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冰原辽阔,总是?一望无际,可它终归是?与尽处的。
冰原尽头是?覆盖冰霜的黑色悬崖,其名“临澈”,只因崖下有清澈流水潺潺绕过。往崖北望去,则是?玄波万倾,大浪滔天,其名曰:北溟。
北溟有鲲,状如凡鲸,体积却是?其几千倍,起则推波成浪,落则溅流百丈,常发出悲孤之音,绕天万尺,弥留不散,使得海天之间具是?悲戚氛围。
临澈崖之上是?一座玄铁打造的纯黑宫殿,巍峨华贵,霸气凌然。其周遭黑雾缭绕,常年不散,是?为魔气,杂以乱紫朱红,是?为妖气,其中妖魔杂居,同侍一主?——魔尊,赫连昀。
赫连昀最恨正道修士,连邪修都不敢来他的地界,生怕赫连昀发起神经来滥杀。
赫连昀最大的特点?是?“疯”,他原本是?一名人族修士,却在?这妖魔横行的地方站稳脚,成为一方霸主?,自然少不得本事和威慑力。
他入主?蛮荒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北陆,不服他的妖兽、妖修、魔修、邪修都被他斩杀得一干二?净。
还活着的北荒原住民都还记得赫连昀称霸那?日光景,天地玄红,地面上是?鲜血流淌成的蜿蜒河流,支流无数,天空中是?预示魔圣诞生的血云彤日——北荒万年难得一见的彤日。
当下,黑金高座之上,赫连昀一袭错金黑袍,随意而坐,他相貌清俊却透着妖邪之气,长发如瀑随意披散,单手支颐,睨着下方来报的魔兵,漫不经心地道:“你是?说,有白老鼠溜进来了?”
其下方是?连绵的黑色蛇阶,如海浪般起伏,却亮着一双双猩红的蛇眼?。
它们看似不过是?装饰物,实则是?被施了定身法的真蛇,有几分灵性,却并非妖物。
魔族斥候生怕魔尊震怒,瑟瑟发抖,“对,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正道修士最近一直活跃在?咱北荒,不但肆意伤害妖兽,还强迫饕餮为坐骑,折辱妖族,如今已至临澈崖千里之内。”
“这么近?”赫连昀眯起狭长可怖的血瞳,“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们现?在?才发现??”
斥候知道赫连昀已经怒了,而这一切都起源于他们防守监察的懈怠,毕竟魔尊威震四海,已经很多年没有修士敢来了。
斥候赶紧磕头告罪,“请魔尊息怒,正修狡猾,擅于蔽日,就如凡间鼠辈,难以捉获,才叫他们能靠近此地。”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赫连昀不悦,一拍蛇形扶手,“全力击杀!”
这动静暂时性接触了定身术,使得蛇阶蠕动,群蛇不安地扭动自己纤长的身体。
魔尊喜蛇,殿内外到处是?蛇类,连座下静立的宦官都是?蛇妖所化,非纯正魔族。
然而比起这些只能哄君主?开心的丑奴弄臣,凶兽穷奇才是?真正能领兵击敌人的妖魔将领。
*
这天秋意浓骑着饕餮慢行在?冰原上,周遭风雪交加,天寒地冻,饕餮足下已是?纯白冰雪,再不见任何裸石黑岩,而临澈崖虽远,却已在?目之所及处——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饕餮边走边流着口?水,努力扭头跟一旁的夏绚说:“今晚吃什么呀?你给我做红烧冉遗怎么样?”
这只饕餮虽幼,背已宽达三百米,可就只坐着小小的红衣姑娘,其他的同伴只能在?饕餮的腿柱子边上跟着。
护卫立春不满地道:“驯服饕餮的明明是?我家公子,凭什么由她狐假虎威?”
她觉得秋大小姐又任性又自私,还是?个窃贼。
饕餮明莓之所以会成为秋意浓的座驾,首先要归功于夏绚亲手做的佛跳墙。
那?天秋意浓故意给明莓松绑,而后端着那?碗香气扑鼻的佛跳墙,一路后退,明莓则一路跟,直到彻底退出了老饕布置的保护界,被秋施了符契,强行绑定为主?仆。
老饕没想?过这年头会有人疯到连凶兽都要签为坐骑,没有教过明莓怎么反符契,以至于契符即将落身时,她还仰着脑袋傻乎乎地道:“这什么?好漂亮啊……”
蛮横的单向?契灵之符落下时绚如红色烟花,落尽时却对兽魂的无边束缚。
明莓察觉时,后悔晚矣。
当时的直播间里一片【666】,歌舞升平,让秋意浓得了不少打赏。
秋见四下荒凉,料想?这蛮荒凶险,不可能每一只妖魔都如小条铁这般梦寐,心念一转,把所有打赏都尽可能的换成上等符箓。
符箓有攻有守,因着她还有保命的仙丹,所以全部兑换成了攻击力爆棚的神符。她始终谨记着一句话:进攻既是?防守。
秋意浓如今满袋子神符,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对此,夏绚倒没什么意见,他们天玄派的人出行都有梼杌杂兽分担压力,再者御剑飞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吃力,并不需要额外的坐骑。
夏绚目不斜视,“此处已近北溟,气候过于冰冷,捉不到冉遗的。若你想?吃鱼,待到临澈崖下,我帮你看看有什么适合烧煮的。”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你就是?大荒第一厨神,本饕亲封的!”明莓高兴用巨爪拍地,拍得大地震响,浑然忘了自己背上还坐着个人。
枫杀打在?饕餮的背侧,背肉虽厚实,却也激得它痛斥:“要死!恶毒女人,你干什么!”
秋意浓一勒缰绳,“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我的坐骑,要学会讨好我,而不是?整天冲别人献媚。一兽不能侍二?主?,这是?作为坐骑基本的准则知不知道?”
“我不是?坐骑!”明莓仰着大大的脑袋,用萝莉音愤怒长吼,“我是?洪荒最凶灵兽——饕餮啊!!!”
“最凶之名可轮不到你。”凉凉的声音响起,宛若临澈崖冰,似北溟寒水。
众人四下警惕地四望,却并未发现?多出来的人。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立春第一个被击中,瞬间她痛呼出声,“啊!公子,这箭不对劲!”
须臾将立春护在?身后,不幸,胸口?也中了一箭,瞬间脸色青白,并被冰雪覆盖,想?要运气止血,却发现?体内灵气滞涩。
原来,这里的每一枝箭箭头都裹着北荒玄冰,被击中者瞬间灵脉堵塞,灵力供应不足。
饕餮浑身扎满了冰箭,像极了箭猪,却不像立春、须臾那?样备受影响,但它瑟瑟发抖,都快把背上的秋意浓给抖下来了。
“明莓,你知道来的是?谁?”秋喝问。
“完了完了,是?它来了……”明莓顾不上回答主?人的问题,急忙掉头,企图南逃。由于速度快体积大,一个屁股墩差点?把立春须臾给怼上西天去。
“到底谁啊!”秋惊怒,却止不住饕餮逃亡的步伐。
然而,明莓的路被拦住了。
拦住巨大妖兽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形。
冰封万里,北雪狂飞,苍茫的天地间有一抹素影,几与风雪融为一体。
那?人个子不高,似人类中的总角少年,白袍银甲,白发银眸,两?颊有黑色虎斑,身后张着一对硕大无朋的雪白鸟翅。
秋意浓明白了,狡诈一笑:“得来全不费工夫。”顺便从?宝袋里取出琉璃小瓶。
与此同时,远方大地传来隆隆震动,万千妖兽自临澈崖而来,铁蹄溅起碎冰无数,兽嚎如雷,响彻天地。
*
正当秋意浓对阵神秘少年,万千妖兽遍布冰原,鏖战一触即发之际,念花宫里却歌舞升平。
蛮荒落后,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家具形制都还接近人间先秦,古雅而厚重。
主?人高居王座,上宾则屈膝跪坐于几案前,岸上摆满了北荒珍馐,其中甚至有生切鲲脂这般奇菜。
三位上宾之中有一名被鲲脂玉白肉质所惑,埋头吞咽,不闻耳边。
另外两?名宾客,一位金衣金瞳,妖气四溢,一位玄衣紫带,鬼气冲天,相貌皆风流俊秀,然言谈举止间却尽是?锋芒。
这里是?北荒最大的势力,其阴影甚至可以说笼罩整个大荒,南边的海族、东边的羽民、西边的邪修,虽各有千秋,但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一个魔宫。两?位年轻的妖鬼显然是?为了攀附魔宫的势力,魔尊心情?好宴请了他们,但并不意味着要同时帮助他们。
金衣妖族,太岁说:“这位鬼公子,你们幽都的地盘是?不够大吗,何以让你此晃荡?”
鬼公子笑了笑,“我并非幽都人氏,来大荒不过是?找人。”
魔尊赫连昀终于来了兴趣,“哦,找的是?何人?”
“来找我师父。”鬼公子并未多说,只默默饮酒。
“若真在?大荒,本座可以帮你。”赫连昀道,“待宴会结束,你念写?你师父的画像,我命我麾下之人帮你找寻。”
鬼公子作揖,甜甜一笑,杏目放光,“那?就太感谢魔尊陛下了。”
太岁见了,分外不悦。
跟鬼公子简单的诉求不同,太岁是?希望得到魔尊的庇佑,这让太岁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卑微的立场上,但这也没有办法,谁让它虽为宝肉太岁,人人贪图,实力却跟不上,保护不了自己呢?
太岁高举酒杯,“魔尊侠义?,在?下敬你一杯。”
赫连昀让太岁进入魔宫,已是?默许对他的保护,可太岁杯弓蛇影,对他不信任,并生怕秋家人赶来时,魔尊将他交还出去,是?以这会儿一门心思巴结魔尊。
赫连昀却并不喜欢听这种虚伪的赞赏,尤其是?他一魔尊,怎么能被称赞侠义?呢?他怀疑对方是?在?骂人,是?以皱了皱眉,敷衍地喝下酒。
太岁被拘于天问深宅太久,已脱离世俗,并不知如何讨好一只魔,虽然敏感地觉察出魔尊的不悦,却想?不明白是?为何。
气氛一阵尴尬,就在?这时候,斥候来报,“报——启禀魔尊,我方将领身受重伤,妖兽折损过千!”
“什么?”赫连昀感到匪夷所思。
派出去的将领是?穷奇,蛮荒赫赫有名的凶兽,怎么会被人打败,还身受重伤?
妖兽折损过千……
“到底来了几只白老鼠?”赫连昀问。
斥候瑟瑟发抖,“仅五人。”
“什么?五人就击退我们魔族的百万大军了?”赫连昀气死了,心说自己养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蝼蚁杂兵。
“其中一人是?金丹境界。”
“金丹进阶又如何?”
“其中一人是?狩心人。”
“就一个人狩心人,能杀掉千只妖兽?”
“还有一个传说前些日子杀死了应龙后裔……”
“哦,”赫连昀冷了脸色,“你们的意思是?让本尊亲自出战?”
鬼公子越听越觉得惊心动魄,连忙作揖道:“不如由在?下代劳,替魔尊分忧解难?”
赫连昀可不想?再外人面前落了面子,挥手拒绝,“念花宫还不至于让几只白老鼠祸害。”
若非鬼公子是?鬼身,这会儿必然冷汗涔涔。
而另一边,太岁似乎察觉了什么,“这种肮脏又羸弱的不速之客,何足为惧?念花宫灭之不过瞬息之事。”
这彩虹屁终于取悦了赫连昀,他满意顿首。
不过再派谁出去却是?个难题,穷奇已经算是?一员猛将,其他的将领大多被他派往边境镇守或攻伐,如今能镇住整个北荒、不惧任何人的,也只有赫连昀本人了,但碾死区区老鼠就要他堂堂魔尊动手,这未免太不威风。
为了找台阶,赫连昀看向?正在?埋头狂吃的第三位宾客,“明老以为如何?”
这个明老看着像人类四十来岁的样子,留着短须,青黑宽袍已有些破烂,一副成熟而落拓的样子。
虽然非人者,相貌跟年纪并不总是?相关?,但像明老这幅模样的人看起来总是?让觉得更?靠谱,且明老一直未发言,显然较为谨慎,不似另外那?两?位,无功邀赏,爱出风头。
明老咀嚼着最后一块鲲脂抬起头来,他咀嚼的动作很大却很慢,腮帮子鼓起,舌头慢慢地绕过逐渐被嚼碎的脂块,细细地品味和享受。
他花费了一分半的时间才把那?脂肉吞下去,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喟叹了句“鲜美?”,砸吧砸吧嘴回了个味,然后才回答魔尊的问题,“老夫认为应当随眼?缘。”
“眼?缘?”
“嗯,有的老鼠丑陋不堪,黑不溜秋,恶气熏天,为鼠可憎;有的老鼠则玉雪可爱,绒毛柔软,奶香四溢,憨态可掬。”明老侃侃而谈,“这人也是?一样,面相很重要。魔尊不放看一看来者何人,再做定夺。”
“可那?是?尊上最为厌恶的白……”斥候想?呛声,却被赫连昀挥手阻拦。
赫连昀的确最讨厌正道修士,但明老说的也有道理,左右杀不杀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事,为何不看一眼?再决定呢?
赫连昀命人搬来千里镜。
当然,赫连昀用术法也可以一目千里,但千里镜能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到千里之外的情?景,能让他的决定显得更?英明。
随千里镜而来的还有无星宫的人。
无星宫是?北荒的星象学基地,相当于人间的钦天监,负责推演算卦、看天下运势的。
无星宫的尊者是?白苍野,一位须发皆白,仙气飘飘的老者。
他原名楚天遥,在?修真大陆有“卜圣”之称,后因知过多天意却无力改之而走火入魔,一夜白首,立地成魔,今为北荒第一大法师。
赫连昀格外不喜白苍野,见到他就挥袖道:“你来干什么!”顿几秒,又补充道,“这等小事,你让手底下的星吏做就是?,何以亲自出马?”
白苍野苦笑道:“臣已多日未曾传来走动,一把老骨头都快坐朽烂了,此番出来不过是?透透气,等会儿臣就回去。”
赫连昀懒于理会,“点?亮千里镜。”
白苍野左手把住圆镜边缘,右手施展法术。那?被镜身挡住的左手四指,其中三指微动掐诀。
银镜迅速亮起,镜面中慢慢浮现?千里之外北荒冰原上的情?景……
穷奇确实很厉害,又凶恶又厉害,怪不得在?四大凶兽里都别有凶名。然而,可惜的是?——
“你!”穷奇口?吐鲜血,秉着爪子和傲骨才未倒下,“你使诈!”他诡异的银眼?珠子控诉地瞪着秋意浓。
“白痴。”秋意浓翻了个白眼?,掂量着手中的琉璃瓶,“妖畜果?然是?妖畜,一点?智慧都没有。”
像饕餮、穷奇这样的能化形的妖兽,都已经拥有灵智,但大荒的生存环境简单,只是?弱肉强食而无勾心斗角,所有他们的想?法大多简单。且饕餮贪食,穷奇逞凶,梼杌耿直,混沌糊涂,本就不是?以智见长的生物,这会儿遇到了修真界小妖女,被耍得团团转。
打败穷奇,秋意浓并非全凭实力。
就算算上鬼神君的金丹,她也就是?个金丹期,还是?个不那?么正统的金丹期,所以她一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在?大荒遇到这种棘手的,所以在?大荒上这么久,她都没闲着,画了一路的符。
画符需要耗费灵力,灵力能帮助修为,一般符修是?不会这么狂画的,但是?为了把自己逼到极限,她拼命画符,同时榨出自己剩余的所有潜力。
这还不够,她利用金币通过直播间后台商城,兑换了更?多的高阶符箓。
一般修士是?不屑于此的,但深知自己不过是?配角的秋意浓,看似嚣张,实则万事都小心为上。
这些积攒多时的符被一股脑的砸向?穷奇,因此穷奇才说她作弊,毕竟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自己造出这么多的神符,一看就是?到处搜刮来的。
“得天材地宝,那?就是?修士的本事。法器、灵药还是?符箓,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然那?么多修士杀人夺宝干嘛?”秋意浓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一对一肉搏了?野蛮!”
穷奇气到吐血三升,终于撑不住浑身是?伤的身体倒了下去,从?白发美?少年退回白虎状的原形。
秋意浓对着光,晃了晃装着穷奇鲜血的琉璃瓶子,穷奇的血是?银色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真奇怪,饕餮的血与人血无异,梼杌的血是?黑色的,而你的血却像是?融化的水银,那?么混沌呢,它的血会是?什么颜色?金色?”
这举动在?穷奇看来完全是?耀武扬威,他虽瘫在?冰原上,却努力梗起骄傲的脖子道:“你别嚣张,我们魔尊很快就来了。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哦。”秋意浓反应冷淡地收起瓶子。
穷奇说的有道理,光一个少年版穷奇打起来就这么费劲了,真要作势要一统大荒的魔尊来了那?还得了?
秋意浓示意夏绚等人马上撤退,本来还在?跟妖兽大潮对抗的他们立即意会,且打且退,然而他们动作还是?太慢了。
魔尊赫连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