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孽子!!”
慕知春的怒吼穿透了过来,可见她有多生气。林惊昭带着询问看向陆惜月,陆惜月心领神会地解释道:“老夫人知道了此事,云芝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可是你的儿子,你嫡亲的儿子!”慕知春的拐杖一下又一下打在云才之身上,“那姑娘,她也是别人的女儿,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你为了这个刘氏,就当真不做人了?!”
云才之承受着暴雨一样的捶打,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也悔啊,可他只是在后悔自己怎么就娶了刘兰秀这么个女人。
刘兰秀就更不敢出声了,她面色苍白地跪在一旁,最后看云才之被慕知春打趴了下去,伸手接住了又要落下的拐杖,说道:“不能打了,不能再打了!”
云才之道:“你住嘴!”
“我没打死他,是便宜了他!我没罚你!是对你的恩赐!”
“那你呢!”刘兰秀跪直了身子,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你当初不也有意替我们隐瞒吗?要是这么算起来,你也是帮凶!”
“你…你…”
“祖母并不知道你们干出了这回事!”云芝及时撑住了慕知春,才没让她倒下去。
慕知春的确不知道冥婚这回事,她只猜到了陶氏或许是被刘兰秀迫害的,却不知她真的能狠心害死了云若生,还干出冥婚这回事。
要是她早知道,绝对不会把她留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阿芝?”刘兰秀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也不跪着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慕知春的鼻子说道,“你的好祖母,她,难道是什么好人吗!当年云老爷子的死…难道不和她有关?”
“刘兰秀!”云才之站起来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你疯了你!我怎么就娶你这个女人回来?!”
刘兰秀的脸登时肿得老高,她手指轻轻一沾便疼得不行,她气得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啊,好…你们都是老好人,就我一个恶人,就我该死!”
慕知春粗喘着气,双眼逐渐失神,又复而坚定,她平稳气息后说道:“是,我是巴不得云崇树早些下黄泉,可我绝对没有害过他一丝一毫。”
云才之惊讶地抬起头,他没有想到慕知春会这么说,细细品味了她的话之后,他换了一副嘴脸,说道:“您这么说,便不怪我了,至少我从未真正想过让若生去死,我是不知情的!您与父亲同枕大半辈子,居然想要他去死?呵呵呵…看来我可不算心狠啊!娘!!”
他把最后那句娘咬得极重。
“呵。”
慕知春眉头微蹙,不去辩解。
云老夫人是名门贵族出生,也就是那锦州有名的慕家。
锦州距离柏州远得很,更别提云家比不上慕家,所以不少人都不解为何老夫人当年会下嫁到此地,只当是与云芝的爷爷情意相投,用情至深。
情投意合?用情至深?
笑话。
看着云才之那张与云崇树九分相似的脸,两人渐渐地重叠在一起,使年过半旬的慕知春被扯回早已忘却的豆蔻年华。
她是锦州慕家的嫡女,她的姐姐是周王妃,当年有多少好儿郎踏破门槛要来求娶她?而她…而她却因为云崇树这个小人设计陷害,远嫁来了柏州。
慕知春被困在异乡服侍他,为他生子,这样一桩痛苦的事,却被说是敬,被说是爱。同床共枕了半辈子,慕知春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地希望这个枕边人能早点往生。
锦州啊,她的故乡,远在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故乡。
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他人因果,有什么好看的。”
萧定安飘了出来,站在陆惜月和林惊昭两人身后。
卫横江道:“师姐,我们该上山了。”
“哦,好,这就来。”
陆惜月要离开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腰间掏出那根簪子,交给了云芝。
四人没有告别,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应天门的路程。
船离岸前,陈家的下人跑过来给林惊昭递了封信,这信上花费了大量笔墨书写了陈令煊对她的不舍与爱意,结尾说希望两人还能再见。
林惊昭没办法碰到信件,所以经过她的授意后这封信是由陆惜月帮她念出来的,念的时候陆惜月还故意说的掷地有声,让林惊昭好不难堪。
陆惜月道:“哎呀,真没想到,这陈公子还能有这么腹有诗书的时候,你瞧瞧这诗句引用的。”
“好了,陆姐姐,我求你别说了。”
萧定安补刀:“师姐肯定更想不到,林姑娘现在穿的这身可是和陈令煊的喜服。”
陆惜月:“什么!”
卫横江面色一沉。
“我不是,没有,陆姐姐,卫兄,你们别听萧定安瞎说…”
为时已晚,卫横江已经开启了教育模式:“林姑娘,恕卫某多言,这喜服还是不能随便穿的,尤其陈公子并非你的良人…”
林惊昭朝萧定安投去一个怨恨的目光。
萧定安不看她。
等卫横江唠叨完,陆惜月都听睡着了。卫横江脱下外衣,轻轻为她盖上。
林惊昭道:“卫兄教训的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卫横江问:“对了,林姑娘你现在不是魂魄之身吗?为何还能换衣裳?”
“当是我也入了柳珍的幻境,出来之后就穿着这身衣服,至于是怎么穿上的…我也不大清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事出有因,下回你早些解释,不然错怪你就不好了。”
可是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
“师兄,我早就说了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魂魄。”萧定安抱着剑靠在一边,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林惊昭身上。
卫横江不置可否。
林惊昭爬到他跟前坐了下来,面带和善的微笑直勾勾地看着萧定安。她也不说话,也不强求他看过来,就自己看自己的。
终于,萧定安忍不下去了,他问道:“林姑娘有何贵干?”
她答:“你总看我,我就让你好好看看。”
“林姑娘自作多情了。”
“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姑娘也太没礼数了。”
“反正你也干不掉我。”
他抱着剑的手臂紧绷了一下,林惊昭依然眯眼笑着看他。萧定安正打算挪位置避开她的视线,哪知林惊昭突然向前进一步,手去摸他的剑柄,惊得连卫横江都默默看向一边了。
陆惜月这时有些朦胧地醒了过来:“横江,怎么了?”
卫横江遮上她的眼睛:“没事,你接着睡吧。”
林惊昭有些语塞,她可没那个意思,只是系统说她准备好了进入“前尘往事”,碰一下灭道就行了,她真没别的意思。
虽然她此行的目的确实是攻略萧定安吧,但暂且为了不让卫横江他们尴尬,于是她故意说道:“萧公子,我可是你的恩人,你不会真打算对恩人下死手吧?”
萧定安勾唇笑了,又像之前一样带着探寻的意味瞧着她:“恩人?这可说不准呢。”
林惊昭摸到了剑,沉默地坐了回去靠在一角。
萧定安见她不说话了,心里是说不清的烦躁。
而此时的林惊昭已经没有去管萧定安了,她早就在系统的带领下进入了前尘往事。
这次林惊昭能稍稍看得清这里面的人的五官了,但还是难以辨认。
场景先是变换成上一次成群的高山殿宇,又变幻成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这屋内坐着一位身着黛紫衣裙的女人,她没有佩戴任何头饰,只是将头发简单地梳起。
“阿音!你快来瞧瞧看这是什么?”
男人兴奋地捧着一卷竹简走了过来,献宝似地递到被他唤作阿音的女人面前。
“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衣服首饰,你快看看,这本功法特别适合你练习,我寻了好久呢!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来带,你就尽管照着这上边练,一定有能精进不少!”
“你说得好听,孩子哪不要我亲自喂养的?”
“哪有那么娇气?”
“要是女孩儿,我看你还怎么说呢。”
“女孩儿怎么了,我们从小锻炼她,她将来才能独当一面,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男人把竹简放在一边,伸手拉住她的手,阿音嗔笑了一下,点了点男人的鼻子:“你呀,也是个操心鬼。”
“师叔!”门外突然进来一个样貌年轻的男子,林惊昭不能将他的脸看仔细。
男人问道: “阿风?你找我有何事?”
“不是我,是师父,他正着急找您呢。”
听到这话,男人似乎是有些不悦:“他找我有何贵干?”
“是华姑娘来了。”
闻言,紫衣女子面色一僵。而方才还坐在床上与她你侬我侬的男人“噌”地站起身,立马严肃起来:“我这就去。”
画面到此处,一切就消散了。
那是萧定安的父母吗?
还有,华姑娘是谁?
林惊昭抬起眼皮,眼前的少年已经沉睡了过去。
萧定安双眼闭着,显得睫毛更为纤长,整个人安静又祥和,不像醒着那般浑身带刺。
有这样一张脸,怪不得应天门那样洁白无瑕的服饰,穿在萧定安这人身上毫不违和。
她幽幽叹了口气,无聊地闭目养神。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萧定安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眸。
她方才,在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