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空气灌进邢澈风衣里,他几步踏进住院部大楼,这个城市很难看到阳光,天空总是雾霾霾的,似乎随时会下雨或者下雪。
亚莱星侦查行动以失败告终,首长并没对行动细节过多追究,却在第一时间将鹿胜送进了特护隔离病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邢澈走进电梯,播报屏上正循环播放鹿首长前天的新闻发布会。
“我们已取得一项新技术,能够将人体潜能最大限度开发,各领域专家皆认为这会改变未来战场,也会将宇宙现今的局势重新定义。”
鹿首长在闪光下淡定从容,“我知道民众渴望和平,但怎样能获得和平?只有统一,只有集中政权,才能换来永远的稳固。”
“现今科技已经让人类进步到前所未有的境地,那么利用科技来强大武装力量,从而换取和平,更是我们作为领导者最迫切要去解决的问题。”
电梯到达五十六层,邢澈抬脚跨了出去。
这段新闻发布会已经在联盟九大行星还有域外循环播报三天,新技术具体是什么,鹿首长没有进行明确解释,但他笃定会对战场带来颠覆性的变革。
走廊内静得只剩下邢澈的脚步声,三个月后太阳风暴即将来临,每十一年的自然灾难对于任何人都是场考验,而这场考验中,域外海盗最为疯狂。
他明白鹿总长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表声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让那些图谋不轨的海盗收敛。
可这个发布会也同样发表在他们从亚莱星回来后,所以,突破人类极限的新技术,指的是不是鹿胜能够斩断他人精神力,亦或者更恐怖些,可以通过精神网杀人。
“邢上校,又来了?”许教授正好从鹿胜病房里出来,转头便看到走过来的邢澈。
门口两名警卫荷枪实弹,守在这里的四队军人邢澈一个也不认识。
“许教授,鹿胜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转醒的迹象?”
许教授推推眼镜,“激素紊乱已经得到控制,现在比较棘手的是他的哮喘,昨晚出现了水电解质紊乱现象,今早通过用药也已经得到控制,但人什么时候能醒,这个真不好说。”
许教授看看门口警卫,“你也不用天天往这边跑了,反正现在首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鹿胜什么时候醒,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邢澈透过隔离窗向内看,鹿胜身边很多仪器,“滴滴”的响声在外面都可以听到。
“许教授!”走廊另一头,一名医生从病房里冲了出来,“患者醒了,您快来看看。”
那间病房里住的是温凡,回来四天,他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温凡神精系统遭受到不可逆伤害,经测试已无法在大脑皮层中形成无实物具象,简单来说,就是永久丧失了精神力。
这种状况许教授还没遇到过,好比一个人闭上眼,再也无法想象出春天是什么样子,他的朋友不站在他面前,他无法回忆起这个人的长相,这是神精中枢系统遭到重创的表现。
许教授急忙跑进病房,但紧随其后的邢澈却被门口两名警卫揽住。
“对不起,邢上校。我们受鹿首长之命,除了医护人员外,任何人不得进入病房。”
邢澈瞥了眼两人身上的军装,是联盟军首都星的标准作战服,两名警卫级别也不低,一个少尉,一个中尉。
“知道我是谁,对吗?”邢澈将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扬着,神色疏离,“我掌控联盟军九大行星所有兵权,而你们,只要身上穿着这身军装,那么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当然,你们也可以立刻脱了军装,继续挡在我面前,但等待你们的就是妨碍联盟军军务,我将立刻逮捕二位。”
邢澈的声音森然而冷漠,目光灼灼地落在那两人身上,“所以,要么快点让开,要么想想该走哪条路。”
众所周知,鹿辛远是九大行星中首都星的首长,但邢澈却是联盟军大将军,按级别来说,他比鹿首长还要高半级。
只不过整个联盟以首都星马首是瞻,鹿首长又是邢上校岳父,邢澈为人还低调,很多时候他对鹿首长更是毕恭毕敬,就导致大家也忘了官方这二位谁是上下级。
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的功夫病房里传来一声哀嚎,邢澈拨开挡在面前的枪,推门冲了进去。
温凡年龄不大,此时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痕,抬起头惶惶然盯着门口的邢澈,“为什么?为什么鹿中校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是你给他的命令?对吗?!”
两名医生拉着温凡的胳膊,“你先冷静些,我们的测试还没做完……”
“还做什么?!”温凡红着眼怒吼,“我连屋子里的中控系统都没法连接,我的精神力为零,你懂这是什么概念吗?”
“没办法连接机甲,任何需要用精神力的设备我都不能操控,飞行器、医疗仓甚至维修机甲的电子探测仪……”他缓缓看向医生,“你们有办法的,对吗?有办法救我!”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铅灰色的水印。
许教授低下头,“孩子,我知道你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但精神力被切断,我们没有可借鉴病例,以目前医疗水平治愈难度很大。”
“这次行动由我负责,造成现在的结果我难辞其咎。”邢澈示意医护人员松开温凡,“我可以保证联盟政府会给你最好的治疗,但……在这之前,我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
温凡的肩膀缓缓卸去力道,他抬起头,借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仰视眼前的邢上校。
留给邢澈的时间不多,他也并不想扮演这个冷酷无情的角色,“你的精神力是被谁切断的?”
温凡面无表情盯着他,“鹿胜,鹿中校。”
邢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切断的?他之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温凡:“之前就是正常的战术交流,因为原本我机甲的一部分操作权限就被他控制着,后来我听到他似乎在笑,然后他的精神力就毫无征兆地冲了过来。”
温凡似乎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唇抖了下,“我一瞬间被他从精神网上砍了下来,那感觉就像砍断你的手脚或者胳膊……很疼,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剩下的邢澈在记录视频上已经都看到,他还想和温凡再确认一遍,但病房门被敲了两声。
邢澈回头,见科林上将立在门口,脸上是和蔼的笑,“很抱歉打断你们,但上峰有命,要把这个孩子转到更好的地方救治,我是来带他离开的。”
邢澈猜到会有人阻止他和温凡过多交谈,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从不过问政治,每天只种花种树,向来置身事外的科林上将搬了出来。
邢澈明白其中用意,他没必要难为这位已然退休的老上将,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三天后,赞城依旧阴雨连连。
一大早邢澈接到许教授电话,说鹿胜终于醒了,让他上午过来探望,但又特意强调,鹿首长也在。
邢澈赶到病房时,鹿胜刚被医护人员扶着坐在轮椅上,他穿了件过于肥大的病号服,显得人格外瘦弱。
鹿首长站在离鹿胜不远处,脸上挂着作为父亲该有的那份疼爱,“成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鹿胜插着鼻饲氧气管,呼吸显得有些吃力,胸口起伏很大,但看上去却蓄不住气。
他扫了眼屋子里站着的这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邢澈身上,“我有话和他说,你们……先出去下。”
鹿辛远让屋子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而后拍拍鹿胜肩,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你们少说几句,刚醒过来,要注意休息。”
鹿胜有些厌恶地向旁边偏过头,鹿辛远似乎没在意,离开时还对邢澈笑了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鹿胜背着窗,身后阴霾冰冷。
邢澈蹲在他面前,“感觉怎么样?”
他抬手去握鹿胜指尖,可刚触碰到那片冰冷的皮肤,对方便将手抽了回去。
“我那台单甲,行动前后都有什么人动过?”
邢澈回忆了一下,“除了机甲维修师,再没人动过,怎么了?”
鹿胜盯着他,眼中多了分审视,邢澈站在哪边?自己的判断又会不会错?“单甲里的营养剂,究竟是什么?”
邢澈皱眉,“营养剂?你注射了营养剂?”
显然,对这件事邢澈并不知情。
鹿胜点头,他说话有些吃力,声音小到几乎被气息盖过去,“执行任务时,我被注射了一支针剂,之后才变成这样。”
单甲里的记录视频邢澈看过几十次,但视频是从正面拍摄,盲区在驾驶员身后。
鹿胜将身子微微前倾,“如果不是你帮的鹿辛远,那邢澈,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直接倒在邢澈肩头。
屋子里链接鹿胜身体的各种仪器骤然响起警报,邢澈双手扶着鹿胜肩膀,一颗心颠倒得七上八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