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玖鹫扛着陆柳鎏缓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第一秒，就吸引了所有目光。身高一米九八的他肩负体长一米六的巨形鱼人，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清奇。
换个背景，妥妥的老人与海歌舞剧。
但相比于作为‘新人’回归基地的仇玖鹫，陆柳鎏无疑才是备受瞩目的。短短半天时间里，鱼人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如今不止研究所摩拳擦掌的博士专家们，全基地从上到下都对这半人半鱼生物抱有百分之百的好奇心和探究欲。
各个研究所之间有天桥和地下通道相连，从33号楼直接到2号，需要穿过一个足球场的距离。
场面比仇玖鹫预计得要混乱，白天会议上的四十九人，外加周永忠林峰旗下的异能者都聚集在33楼的通道口迎接。甚至还准备好了给鱼人用的水箱。
为了不让陆柳鎏太难受，仇玖鹫这次半抱着对方，他的侧脸正对陆柳鎏的鱼鳃附近。如果陆柳鎏是人的形态，他现在正舒舒服服的趴在对方肩头。
“记牢了，暂时少说话。那边你我能信的人，暂时只有秦馨蕊。”
仇玖鹫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特地秀了把腹语。近看才能发现他的嘴唇微动。陆柳鎏心领神会，乖乖闭上鱼嘴。
接下来一切顺利。一行人将陆柳鎏护送到最大的2号研究所，闲杂人等清场后总算清净不少。两小时内，他们完成身体数据测量，全身扫描拍照，口腔内唾液提取，除了血液抽取是仇玖鹫亲自上阵，其余项目都在他的旁观下操作。
本来还有体表鳞片刮取的环节，但被他以‘没必要’为理由否决了。
比以往缄默的陆柳鎏犯着困，但检查近尾声时他又见到了一位熟人。
秦馨蕊估计是受仇玖鹫所托来的，手里拿着新公寓的钥匙和一本文件，进门后她的视线在金艾辰身边的周永忠上停顿，礼貌的笑意顷刻消散，那双明眸也随之黯淡。
感受到她的视线，说话中的周永忠偶然一瞥便也发现了她，脸色也变得古怪尴尬，纠结再三露了个勉强的微笑。
身为半路杀出的外来者，陆柳鎏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真正的纠葛，可仇玖鹫却一清二楚。
无非是恩爱眷侣渐渐貌合神离，最终分道扬镳的故事模板。仇玖鹫和周永忠没熟到私人情感问题都了解的地步，但曾听说秦馨蕊在加入南区基地前就与周永忠数次出生入死，两人实力相当互相扶持，毫无疑问，秦、周二人是末世里的模范夫妻。
可加入基地后，他们却多次被人撞见争吵，激烈程度令人咂舌。
后来秦馨蕊跟他一样异能耗损衰竭无奈离开周永忠的异能小队，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断了，竟无人感到惊讶。
仇玖鹫接过秦馨蕊送来的文件和钥匙，点头道谢后折返回角落，一一观察在场的每个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基地里一直针对他的神秘对手，就在这些人当中。
他怀疑过周永忠，但这个念头在今天和对方的接触后打消了。林峰虽也记恨着他，但此人并非包藏祸心之辈，他的厌恶皆表现在脸上，针对向来都明目张胆。
一张巨大的网于脑海中结成，无数节点上是与他有关联的，甚至只是一面之缘的人。他想找到谋害他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却始终无果。
他承认自己树敌无数，以他的行事作风和野心被怨恨是常事，但那神秘对手的做法并不带有强烈的负面情绪，这让他猜不透。
像是阴险算计他，但又不想得到什么。
若已得到所需，却不斩草除根，反而是想慢慢养废他。
过去没意识到时他没细想过，现在反复回忆起来，他心里的异样愈发强烈。
从末世爆发他带领部下逃出生天，到他一路制定计划建立基地，到让他跌落顶端的大战，再到他被变相放逐。不知以哪处为节点，事态在一点点偏离他心中的预想。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不该如此，却又说不上来为何。
当视线中出现林峰的身影后，仇玖鹫如顿悟般的双眼微眯。
是了。
秦馨蕊与周永忠之间的纠葛，就像他与林峰相处的转变。表面上是观念不合、存在矛盾，致使双方关系破裂。可矛盾的根源在哪，观念差异何时产生，答案无处可寻。
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有人在故意操纵着一切，在他们察觉不到的暗处挑拨唆使，却将自己置身度外。
当天的检测风平浪静的结束了。
但陆柳鎏发现了件很有趣的事。
他眼中的‘儿媳妇’金艾辰，比原先更爱黏着仇玖鹫了。
由于仇玖鹫的基地入职还在申请，所以他每天无所事事和陆柳鎏待在新公寓里，而金艾辰每天必来问候，短则待上半小时，长则干脆和仇玖鹫喝一下午的茶，各种谈天论地，可谓是热情又殷勤，称呼在仇玖鹫的默许下从‘仇先生’变成亲昵的‘仇大哥’。
这个下午，金艾辰亲自送来仇玖鹫的入职表回复，意味着仇玖鹫接下来要加入最普通的物资搜寻队工作。
而‘金小受’再一次赖着不走了，自告奋勇提出在仇玖鹫家准备晚餐。看得陆柳鎏感慨不已。
陆柳鎏照旧睡在公寓一楼，考虑到他变成两栖，仇玖鹫叫秦馨蕊给他准备了两个水箱，其中一个按正常床褥布置。但多数他都呆在水里，偶尔朝天露出泡得皮肤发皱的双腿。
【陆柳鎏：666，你说，像你这种系统，还有游戏NPC真的能真情实感谈恋爱吗，我们小小金这个痴情的样子啊，怪不得之前会为我儿子献身而死啊】
666无法回答，因此给出了通用的标准答案。
【666：宿主，如果系统和游戏NPC中枢内的程序被主脑或创造者安插了相关指令，是会根据应对刺激产生情感反应的】
总而言之，就是NPC的脑袋里有‘我对XXX有爱慕的情绪’、‘我喜欢的是xxx这种类型’的指令设定，那么时间一长，在游戏里遇到的刺激越多，指令自然就演变成了‘我喜欢XXX’的结果。没有指令就是瞎扯淡。
陆柳鎏翘起了二郎腿，边回味着666的话端详仇玖鹫。
男人视金艾辰眼中的热枕为无物，可待对方的亲近又确实与他人不同。交流时虽以沉默居多，但哪怕是站在那岿然不动的聆听，他镇定沉稳的强大气场却同他本人一样不容忽视。
将私下一对一时的仇玖鹫和现在对比，陆柳鎏不禁摇头感叹。
跟有合作关系的他相处时，仇玖鹫的神情丰富真实多了。
如果人造智能的情感必须要有创造者的程序植入，那么‘仇玖鹫’这家伙，绝对是大脑里不存在‘爱’之类柔软情绪指令的性|冷淡。他会单纯的以利弊权衡，跳脱常理道德，在全局角度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因此他才会有之前饱受争议的‘暴||政’。若想在末世里快速崛起，占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残酷二字必不可缺。
这可以说是另一种渣渣吧。
所以，小金同志若是想在情感上焐热这块千年玄冰，恐怕任重而道远啊。
于是乎，思绪满天飞的陆柳鎏就被‘渣仇先生’投以求救的目光。仅仅是一瞥，他便下意识的解读出对方意思。
仇玖鹫：帮个忙，打发了他吧。
陆柳鎏鱼眼一转就知道他指的是去厨房烧水的金艾辰，倍感意外。
陆柳鎏：啥？你要我赶金小受？不要吧。
他懒散的摇摇鱼尾，莫名感到幸灾乐祸。合着这家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原来早就忍耐到极限了啊。怎么回事啊，这个狗男人真能装。
仇玖鹫眉头微蹙，朝门口抬了抬下巴。似乎不满陆柳鎏的犹豫和质疑。
之前赶林峰的时候倒是自觉，跟吃了炸|药似得，张嘴就喋喋喋开炮。怎么轮到金艾辰就装傻充愣了。
后来他更是趁金艾辰进厨房，揉捏眉心对陆柳鎏无声说道。
——拜托了
既然人家都诚心诚意请求了，陆柳鎏也不再开玩笑推辞。思索一番后，他活动活动双腿，准备出动。
这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仇玖鹫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感激。而他也听到了。
【叮——契合度：50％】
陆柳鎏：“······”
连续几天在49.9不动的契合度，突然间又有了质的飞跃。他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好像，每次打破‘999’诅咒，都会有让他抓狂的转变。
正惶恐着，下身突然一阵麻酥的钝痛，隐隐传来咯哒咯哒的声音，碍于身体的流线型构造，陆柳鎏做不出低头的动作，只是余光捕捉到好像有鱼鳞掉落，觉得奇怪。
而目睹所有画面的仇玖鹫，却受到整个过程的感官冲击，错愕得目光呆滞。
庞大妖冶的鱼尾如朽木逐渐皱缩向上聚拢，那些坚硬的鳞片迅速软化蜷缩，像是烈日下的花瓣枯萎凋零，掉落在地散发着糜烂的芬芳掉，为孕育崭新的美丽。
变化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缓过疼痛后陆柳鎏发现身体轻盈了不止一倍。
而且·····
陆柳鎏原地跳跃，顿时感觉到胯|下清风徐徐吹过，那跳跃时熟悉的拉扯感，那熟悉的······
他几乎喜极而泣，顾不上从厨房出来的金艾辰看到他后表情有多惊悚，仰头哈哈大笑。
他陆柳鎏终于有男人的尊严——第三条腿了！
经历了普通的大鱼，会说话的鱼，长腿的大鱼等猎奇形态，现在迎来真‘鱼+人’形态的陆柳鎏卑微的满足了。就好像不氪金肝了半年的游戏，他终于把人物皮肤从系统赠送肝到‘成就达成套装’。
金艾辰：“这、你、这怎么——”
相比于才折返回来的震惊金艾辰，此刻仇玖鹫偏向于囧然的无语。
陆柳鎏的下身完全是人类男子的形态，腰腹以上仍是原样，鱼鳞覆身，鱼眼瞪圆，数只鱼鳍随风摇。大抵是本质仍为鱼，他并没有明显的毛发，因此看起来格外的滑溜溜。
光|腚遛鸟的陆柳鎏毫不避嫌，如果不是鱼鳍不够长，激动中的他一定要好好和自己的‘兄弟’上演‘握手深情问候’、‘宝剑锋从磨砺’等限|制|级画面。
然而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用光屁屁背对另外两人，陆柳鎏朝着玻璃窗炫耀的顶|胯，忘我的歌唱。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爸爸说鼻子长才是漂亮~噢，大象~”
金艾辰：“······”
仇玖鹫：“······”
身为鱼人观察小组的成员之一，金艾辰突然觉得这位鱼人的脑子有点不正常。真是难为仇玖鹫了，一天到晚都得面对他。
“咳，金艾辰。你先去叫他们人过来，发生这种事最好马上检查。动静不要太大。”
虽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况，但仇玖鹫仍不忘目的，他趁机半推着将金艾辰走锁上大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回头再看高兴得跳出水箱，踩出一地湿脚印的某人，他无奈的笑了笑，从衣橱里找出条自己的纯色沙滩裤。
“暂时穿着吧，我再去找找有没有你合身的。”
对于穿仇玖鹫的贴身内|裤，陆柳鎏犹豫了三秒后坦然接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的视线在他下身‘流连忘返’。
鱼的体质作祟，他的体温很低，肌肤摸上去凉凉的像是冰沙。兴奋的劲还没退，他站在旧沙发上问道，“儿子你怎么就把人打发走了呢，你不喜欢金小受同志？”
猝不及防提到金艾辰，仇玖鹫很头疼，他认真解释。
“不，我只是看不清他，因此无法做判断。”
闻言陆柳鎏摆出‘我懂我懂’的老谋深算样，哥俩好的用鱼鳍轻拍对方肩膀说，“嗨！你难道不懂吗，这叫恋爱使人盲目，深情叫人失智。这就是爱~~”
仇玖鹫迈出的脚一顿，眼神玩味的看着某嚣张鱼头。
“哦？这么说，陆小六你很懂？”
“那当然，流着我们陆家血的后代啊，对情感的偏执是很疯狂的，我可受教不少。爱情圣|经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话音刚落陆柳鎏便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导致犯蠢。这些关于他现实生活的内容，游戏主脑会强制屏蔽，他说出来仇玖鹫根本听不到。
但奇怪的是，待他抬眼看去，仇玖鹫竟在默默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刻意的提示、暗号、以及玩家本人相关的信息都会被主脑自行和|谐。
666提过的守则是这么说的。
难道，因为刚才他是下意识的提及，还是擦边球的内容，所以······就不和谐喽？
这么明显的漏洞，当初主脑和主创人员是怎么想的。
边嫌弃着，陆柳鎏抬起鱼鳍护住心口，佯装沉痛，“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人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你是不是之后还要说，你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仇玖鹫脱口而出。
“咦？你怎么知道？”
见对方也自我疑惑答不上来，陆柳鎏实打实的惊讶了。但转念一想，都是游戏主脑创造的人物，‘仇玖鹫’会有古地球文明的信息并不意外。即，在这位面里不存在各类‘历史金句’。
关于金艾辰的话题就此揭过，仇玖鹫的视线再次停在陆柳鎏那晃眼的白皙双腿上。
基地研究所昨天刚出所有结果——无结果。
即他们现有的设备无法用任何一种方式检测、扫描出陆小六的身体情况，无法化验血液，更别提基因分析。兜兜转转，他们还是不知道陆小六到底是什么生物。
但他心中已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陆小六是变种人类，或变种动物。
他被陆小六咬了，印象中当时渗进他伤口的蓝色液体像极了丧尸的血液，但更加清澈莹亮，这应该就是他异能复苏的缘由。末世后神秘病毒肆虐人间，动植物产生异变，没道理人类不会被波及。丧尸化是最直观的表现，但这是病毒侵入体内的结果。可若人体能接受丧尸病毒，抵抗其支配，情况大有不同。
或是接纳同化了病毒，或是产生更强的抗体，或是······
完全改变基因。
鱼人光着的脚哒哒踩在大理石板上，留下浅浅的水印，体验带|鸟奔跑的陆柳鎏对紧跟他的视线浑然不知。
仇玖鹫抓握扶手的力道骤然加重，蛛网状的密集裂痕眨眼间覆盖了原木表层。
若真是如此，在他没有掌控全局前是绝不能让陆小六的这点暴露。幸好研究所的人一直未能得出结果。
攥紧的五指渐松，仇玖鹫已做好抉择。
也许，他是时候考虑找机会暂时脱离基地了。
当金艾辰带来研究人员时，陆柳鎏早浪够了，十分乖巧的坐在水箱内等。经过这段时间，为他抽血的任务交给了金艾辰。翘脚递腿时，陆柳鎏偶尔会朝人搭话。今天也不例外。
陆柳鎏：“小金同志，你可真是可爱的男孩子啊。”
金艾辰不解地看着他。
陆柳鎏：“因为我儿子是可爱啊。”
数天以来亲耳听见他喊仇玖鹫为儿子，金艾辰脑中瞬间浮现仇玖鹫那张脸。
打扰了，可爱和仇玖鹫实在是等价不起来。
金艾辰微微一笑予以回应，取出针筒和消毒棉准备从陆柳鎏的腿上抽血。而见此招无甚效果，陆柳鎏不死心的往前凑。
陆柳鎏：“你想知道我家有族谱吗？”
这话让金艾辰不明就里，想了想后他点头配合道。
“好啊。”
陆柳鎏立刻指着几步外与研究人员交涉的仇玖鹫，“娃！嫁他，你就知道我们家有没有族谱了！”
遗憾的是，金艾辰只当他是日常胡言乱语，照旧一笑而过，低头继续忙活手上的事。这倒让陆柳鎏郁闷了。
【陆柳鎏：666，这不科学啊，金小受怎么不低头娇羞，然后走神偷瞄心上人，接着彼此视线相碰，小鹿乱撞，触电悸动，夜晚私会直奔三垒，一路火花带闪电，啪啪以啪啪之呢？！我都这么明显的帮我儿子撩他了】
【666：宿主，你用的是尬撩一百法榜首，土味情话搭讪】
【陆柳鎏：······】
【666：而且你刚在他面前露过你的生【哔】器还唱歌，在人类社会中，你这叫行为变态，有心理问题，是要被抓起来打的】
系统终于根据语言资料农民翻身，呛了宿主一回。
感到无趣，陆柳鎏咂咂嘴将脑袋搭在水箱边缘。他看着青年温润如玉的侧脸，目光于那双湛蓝眼眸上流连，久久不语。
一个疑惑在他心底种下。
金艾辰，是真的像他所表现那样在意仇玖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