她梳着双环髻,左右各簪着一朵珍珠绢花,像只从花团锦簇里飞来的小蝴蝶似的。

“小宋姐姐!”桑桑高兴地走到宋清盈跟前,行了个礼。

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姑娘,宋清盈笑容温柔,“桑桑今日这身裙装真漂亮。”

桑桑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笑得纯粹又清澈,“因为要见到爹爹了,爹爹说我穿红裙最好看!”

自正月一别,从隆冬到初夏,将近四个月时间没见,桑桑无一日不盼着自家爹爹早日归来。

总算让她给盼着了,今晚就能见到爹爹,和爹爹一起回家了!

桑桑望着窗外还明亮的天空,从未这般期盼着夜幕降临。

不过在夜『色』来临之前,倒是福宝先跑了过来。

桑桑大大方方的与她的阿淮哥哥展示她的新裙子,分享她即将家的喜悦。

福宝替她高兴,又有点小失落,“那你以后都不住宫里了,我就不能经常来找你玩了。”

“我总是要家的嘛。”桑桑踮起脚,伸手拍了拍福宝的肩膀,笑眸如弯月,“不过我们可以在太学里一起玩呀,而且有空的话,我会来宫里找小宋姐姐玩。”

福宝才重新高兴起来,“好,那以后我早些把书念完,就能去找你玩了。”

俩孩子做下约定,又一块儿去外头玩秋千。

不知不觉中,日头西斜,火红绚烂的晚霞铺满天际。

宋清盈带着俩孩子一同往丽景殿去。

穆云朗老早就在盼着了,一听到昭妃娘娘驾到,他立刻坐直身子,朝着门外去。

只见辉煌灯光下,一道倩影翩然而至,身侧牵着的两个孩子宛若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殿内众人的目光霎时就被吸引了,似乎每一次昭妃的出现,都能给人一种全然不同的惊艳。

“爹爹!二叔!”

桑桑见着穆云朗和自家二叔,眼睛都亮了,脆生生唤了一声,又扬起小脸看向宋清盈,“小宋姐姐。”

宋清盈怎会不懂小姑娘的心思,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去吧。”

桑桑朝她甜甜一笑,扭身就朝穆云朗他们的位置跑去。

穆云朗被桑桑扑了个满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抬眼看向宋清盈,朝她拱手感激一拜。

内宫妃嫔与外男不好交谈,宋清盈轻点了下头,算作应。

缓步往上座走去,秦太后和霍蓉儿早已到了,郑霍氏与郑惜月坐在离秦太后不远的一张桌上,可算是给足了位老姑『奶』『奶』面子。

互相见了礼,宋清盈施施然入座,没多久,霍致峥也来到殿中。

他穿着绣日月飞龙纹饰的衮服,头戴金冠,副装束比上朝时多了几分随和,又比常服多了些庄重威严。

皇帝来了,发表一番激励人心的致辞,与此次平叛大军的将士们一起喝过三杯佳酿,庆功宴也算正式开始。

殿中笙歌曼舞,杯中美酒香醇。

打了胜战将士们高兴,皇帝更是高兴,今日是敞开了喝,一杯酒接着一杯酒。

宋清盈见他喝那么多,也没打算拦,反正这酒度数不高,而且霍致峥的酒量很好,压根不用她『操』心。

倒是身侧的霍蓉儿,今夜有点反常——

宋清盈瞥过霍蓉儿因着醉酒微红的脸颊,轻声劝道,“公主,你少喝点,待会儿喝醉了要头疼了。”

霍蓉儿打了个酒嗝,“没事,我酒量好着呢。”

宋清盈,“……”

她还想再劝,忽然听到秦太后与郑霍氏道,“姑母,您看右侧正数第三位的那位红袍郎君,他就是先前我与你说过的卫小将军。”

郑霍氏顺着秦太后的目光望去,当到那位身姿挺拔如劲竹的俊秀少年郎,浑浊的老眼为之一亮,“啊呀,真是位俊俏郎君,那样好的家世,又样厉害的本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呀。”

眼光得到肯定,秦太后颇为得意,“我中的人哪能有错。我可听说,赢了胜战的消息一传京城,京中不少名门闺秀都想要嫁去威远侯府呢。”

郑霍氏心里自是一万个满意,只是……

她侧眸看向身侧的孙女,见孙女没怎么往卫承昭那边瞧,心头不免担忧,小丫头莫不是还没对皇帝死心?

其实按照他们家的身份,能嫁去威远侯府那真是郑家祖坟上冒青烟。若不是皇帝太后是重恩情的,孙女这身份嫁个五品左右的官员都算是高嫁了。

“惜月,太后娘娘是给你挑了门顶顶好的亲事啊,你仔细,觉得那位郎君如何?”

闻言,郑惜月往下了一眼,的确是丰神俊朗的好儿郎,可她瞧着心里是半点波动也无。

面对郑霍氏和秦太后期待的目光,郑惜月还是『露』出一抹笑,“是位年轻有为的好郎君。”

郑霍氏和秦太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隐秘的笑了下。

对面的宋清盈见着老太太专用的八卦眼神,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敢情俩老太太是想给郑惜月和卫承昭牵线?

可她没记错的话,霍蓉儿好像对卫承昭也是有点意思的?

宋清盈轻抚了下腕间的珠串,偷偷打量着默默喝酒的霍蓉儿,小公主是为不高兴了?不能吧,就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要真上卫承昭了,肯定就直接与秦太后说了,喝闷酒,怎么想都与霍蓉儿不沾边。

局势不明了,宋清盈也不好多问,省得会错意,那可就尴尬。

庆功宴的氛围格外的热烈,众人喝得乐陶陶,兴致上来了,见舞姬们跳着胡旋舞,也有武将跟着上场一起跳。

直至亥时,宴会才结束,诸将喝得东倒西歪,还意犹未尽。

霍致峥酒量再好,饮了那么多酒,还是有了几分醉意。

从龙椅上起身,福禄总管要上前去搀他,他却推开,朝宋清盈伸出手。

都不用开口,宋清盈一他动作,主动走上前扶着他,“真喝醉了?我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

说完话,她莫名有种妻子照顾下班晚归的酒醉丈夫,唠叨埋怨的错位感。

“嗯,有点醉了。”霍致峥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是站不稳,就是想要靠着她,只要她在身边,就心安。

宋清盈搀着他往外慢慢走,“去喝碗醒酒汤,应该会好些。”

轿辇早在外候着,俩人一同上了轿,直接往昭阳宫去。

夜凉如水,万千星辰如碎钻般散落漆黑的天际,熠熠生辉。

宋清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长袖,扭头去看身侧的男人。

朦胧灯光下,霍致峥身子微斜的靠坐着,俊颜染着淡淡的红,一双深邃的眸子半阖着,透着几分闲适的懒怠,静静地望向她。

宋清盈心头怦然,暗想着,人可不就如书上说的那般,清醒时,岩岩若孤松之独立,醉酒时,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醉态,还真是勾人。

“过来。”霍致峥抬起手。

宋清盈犹豫一瞬,还是靠了过去。

霍致峥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仿佛她是个柔软的抱枕般,侧脸贴着她的发,嗓音温和,“朕今日真欢喜。”

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混合着淡淡的酒,并不难闻,反倒让人也跟着微醺。

宋清盈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角度,附和道,“得出来。”

宴会上他喝的那样尽兴,拔掉了赵雄颗钉子,他收复幽云十六州也就少了后顾之忧。

安内再攘外,她很清楚他的打算。

“陆英、穆云朗和卫承昭都立了大功,尤其是穆云朗,他手下的那支兵远超出朕的预想。”霍致峥握着宋清盈的手,细细把玩着,“朝廷能多样一员得干将,都托了你的福,你就是朕的福星。”

宋清盈被夸得耳热,嘴上说着,“惭愧,就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不足挂齿。”

“倒是半点不谦虚。”

霍致峥哼笑出声,捏了下她的手,“不过才是你。”

宋清盈倒不介意在他面前暴『露』厚颜无耻的本『性』,懒洋洋窝在他怀中,问起他打算如何封赏将士们。

霍致峥计划给陆英封个侯爵,穆云朗封为四品镇西将军,至于卫承昭,封为四品镇远将军,其余将士按杀敌人头封赏。

提到卫承昭,宋清盈就想到霍蓉儿那喝闷酒的模样,她佯装随口一提,“卫小将军年纪轻轻便有般的能耐,假以时日,定然也会成为像他父兄那样的大英雄。他好像快二十了,他立了功升了官,想来不少大臣都看中他做女婿吧?也不知道样风流蕴秀的人物,会寻个怎样的妻子。”

“怎么,你很关注他?”

放在她纤腰上的手掌收紧,宋清盈哭笑不得,“不是关注,就是好奇罢了。”

她解释着,又往霍致峥跟前凑近了些,小声问,“陛下,你觉得公主和卫小将军可般配?”

“倒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霍致峥瞥了宋清盈一眼,慢悠悠道,“比那个傅容景是要强些。”

宋清盈,“???”

是吃醋吧,绝『逼』是在吃醋吧?

不过男人的醋劲儿还真够大的,傅容景和她那点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着呢?

宋清盈讪讪笑了笑,没接茬,连忙将话题引开,“对了,陛下,听说大军还带回来一口棺材……那宋步安他真的死了?”

霍致峥的酒散了些,漆黑的瞳孔中仿佛闪着暗光,冷笑道,“他本事大得很,赵雄都被生擒了,他还能玩一出金蝉脱壳的把戏。”

一阵夜风吹过,宋清盈一个激灵,恍然道,“陛下,你的意思是,宋步安是诈死?”

霍致峥语调又变得慵懒缓慢起来,将她往胸膛紧贴了些,“是。”

那具身体虽面目全非,很难辨认,但他寻了顶尖的仵作验尸,最后得出这具尸体虽与宋步安的外形身高年龄等相似,但绝不是宋步安。

“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人呢?”霍致峥凝视着宋清盈娇媚的侧脸,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感慨。

宋清盈心头还在惊叹,宋步安牛『逼』啊,一年之内让他逃了好几次了吧?家伙是属泥鳅的?

“陛下,你上次不是说他手下的暗卫死的死,伤的伤,他孤立无援,才心甘情愿去陇西给赵雄当傀儡的吗?他怎么又给逃了?”

霍致峥黑眸微眯,“是,朕也好奇,是谁在暗中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