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山

宋光青率先认出了来者。这浑身傲气的男子正是衡阳门三位关门弟子之一,名为伍颂澄。

衡阳门也不知是怎么教养弟子们的,以这位大师兄伍颂澄领头,出来的家伙各个都是极其傲慢的主。

吴驰曾言,若将衡阳门弟子的脖子串联在一块,兴许能炼成突破宇宙尽头的天绳。

“颂澄兄……”

对面直接打断他:“这一声颂澄兄,也是你能唤的?”

宋光青被这话怼得心里不舒服,却碍于对方的身份和眼下的局面,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问:“您突然拜访可是为这病疫?”

伍颂澄根本不在乎对方说得是不是客套话,出口道:“不然?你长着脑子可不是用来问出这些废话的。看来应天门也没教你什么东西。”

宋光青气得耳朵都憋红了,又不知该如何骂回去,这时候就听林惊昭道:“这位兄台,你说得话着实太难听,是吃什么长大的?”

他看了林惊昭一眼,笑了:“你们应天门什么时候还收了个花瓶?”

林惊昭欣然接受:“多谢兄台夸奖,我也觉得我长得漂亮。”

“夸你?”伍颂澄觉得这人脸皮太厚,“你听不懂人话?”

她却凑在宋光青身边,用一种鄙夷的目光上下扫量了伍颂澄,又捂着鼻子问:“光青兄,你可闻到一股别异于鲛人肉的臭味?”

宋光青反应过来后“噗嗤”一笑,堵在心头的气都疏了出去。伍颂澄面色一青:“我每日最少要洗漱三次以上,你说的这怪味,恐怕不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

“咦——我可没指名道姓,你怎知我说得是你?”她笑,“狗急跳墙。”

伍颂澄毛都炸了,他欲要开口,恰巧卫横江等人赶来,便立马逮着人质问:“卫横江,你们应天门的礼数就是这样的?”

林惊昭嘟囔:“直呼人姓名,自己的礼数还没学好就来教别人呢——而且我也没说我是应天门的。”

“林姑娘。”卫横江朝她摇头,又对伍颂澄道,“伍兄,别来无恙,可是因病疫前来?”

“废话。”他抬脚就往里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伍颂澄是奉命来商讨解决鲛人疫的法子的,不止是应天门,衡阳门,奉道门,就连一些小门派都堆满了病人。现下已经没有可以收留患者的仙门了,可见山下的情况有多糟糕。

这回的鲛人疫来势汹汹,不可小觑。

据说这病是从皇宫里爆发的,几日前太后寿辰,有人呈了新鲜的鲛人肉进宫祝贺,没想到三日过后就爆发了鲛人疫,且蔓延到了宫外去。

“该接见我的不应该还有陆惜月么?她人呢?”伍颂澄告知完这些情报后,才发现在场的只有卫横江一个人后,有些不满。

卫横江道:“陆师姐还在忙着照顾门内的患者,还请伍兄见谅。”

其实是因为陆惜月看不惯伍颂澄,不愿意接见他,这才把卫横江推来了。

伍颂澄的眼神向外瞥了瞥,了然一笑,装作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你们那个祸种呢?他也不在么?”

卫横江提醒道:“伍兄,莫要妄言,他乃我应天门正统弟子,并非祸种。”

林惊昭正和陆惜月还有萧定安两人门外听墙角。伍颂澄这话说的实在难听,陆惜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林惊昭也是啧啧摇头感叹:“这家伙可真讨厌。”

但萧定安依然一如既往地不在乎。

“门外几个还要偷听多久?就这么见不得人?”

林惊昭还犹豫要不要出去,就见陆惜月和萧定安进去了。伍颂澄看见萧定安的那刻眼神更加轻蔑:“你可藏不住身上的恶心味。”

“伍颂澄。”陆惜月的剑在地上敲了两下,“这里是应天门,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他眼神犀利地望向萧定安:“既知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还要躲躲藏藏,看来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林惊昭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人说话是真的难听,她正打算看看萧定安是什么反应,就听听“锃”的一声,灭道出鞘,伍颂澄飞身而起,落下时方才完好无损的凳子整齐地裂开。

他挥了下衣袖,道:“要了我的命,你死上千万次可都赔不起。”

萧定安遗憾:“失手了。”

卫横江曲指轻敲桌面:“伍兄,还是说回正事比较好。”

伍颂澄还算配合:“一千年前曾发生过一次鲛人疫,但那时凡人对鲛族的屠戮并未发展至如今这般严重,疾病也没有蔓延得如此广泛,他们还是愿意奉献出慈悲泪的。”

陆惜月道:“鲛人生性良善,我们若与他们商讨……”

“陆惜月,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我们没有联络过鲛人么?他们不愿意。”伍颂澄换了把椅子坐下,“所以这回来,是另寻解决之法的。”

他口中的“另寻解决之法”真正的意思也不是真的要去寻找,因为除了慈悲泪以外,关于此病众仙门已知的还有另外两个途径。

卫横江不想揣测伍颂澄,委婉道:“伍兄说的,是哪个法子?”

“哼,你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告之于你也是白费口舌。”伍颂澄觉得好笑,“我两位师妹已然下山了,衡阳门是出于礼数才来通知你们一声,其余的就请自便。”

他们之间的话林惊昭听得云里雾里,系统也不愿意解释,便只能站在那干着急。目前她只从几人的对话中知道解决这病情的办法有一个慈悲泪,剩余的就再不知。

不过说起慈悲泪,她就联想到了陈令煊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

陆惜月问:“那奉道门呢?”

伍颂澄眼神轻蔑:“自然也没有异议。”

“我不信师风缘会同意。”陆惜月皱眉,“更何况还有慕梵,他更不会同意的。”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师风缘同意了。”伍颂澄笑了笑,“至于慕梵……师风缘下山要做的事,是瞒着他的。”

全程没怎么参与谈话的萧定安说道:“这是那人的意思吧?”

伍颂澄起身优雅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摆,抬脚走到门口后,回头看了萧定安一眼:“是不是他的意思与你这杂种无关。”

一道强劲的风刮过,划破了伍颂澄的脸,他伸手沾了一沾,指腹染上鲜红的血,他气急败坏地转身道:“你竟敢伤了我的脸?!”

“我伤的么?”萧定安反问,“谁看见了?”

林惊昭终于能找着机会搭腔怼他,自然不放过:“是啊,分明是伍兄日日洗漱三回以上,细皮嫩肉的,风稍稍强些,就把那光滑的脸蛋划破了。”

伍颂澄怒火中烧,却又没时间动手:“我就不该来你们应天门,真是晦气。”

林惊昭点头:“你来应天门,确实晦气。”

“好啊…”伍颂澄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最终却忍了下来,恶狠狠地道,“我现在没时间与你们这帮人纠缠,后会有期!”

伍颂澄气急败坏地离开后,经过短暂的商议,卫横江等人决定立马下山,留下吴驰与宋光青暂理门中事务。

不过在下山之前,他们三人各自都留下了自己的血储存在门中以备不时之需。

通过陆惜月,林惊昭得知除了慈悲泪之外还有两种已知解决方法——

一是关门弟子和掌门人的血。

他们的血已经和凡人以及其他弟子有区别了,是能解决这些奇怪病疫的良药。而事实上一千年前的那场鲛人疫正是牺牲了三个门派的掌门人和九位关门弟子才彻底解决的。

鲛人没有那么多慈悲泪,若是不献祭,根本救不回来那么多人。

第二种,则是把所有的鲛人全部杀光。

很明显,伍颂澄他们选择了第二种。这工程量不容小觑,因此伍颂澄才会找上门来。

他们才下山一半,就遇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陈令煊。

不过短短数日未见,陈令煊竟没有了当初在柏州船头的那股贵公子的劲,此时的他确实还穿着那身衣服,却不打眼了,脸庞瘦了几圈,沾满了尘土,根本成了落魄公子。

最关键的,是他背上背着云芝。

“卫公子,卫公子!”他放下奄奄一息的云芝,跪下来磕头,一声比一声响,“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就是来找你们救救云芝的…我爹娘都死了我才知道我脖子上挂着的这玩意儿能救人啊!我是打算要给云芝服的,可她不肯,她骗我吃了!求求你们救救她!”

对陈令煊而言,这几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恍若隔世。他家中已经没有人丁了,云家也几乎死光了,他打听到应天门在伏鸾山,一路背着云芝来到锦州,而云芝现在也只剩一线呼吸。

“陈公子何必如此!我们定是会救的!”卫横江说话间就拔出宴清割开了还没愈合好的伤口,“请陈公子扶起云小姐,让她饮下我的血。”

“好,好。”

陈令煊立马照做,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云芝的上半身,生怕弄疼了她,又轻轻捏着她还没褪皮的那边下巴,让她的嘴张开了条缝。

陆惜月问:“陈公子,你可知这病的来源。”

“我听说这病是从梁国传开来的。”陈令煊抬眼看见了林惊昭,愣了一下,苦涩一笑,“我爹一生为民…正直清廉,善良仁义,那挂坠就是在我四岁那年,他从一个要赶去梁国的商人手救下了一位鲛人,对方给我们的报答之物。”

他逐渐愤怒起来:“可我爹死了,他们全死了!梁国常年屠杀鲛人供给皇宫,这病从他们那传开,可他们非但不管,反而故意扩散!我们临国如今身陷水火,他们却在此时打了过来!为何,为何他们身为罪魁祸首却什么事都没有?”

“山下在打仗?”

“打啊!可是怎么打!”陈令煊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他胡乱地抹在了衣袖上,痛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这病都传到军中去了...得病的死了,没病的被招去打仗了,人成片成片的死…”

林惊昭看着他,不禁感概万千。

怎么明明几日前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一下就被逼成这模样。

陈令煊悲戚地哭嚎:“临国要亡了!我的家…我的家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