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仪韶不知道?谢青棠什么时候出来,又听到了?多?少东西,回去的路上?只?能够保持沉默。
谢青棠大概能猜出常仪韶的负担,毕竟周云梦说的话,对她来说算不上?夸赞。等回到包厢中坐定了?,她单手支撑着下颐看常仪韶剥虾,才慢悠悠道?:“周小姐不像面上?看到的那么温良无害,她的话语听起来……唔……”谢青棠思考了?一阵,才补充道?,“尖锐。”
周云梦带着一身?的刺,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和常仪韶拉入一个圈子,似乎如此心?里才能够好过?些?她其实也在小世界中遇到类似的人,你说她胆怯吧,确实是不敢面对被拒绝,可你要说她不勇敢,在某些事?情上?她的獠牙可谓是尖利,可恨又可怜。
常仪韶抬眸,听谢青棠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把所有的话都听到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爱也好,恨也好,她只?是想要找个情感的寄托吧。”周家的情况也就那样了?,身?为周家的小姐,又是自卑又是自傲。她跟何延津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她管不着,但?是至少,不应该波及旁人,不是么?
她在想周云梦的事?情,而谢青棠的思绪骤然一跳,拨回到常仪韶的身?上?来,她反问道?:“那你呢?也在寻找寄托?”像是一朵漂泊不定的云。通过?如今的面孔很难去想象她过?去的刺激,但?是经过?旁人的描述,依旧能够勾勒出一幅图景。生活平静如死水,就会?想去寻找刺激,而如今的温和,恐怕是表象,底下暗潮汹涌,不知何时会?裹挟着风暴席卷而来。
常仪韶一怔,她垂下头?,以沉默来应对谢青棠的话。过?往的生活轰轰烈烈,遇到了?何延津之中获得短暂的平静,可是没多?久后搅动的是另一种危险激荡的风云,她大概在那个时刻彻底死心?,而继续将生活当作?游戏。
她跟周云梦不一样,但?是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谢青棠见常仪韶不答话,心?中暗暗“啧”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常仪韶那双戴着透明手套的、漂亮的手上?——此刻因为剥虾沾满了?油渍,但?也不损多?少风韵。望着盘子中逐渐多?起来的虾肉,谢青棠笑道?:“常老师很少剥虾?这?虾剥得很是‘参差’。”
常仪韶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一些许,似乎在衡量虾头?虾尾的大小,让下一个与前一个一致。她的视线扫过?了?谢青棠侧边的狼藉——虾头?虾尾满是惨像,谢青棠这?个几乎不会?剥虾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吧。”常仪韶将虾肉往前推了?推,自己则是摘下了?手套,慢条斯理地抽过?了?一张湿巾擦拭着污渍。
谢青棠“唉”了?一声,夹起了?一块虾肉,却是半天不入嘴。
“吃个虾还要追求完美吗?”常仪韶横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不是。”谢青棠摇了?摇头?,她看着常仪韶一本?正经道?,“只?是在想,以后哪里寻找给我剥虾的人?”
常仪韶眼睫一垂,半晌后才道?:“不嫌弃可以来找我。”
“怎么?你要当一辈子剥虾人?”谢青棠望着常仪韶,好奇道?。常大小姐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只?不过?这?念头?才升起就被她压了?下去,这?段时间被常仪韶好吃好喝地供着,大概她自己才是过?得像个大小姐。
常仪韶久久没有答话,谢青棠莞尔一笑,又道?:“一辈子太长了?啊。”她耸了?耸肩,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继续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如果何延津和常仪韶复合了?,她这?个拦路石还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啊?不然等着她们联手报复么?虽然看常仪韶的表现,这?复合的几率可能不怎么大。
私家菜馆的食物并不便宜,味道?正如之前所猜测的那般。不过?因为有常仪韶这?么个请客的人,小金库得以保住,谢青棠还是吃得十分欢乐,从店中走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一种饱腹感。
临近夏日,夜幕收拢得速度极慢,可到了?这?一刻,仍旧是天黑了?。城市里被灯光照亮,车辆川流不息,进入了?另一种喧嚣和热闹。
谢青棠看到了?周云梦一行人,中间还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原本?没有注意,可因为常仪韶的视线,多?扫了?几眼,心?中陡然升起了?几分警惕。
常仪韶注意到了?谢青棠的神情,等到人走远了?,才沉声道?:“那个是张逸,张家那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谢青棠做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她刚来这?世界时,在平台骚扰她,甚至想要试图封杀她的“土豪”么?怎么跟周云梦她们在一起?
“可能是要投资吧。”常仪韶漫不经心?道?。何延津的状态并不好,在短时间内,各大平台怕是不愿意再?与一个有污点的艺人合作?,更何况这?艺人并非是顶流,他们有无数个可替代的选择。他们是出于商人的考量,但?是有些人,比如张逸,则非如此。他手中的钱不是用来生钱,而是用来挥霍的。
“原来如此。”谢青棠一颔首,她能理解。不管是哪个圈子,劣迹斑斑的人都不一定会?被完全驱逐,总有人枉顾正义站在他们的后方。那些人只?看得到自己愿意看见的,至于别的事?情,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张逸是个酒囊饭袋,以他的眼光,复起的可能几乎没有。”常仪韶评点起张逸这?个人来,并不客气,也不掩饰自己语气中对张逸的厌恶。她知道?何延津在词曲上?有几分才情,在一蹶不振后仍旧有机会?复起,但?是演戏——有那么多?科班出身?的美人,怎么可能非她不可?泯然众人才是唯一的结果。
“到底是前女友,你就这?么冷眼看着?”谢青棠挑眉,就着灯光望向常仪韶,像是打趣,也像是真心?的一问。
“她的一切与我无关。”常仪韶言简意赅道?。
谢青棠点了?点头?,她想到一开始对常仪韶的评价,不管后续会?不会?复合,“无情”这?顶帽子她是戴定了?。她的视线落在了?常仪韶因为剥虾而折起的衣袖,她不动声色地贴近了?常仪韶,忽然伸手将她的袖子捋平,这?才抬眸对上?常仪韶微含诧异的视线,莞尔一笑道?:“常老师,还是当个无情人更好。”
距离陡然间缩短,吹拂在脸上?的气息温热而又暧昧,可还未等她捕捉到那抹情绪,贴近的人身?躯又忽然间抽离,连带着那浮动不定的心?绪也被一块儿剜走。常仪韶望着谢青棠,眼睫往下一披,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应答。
归去的步调比来时快了?许多?。暗色降临之后,各自归家。公园里的昏黄灯光给满地的槐花镀上?了?一层暖黄色,此时已经不见提着花篮的赠花人。
“常老师喜欢蔷薇么?”谢青棠问的随意。
常仪韶并没有喜欢的花朵,给她赠花的人比比皆是,最后都归于垃圾桶。但?是之前的那朵蔷薇,像是灼热了?她的心?口,给她身?上?烙刻下一个蔷薇印记。她知道?谢青棠这?话问的随意,或许根本?不想要她的答案,可她仍旧凝视着谢青棠,轻声开口道?:“喜欢。”说完这?两个字后,她又怕由此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又追问道?:“那你呢?喜欢什么花?”
这?回轮到谢青棠沉思,她什么都爱,很难说出一个答案。许久之后,她对上?了?常仪韶的视线轻笑:“我爱明月积雪下的一枝疏影横斜,也爱墙角一丛玫瑰热切的盛放。”
常仪韶眼皮子一颤,她缓缓地颔首。
谢青棠又补充道?:“我唯独不喜欢枯萎与凋零。”
“是么?”常仪韶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谢青棠,又像是在询问她自己。
谢青棠想要的养老生涯是一种放松的生活,不用为生计而四处奔波,遭遇资本?家的剥削。
在常仪韶的照顾下,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是步入了?养老生涯吧,可现在仿佛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像个废物一样瘫在沙发上?。
游戏没意思,直播没心?情。她想往齐老爷子说的沈城走上?一趟,可偏到了?此处,硬不下心?肠当这?个毁约人。签订这?份契约后,老实说,她并没有付出什么,相反,这?个便宜占大了?。在这?个时间点抽身?离去,也太不当人了?。
这?边纠结不定和摇摆,那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选择在常仪韶的下班时间点去接人。
鸣笛作?响,时不时有轿车从学校中开出,偶尔才见到抱着书本?走动的教师——可是都不是常仪韶。
在某些时刻,谢青棠的耐性约等于没有,在等待了?一刻钟后,她选择拿出身?份证登记名录直接走入校园。
不到百米的林荫大道?通向了?教学楼,大部?分的学生涌向了?食堂,还有少数则是走向了?另一端的小卖部?,教学楼附近一片静谧。
谢青棠掀了?掀眼皮子,一眼就瞧见了?常仪韶以及她身?后的那颗臭不要脸的牛皮糖。
“常老师,你不是早就分手了?吗?那个女人现在跟我的堂弟在一起呢。”
“不管过?去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回归生活的。这?个岁数也不小了?,总要找个人托付——”
谢青棠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油腻而自信的男人还不如一只?猪。常仪韶显然也看到她了?,正举起了?一只?手推眼镜,眸光往她的身?上?投来。谢青棠拧着眉,快步走到了?常仪韶的跟前,将她往身?后一揽,睨了?那死缠烂打的张尚一眼,毫不客气道?:“托你个头?。哪里来的沙文猪?您配吗?”
张尚面色一白,他嗫嚅地望着谢青棠,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对谢青棠还有些许的映像,半晌后,才尖声道?:“你是谁?”他打量着谢青棠的穿着,眸中满是轻蔑,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像芒刺,“我硕士毕业,年?薪二十万,有两套房,三辆豪车,家里开公司,我可以给一个女人很好的生活。”
谢青棠噗嗤一声,面前这?狗男人说他是开屏的孔雀都算是抬举。
“我给不了?常老师很好的生活,但?是常老师可以养我呀。”谢青棠冲着常仪韶眨了?眨眼,她道?,“一天的零花钱就可以是二十万,对吧?”
常仪韶面上?满是笑意,她颔首道?:“是。”
张尚被气得面色发红,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就走。
谢青棠嘲弄一笑,片刻后转向常仪韶,问道?:“你怎么被一只?猪给绊住了?脚步?”看起来不太像啊。
“不是因为他。”常仪韶道?,她的眉头?倏忽蹙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与谢青棠说学校里的事?情。
谢青棠仍旧是含笑望着她。
常仪韶叹了?一口气,她低声道?:“隔壁班有学生暗恋同学,太激进了?,求而不得就自残。”
谢青棠敛起了?笑意,面容也凝重起来,这?确实不算一件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