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双方心知肚明彼此对立,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第二天,瓦什城主便邀请众人赴宴。
这几日正处于大地之神的庆典准备阶段,情?况比较特殊,当?地住民必须在天黑之前返回家中,不得外出。
因此,本该安排在晚上的宴会被放在了中午。
如果说伊禄莱拉城主布置的宴会中规中矩、遵循礼法,换个话题就能直接当?政务会议,那么瓦什城主的午宴就更偏向玩乐性质,充满了贵族聚会特有的穷奢极侈,纸醉金迷。
地上铺盖着纯色的羊毛毯,围绕这一片空地,众人分桌而坐,每两人坐在一处。
侍从端上菜品和果饮,紧接着便有一群舞女从门外迈着碎步走来,在两名青年竖琴手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舞女,要么颇具美貌,要么舞技高超,这些人显然两样全占了?。
一时间在场诸位皆没有说话,一边开始用餐,一边听着琴曲看舞女旋身舞动。
洛荼斯需要照顾“被箭矢射中手臂抬都抬不起来”的王女,为了效果逼真,她叉起一块烧乳鸽送到艾琉伊尔唇边,体?贴道:“殿下尝尝这个。”
喂食这个操作没有事先商量过,但?还是必要的,在瓦什城这些人面前,洛荼斯的定位就是王女的贴身女官,负责照料负伤的王女。
猝不及防被神灵投喂的艾琉伊尔险些原地怔住,好在她还记得目前的场合,不动声色且毫无异状地咬住鸽肉。
这道菜烹制得恰到好处,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满足感盖过了?乳鸽本身的鲜美,艾琉伊尔珍惜地吃掉它,又迎来了一颗椰枣。
原来作为伤患还有这样的待遇!
王女悟了?。
这时,竖琴声缓缓散去,舞女准备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她们并没有退下,而是分别走到一位参宴者身旁,款款跪坐,为他们倒酒。
王女身边倒是没有舞女,然而瓦什城主一拍手,就见那两名弹奏竖琴的青年一左一右过来,伸手就要拿起酒壶。
方才还沉浸在满足中的艾琉伊尔:“……”
她冷下脸,问:“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瓦什城主:“当?然是为殿下准备的礼物,您不喜欢喝酒吗?”
艾琉伊尔牵动嘴角:“城主的好意心领了?,我现在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瓦什城主便似乎非常抱歉地说:“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还以为殿下在边境待久了?,对饮酒没有忌讳呢。”
王女哼笑,瞥了一眼那两个竖琴手,他们被这凛冽的眼神所?慑,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城主挥了挥手,两人才如蒙大赦地退出大厅。
洛荼斯非常淡定,王女与城主话语交锋时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谈话结束,她又继续喂王女吃东西,还特别注意了荤素搭配。
瓦什城主看着,倒是打消了?几分?疑虑。
他也知道王女在边境战场上做出了许多功绩,好歹也是名人物,在这种场合任由女官喂饭大概确实是没办法,否则谁能拉下这个面子。
“哦,我似乎还没向殿下介绍过我的独子。”瓦什城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指向坐在偏下首的一名少年,“他和您年纪相仿,年轻人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来,科帕尔,还不问候王女殿下?”
叫做科帕尔的少年个头瘦小,面容清秀,他好像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愣了愣才低声道:“见过殿下。”
瓦什城主脸色微沉,看了?看艾琉伊尔,没再理会自己的儿子,而科帕尔仿佛也很?习惯这种透明人一样的待遇,自顾自低头用餐。
艾琉伊尔下意识观察对面的情?形。
科帕尔是城主的独生子,但?他坐的位置却比许多下属还要靠后,不仅城主态度不冷不热,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他,就像他身边有个真空圈似的。
洛荼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眯了下眼。
“艾琉。”
艾琉伊尔轻声应道:“嗯,我在听。”
洛荼斯神情?微妙:“科帕尔身上有点违和,我不能确定,不过……他可能不是城主的儿子。”
王女:“……”
她不禁对比了?一下瓦什城主与科帕尔的面容相似度,结果发现还真不怎么像。
洛荼斯语意原本很正经,一看艾琉伊尔深思的神情?,便知道她想歪了?,顿时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意思,等回去再说。”
因为神灵的一席话,艾琉伊尔便将注意力分?出一丝,放在科帕尔身上。
宴会中途,科帕尔起身离席。
瓦什城的其他人并不在意他的去向,艾琉伊尔想了想,向勒娜使了个眼色。
同样注意到这个眼神的还有莫提斯和卢卡,当?这两人还在茫然回望时,勒娜已经了?然地轻轻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开大厅,跟在科帕尔身后。
每到这种需要眼神意会的时候,艾琉伊尔只会找勒娜,毕竟向其他几个人递眼神,更大的可能性是弄巧成拙。
宴会快要结束,离席的两人也没有回来。
艾琉伊尔假借商量商队买卖事宜拖延时间,直到勒娜悄无声息回到原位,王女才在几句话内结束讨论,领着一行人回到住处。
确认附近没有人盯梢,艾琉伊尔直接问:“听到什么了??”
勒娜严肃道:“山匪。”
“山匪?城主之子和那帮山匪有关系?”
“不,是他想对付山匪。”勒娜努力回忆自己所?看到听到的内容,“他离开宴会之后,在僻静的地方和一个女孩子见面,那女孩穿着奴隶的衣服,问他瓦什城主有没有把剿匪提上日程。”
“科帕尔说还没有,但?是保证会尽力劝说父亲,接着那姑娘忽然情绪失控,哭了一阵,科帕尔一直在安慰她。”
说到这里,勒娜表情略显古怪:“我担心漏掉什么重要的情?报,就一直没敢走,听他们一个哭一个哄说了半天,等到那女孩停止哭泣被人送走。本来以为就这些了?,结果却看到……”
当?时,勒娜藏身在园林中的一座小型假山后,维持在既能听到说话声又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假山靠下的位置有个小洞,可以隐约看到对面的景象,勒娜将右眼对着孔洞,屏息观望。
奴隶少女低声抽噎的动静渐渐远去,科帕尔独自站在树下,抱臂安静地立着。
勒娜等了?片刻,以为不会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刚想转身悄悄走开,就看到一个男人警惕地左右张望着来到科帕尔身旁,行礼。
对于记忆人脸,勒娜自认还是有点天赋。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男人是昨天跟着瓦什城主的幕僚之一,看他站的位置,勉强可以算是心腹。
科帕尔开口,语气没有与奴隶少女对话时的温和,也没有宴会上的小心翼翼。
“父亲这两天有什么动作吗?”
幕僚道:“有,只不过和瓦什事务无关,他盯上了?王女。”
“王女。”科帕尔踱了两步,蓦然声调略微抬高,“如果我没记错,王女的商队在城外遇到了匪徒?”
“没错,那位殿下就是被山匪所伤。”
科帕尔一言不发,良久才道:“继续帮我盯着,父亲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
幕僚:“是,请您放心。”
接着,他们便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勒娜听完全程,心中有了?数,这才赶回宴会厅。
听了副军团长的讲述,艾琉伊尔用指节在桌面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你说,你躲在假山后面。”
勒娜对自己很?有自信:“是的,没有被对方发现,离开前也清理了?痕迹。”
艾琉伊尔似笑非笑?:“科帕尔的确没有发现你,但?他知道有人在。”
勒娜一惊:“怎么会?”
“科帕尔是城主府的人,对于这座庭园,他比你熟悉,谈论秘密事项,又怎么会挑在可以躲人的假山附近?”艾琉伊尔淡声道,“他知道有人跟着,那些话,或许就是说给我听的。”
“那他说的话还可信吗?”勒娜迟疑地说。
艾琉伊尔回想起宴会上瓦什城众人对科帕尔的态度,稍作沉吟:“大概率可信,我们可以试着接触。”
说着,艾琉伊尔指尖一顿,转向商队主人。
“你们往年路过瓦什城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山匪?”
商人道:“以前有,都是些小贼,不过最近几年没再见过。”
“最近几年。”艾琉伊尔重复,随后颔首,“我有个想法,为了验证,科帕尔的消息还有关于山匪的传言……打听这些就拜托你了?。”
商队主人摆手:“这算什么,殿下何须客气。”
商议告一段落,几人走出房门各司其职,只有洛荼斯和艾琉伊尔留在房间。
洛荼斯正转着镯子沉思,偶然一抬眼,就见王女用某种殷殷的等待眼神望着她。
洛荼斯猜测:“刚才没吃饱吗?”
艾琉伊尔挣扎着权衡一下,想到就算说没吃饱神灵也不会亲手投喂了?,遂道:“不是这个,您在宴会上说科帕尔不是城主的儿子——”
“哦。”洛荼斯恍然,“确实不是,她是城主的女儿。”
艾琉伊尔着实没料到这点,双眸睁大,圆溜溜的黑眼瞳完全露了出来,像只愣住的猫。
“她装扮得很?好,但?我能感觉到一些违和,气机不对。”洛荼斯停了?停,“只是,不能确定瓦什城主是否清楚她的真实性别。”
根据她们事先查到的消息,瓦什城主有将近十个女儿,只有科帕尔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说是他让女儿假扮成男子继承城主之位,倒也说得通。
若是如此,城主的态度尚且可以解释,那些下属的轻蔑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城主还会将授意女儿女扮男装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艾琉伊尔直觉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队友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