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婚服?”
云若生和柳珍拉着手走在一起,柳珍轻轻摇晃着两人紧握的手,说道:“也不用太隆重,随意操办便好,主要是能嫁给你。”
“怎么能随意?”
“能遇见你我已经很知足了。”柳珍松开他的手跑在前面,她倒走着,看了一眼云若生的腿脚,笑道,“现在把我娶进了门,云公子就不用天天委屈自己翻墙了。”
“是吗?”云若生摇头,“要是日后惹你不痛快了,你将我关在门外,我还是得会翻窗的。”
柳珍欢快地笑起来:“我怎么会?”
“你不会?”
“我不会!”
云若生冲上去抓她痒,柳珍笑着躲开,她扭着身子朝前跑,却在踏出一步时听见镜子破碎的响声,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碎成了粉末。
而下一秒云若生与她相隔天地,他崩溃地跪着,撕心裂肺地喊:
“柳珍——!快跑!!!”
“快跑啊!!!”
跑。
柳珍不知道为什么,双腿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她为什么要跑?
她记得…上回云若生为了娶她,受了一遍家法…结果着家伙不等修养好就迫不及待地来送自己发簪,然后就昏倒在了自己身上。之后云若生回去休养了好久,然后他们就开始筹备婚事……
然后,然后……
然后云若生突然就发病死了。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柳珍看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白色丧服,她还在跑,风像刀子剜着她的脸,流出的泪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一片小竹林,已经彻底无处可去了,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她面对着他们退后:“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姑娘啊,你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勾引了我们家公子,惹了他欢喜呀。”
“是你们!不…是刘兰秀干的。”柳珍恍然大悟,“她还害死了若生!”
对面的人不再答复她,直接逼了上去,柳珍大退几步,却被身后的水井绊倒,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就这么摔了下去。
那几人明显也没想到这突发情况,连忙趴在井边查看,只见柳珍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断没断气。
“这丫头死了?要不要叫人去吊上来?”
一人沉默片刻后,狡黠地笑了,接着眼睛一转,小声交代了些什么,另一人就急忙跑走了。
而他就这么守在井边看着底下双眼紧闭的柳珍,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真死还是假死!”
半个时辰后,离开的人就带着许多拎着水桶的人走了过来,一桶又一桶冷水就这么浇了下去,直至水没过了她的头顶,柳珍终于支撑不住浮了上来大喘着气。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以为自己能斗得过你爷爷我?!”
上面的人面目狰狞地笑起来,话音落下,一桶混着冰块的凉水迎面泼了下来,柳珍一下子被呛得直咳嗽,整个面部开始冻得发紫,人不停地打抖。
还好方才她是半倒在这井里的,即便刚才水没过了头,现在站起来也才到腰部,不过依旧冻得她受不了,下半身逐渐没了知觉。
柳珍挣扎着要向上爬,却体力不支几番摔了下去,她的指腹已经磨出了血,火辣辣的疼。
上头围着一圈人看戏似的就这么瞧着她,有几个还抓了把瓜子捧着磕,磕完的瓜子壳就这么直接向下一吐,简直是没有良心可言。
柳珍守了一天的丧,几乎没有吃东西,现在她又冷又饿,胃部抽搐起来,疼得她眉头就未曾松开过,她的指甲深深抓紧石壁里,因力道过大,啪的一声那指甲就断裂开,血顺着她的手指缠绕着流下来,她快要脱力了。
“差不多了就把人捞上来,别把死相弄得太难看,夫人特地交代了,不然到时候可没法交差。”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就这么任由自己被拉了上去,扔在了地上。
一个人拿着鲜红的盖头遮了过来,说道:“你不是与云若生情投意合,生死相依吗?现在他死啦,你也该下去陪他了,我们这可是为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完成姻缘,是积德的大好事,你可别怪我们现在下手狠!”
“娘…若生……”
好看的红盖头死死勒着柳珍的头,接着一边的人又拿来了一个绣花枕头闷了上去,使劲浑身力气往下按,不给柳珍一丝透气的机会。
就在她不断蹬向空气的双腿都逐渐停下来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不知从何处像野兽一样冲了过来,顶撞开围在柳珍周围的人。
被顶开的男人们先是一愣,而后愤怒地看向这突然出现的疯女人。
“去他娘的,哪里来的疯子!”
“不…不许…不许你们…你们…碰…碰我的女儿!!”
她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咿咿呀呀地才能道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话语中蕴含的愤怒却是千斤重的。
柳珍朦胧中听见这句话,心头是猛地一惊。
那种从头就扎在心中的奇异感蔓延得愈来愈快,她脑中飞速地闪过许多曾经在某个瞬间出现过的疑问。从前事情来得都太快了,一幕接一幕,她根本没办法去管心底里那膈应的感觉,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好好弄清楚。
她是谁?她明明不是柳珍。而且她的娘不是不会说话吗?为什么如今能说话了?
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发生,难不成这里不是现实?
那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
她想得头痛欲裂,迫切地求生欲叫她心跳开始加速。可自己不是还活着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那种急切的渴望逼迫她脑中闪过各种景象。
朋友举着热腾腾的烤串吃了一嘴的油。妈妈穿着大红色的棉袄在厨房里忙活,爸爸帮忙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而妹妹已经坐在桌上等好了。
他们喊的是——
惊昭啊,快来。
“我是……林…惊…昭……”
「倒计时三十秒……嘀——检测到宿主恢复自我意识,开始脱离同化,百分之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八十五,自保机制解除…」
“都说话了,还不快醒?”
萧定安看了眼身后穿着喜服躺在地上的林惊昭,还有一旁陷入昏迷的陈令煊。他只瞥了一眼,立马转过头回归到眼前的景象。
当时那盖头上的丝线已经把林惊昭彻底缠成了一个蚕蛹,萧定安用灭道斩开的时候,她换了一身鲜艳的喜服,眼里没了光彩,显然是一副被夺舍的模样。
最要命的是陈令煊在这时候醒了,他本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可看见面前穿着喜服的林惊昭之后顿时就清醒了,原本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也痊愈了不少。
“林…林姑娘?”
萧定安伸出剑挡在他面前:“别靠近她!”
陈令煊一看,这萧定安居然也在,喜悦的心情顿时被浇灭,他骂道:“你这讨人厌的家伙怎么连别人做梦也要在?”
好样的,他是把这当成梦境了,那也方便自己下手。
萧定安欲要敲晕他的时候,林惊昭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夺门而去。陈令煊头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拔腿就追了上去。萧定安没法子,咬牙切齿地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后就迅速去找了柳珍的娘亲。
随后一路来到了此处。
云若生的坟墓。
准确来说,是云若生和柳珍的坟墓。
他们到时坟土裂开,棺材板高浮在空中,就见身着火红喜服的云若生和柳珍躺在一起。
云若生的尸首倒是腐烂了,可柳珍的却完好无损,就连脸上的粉黛都未褪去半分,仿佛只是刚刚睡下。
一边的“林惊昭”长出黑色的指甲,伸手就要去掏陈令煊的心脏,好在萧定安不计前嫌地救下了他,不然这人便要命丧于此了。陈令煊也是被迷了眼了,清醒过后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屁滚尿流地就爬到萧定安身后躲好,就晕了过去。
“林惊昭”失焦的瞳孔朝萧定安的方向看去,嘴巴咧开了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极为难听。
“你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萧定安不耐地啧了一声,觉得还是原来的林惊昭说话好听。
他握着剑的手松了一下,微微侧身,将她的视线引向不远处的疯女人。
“我没资格,她可有么?”
“林惊昭”愣住了。
萧定安抓准这个好时机施法将疯女人的意识注入到了“林惊昭”脑海内,于是便有了方才幻觉里的那一幕。
现在疯女人被放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林惊昭醒了,她也从幻境里醒来。不过萧定安给她画了阵法,没有邪祟能伤到她,可她也无法跨越出来。
不过不知为什么,林惊昭夺回了意识,可棺材里的柳珍本人却醒了。她的眼白此时成了一片黑,瞳孔泛着红,模样可怖得很。
“你以为她醒了,我就醒不来了?”柳珍尖长的指甲划过唇瓣,“我只需把她困在幻境中一下,就能借用到她的力量,而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你猜我恢复了几成?”
萧定安毫无波澜:“无所谓。”
他的剑出的与他那声应答相似的快速短促,见他三道残影闪过,转瞬间便来到柳珍面前,他手腕蓄着力,浑身的法力都顺着筋络冲往剑身。
柳珍反应也是极快,三两下就跃出萧定安剑气能波及到的范围,她的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咒,嘴里又低喃几句,霎时间,周围坟堆里的尸骸破土而出,一齐向萧定安冲来。
萧定安辗转在行尸间,出剑后他双眼微眯,便看见了一条条红线从尸骸的脊椎里长出,牵绕在柳珍手中,而停在半空中的柳珍正十指正不断地微微动着,操纵这些尸骸。
他没有犹豫,一招就断了所有尸体上的牵线。
萧定安本想出言挑衅几句,没想到夜空中的气氛陡然沉寂下来,方才还剩下的蟾光这会儿彻底沉进了层云中,不知从哪燃出的烟雾侵占了他的五感。
他左腿一撤,站稳身形,灭道竖立在萧定安身前,仿佛与他融为一体。张口欲要念咒时,一口鲜血喷出,萧定安登时发不出一点声音,接着,他又感到四肢都僵硬了起来,叫他动弹不得。
怎会如此?
柳珍苍白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的力道让萧定安的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她阴凉的吐息吹着萧定安的耳朵,气若游丝的声音粘着他轻道:
“天、育、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