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借命

李靜淳身邊因為葉婉雪葉婉柔不在空出了空位,不少世家子弟都想和這位今夜過後必定名動江南的才女套套交情,但是還沒等他們圍過去,已經有人搶先占了李靜淳旁邊的空位,而一看是他,其他人倒是不敢跟他爭。

這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靛青色金絲串珠玉錦袍,綢緞上繡著精致的花紋,一看就知道來歷不凡,家世富貴。長相自然比不上南宮凜那種妖孽,但也算得上是人中龍鳳。五官端正,只是臉上怎麽都帶著三分驕氣。

“李靜淳,你應該認識我吧?”富家公子頗有些自戀問道。

李靜淳和葉清瑤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一臉茫然。

“算了,料想你們這種養在深閨,從來沒有參加集會的人不認識我也正常。本公子就是程元傑。”程元傑有些不滿,但也只能自報家門。

程元傑?這個名字李靜淳倒是真的不陌生了。

江州豪族第一家,就是程家。雖然葉家出了一個知府,在江州城是最大的官,但是對程家也要恭恭敬敬。因為程家出了一個正二品的大官,在京城任職。最了不得的是,程家還出了一個貴女,嫁給太子為側妃。

雖然只是一個側室,但是一旦太子登基,側妃之位最少也是個皇妃。不過此時的太子並不是李靜淳前世最大的仇人皇甫晟,而是皇後嫡子皇甫翰。

皇甫晟前世是在迎娶李靜淳後獲得了淩武侯府的支持,才漸漸從一幹皇子中脫穎而出,幹掉原本的太子上位。

沒了淩武侯府,他能不能再當上太子都不一定了。

如今的太子是皇甫翰,太子側妃的親弟弟就是程元傑。

程老太太溺愛,江州之內也確實沒有人比程元傑更權貴,於是他就成了江州的螃蟹,橫著走。在江州城內欺男霸女,無人敢惹。

“不知道程公子有何貴幹?”李靜淳客氣說道。

程元傑說道,“本公子很欣賞你,和你認識認識。”

李靜淳眸光一凜,她對這種人可沒有好感,疏遠而不失禮貌說道,“現在已經認識了。”

“那就……咱們去花園散散步,賞賞花。”程元傑的眼神在李靜淳臉上打量,但是這種眼神看的李靜淳很不舒服。

李靜淳起身,說道,“抱歉,我二姐燙傷了,我要去後院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程元傑立即黏了上來。

李靜淳淡淡說道,“程公子,家姐正在更衣,多有不便。如果程公子不是想對二姐負責的話,還請您不要跟了。”

“喲,這話倒新鮮。你二姐?那種庸脂俗粉,我看不上。”程元傑直接說道。

李靜淳給葉清瑤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君陌塵那邊人多的地方,免得萬一被程元傑糾纏,葉清瑤也沖著她點點頭,悄然起身離開,李靜淳見她走了,轉身便走。

程元傑想要跟上去,又怕真遇上她二姐,賴上他。畢竟葉家也是當地豪族,在朝中也有關系,對葉家嫡女他可不能納妾,只能娶妻。要是娶了剛才那個連泡茶都不會的女人,那還真是太虧了,他的目標是李靜淳。

……

出了大殿,宛秋回頭一看,確定程元傑沒有跟上來,笑道,“小姐,可算唬住他了,程公子沒有跟來。”

“嗯。正好在大殿裏待悶了,咱們沿著湖走走。”李靜淳說道。即便沒有程元傑,也會有不少人上來套交情,正好出來,能落個清靜。

宛秋眼睛亮晶晶說道,“小姐,您獲得了三枚竹牌,明天整個江南必然無人不知大小姐的芳名。”

“書院考核共有十二項,如今才過了三門而已。”李靜淳自矜說道,眼神落在波光粼粼的湖泊上。

雖然獲得三塊竹牌,她很高興,但也不會自滿。

她必須要成為江南第一,為了日後可以還南宮凜的人情,也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凰書院閨秀的身份,將會給她帶來無數的好處。

宛秋崇拜說道,“可是小姐已經很厲害啦。千古絕對,左手畫,雙面繡,都是奴婢以前聽都沒聽過的東西呢。”

主仆二人繞著湖邊散步,突然看見前方有兩個人在爭吵,其中一個是葉婉雪,另外一個身影背對著他們,是一個陌生男子。

“你這個臭窮酸,撞的我摔倒在地,你必須給我下跪道歉。”

“這位小姐,在下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但是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能給你下跪。”

“那你就賠錢啊。一百兩,我也不要多,你拿得出來嗎?”葉婉雪嘲諷。

……

李靜淳走近了,看見那個男子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破舊的青衫,看得出來家境貧寒。長相清秀,但是滿臉疲憊,眼窩深陷,氣色不太好。

他不住的道歉,葉婉雪卻冷嘲熱諷,非要他下跪道歉。

“二姐,他已經跟你道歉了,何必這麽咄咄逼人呢?”李靜淳看見這一幕,走上前說道。葉婉雪的辱罵聲,在夜空中實在是破壞了這處湖光山色的美景。

葉婉雪一看見李靜淳,眼中的恨意就難以遏制,“要你管?”

“我當然得管。你逼著一個讀書人下跪,傳揚出去,我們葉府名聲受損,我自然要阻止你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李靜淳唇線微微上挑。

葉婉雪冷笑,“你就是跟我作對是吧?這地方偏僻,根本沒有人來。除了你,還有誰能傳出去。”

“二姐既然明白,那就收斂一點。宛秋,你現在就去向君公子稟報,就說有人欺壓寒門士子,君公子一定不會不管。”李靜淳直接威脅說道。

葉婉雪臉色一變。她自然不願意在君陌塵面前是這樣的形象,只得咽下這口氣,對著李靜淳咬牙切齒,“很好。李靜淳,你坑我,欺我,辱我,現在還威脅我。我跟你沒完!”

“我一直都以為咱們沒完,怎麽,你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李靜淳不鹹不淡一句話輕飄飄堵回去。

葉婉雪被她氣的差點吐血,最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個寒門士子,恨恨地走了。

“如果不是姑娘仗義執言,在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年輕人抱拳說道,“在下陸清明,謝姑娘解圍。”

陸清明,這個名字倒是讓李靜淳楞了一下,盯著他仔細看了一會兒。不錯,是他,雖然現在的他比起三年後憔悴了很多,但基本看得出來是一個人。

李靜淳記憶中的陸清明,出身貧寒,江州人士,在今年秋試時脫穎而出,考中了探花。讀書耗錢,科舉能名列前茅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而他一介寒門能考上探花,非常難得。

這時候諸皇奪嫡已經越來越激烈,許多官員都加入陣營,或者背後牽涉黨派,像陸清明這樣無黨無派又有才有德的寒門士子,一下就被皇帝看中了,成為了皇帝面前的紅人,是文官的代表人物之一。

陸清明至孝,為了照顧自己重病的母親,一度湊不齊進京趕考的路費。他的忠孝清廉,在前世很有名氣,李靜淳曾經參與過奪嫡之爭,知道前世皇甫晟就想拉攏他,未果。

如果能跟這樣必定一飛沖天的人物結個善緣,日後爹爹回到朝廷之中,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李靜淳認出了他的來歷,便多上了心,問道,“陸公子,前面文會熱鬧,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我本不想參加文會,只是……”陸清明有幾分窘迫,但還是坦誠說道,“只是家母病重,大夫讓我給娘親參湯進補。可我賣字的錢已經全部付了藥費,別說參湯,今晚連飯都吃不上。這次被同窗拉過來參加文會,便想混一頓飯省點飯錢,且這種規格的文會,必然會有參湯。我想等散宴之後,將桌上剩余的參湯收拾一些,給我娘親帶回去。”

參湯擺在那些世家子弟千金的面前,他們這些普通士子是沒有的。他只能等李靜淳他們走了之後,收拾殘羹剩飯。

說完這一段,陸清明繼續說道,“裏面歌舞升平,太吵,我就出來背書,沒想到不小心就撞上了剛才那位小姐,然後就遇上你們……”

這話聽的李靜淳有些心酸,想到自己的娘親,也對陸清明多出幾分感同身受,對著宛秋說道,“宛秋,你帶著陸公子去廚房,就說葉府四小姐喜歡參湯,想再喝一碗,他們必然會給的。陸公子,你便把這份帶回去給家母,不用再等散宴了。”

“是。”宛秋福身。

陸清明連忙擺手,“不行,我怎麽能要你的參湯呢。”

“這有什麽不行的,我又不是送你,是送給你母親的。”李靜淳說著,從袖口裏拿出兩錠銀子,塞在陸清明手心,“五十兩,先拿去給你母親治病。先別拒絕,我這是借你的。日後你有了銀子,記得還我。”

陸清明心裏一陣感動,沒想到萍水相逢的人竟然又是送參湯,又是送銀子,但他愧不敢受,堅決不肯要,“不行。參湯我就代家母謝過了。但是銀子,我絕對不要。姑娘顧著我的面子說借,但我心底清楚,我還不起這筆巨款。”

“我覺得你還得起。陸清明,你才華橫溢,將來必定榜上有名,一步登天,當大官,所以我現在看好你,借錢給你。日後你發達,也就有錢還我了。你說對不對?”李靜淳將銀子硬塞給他,笑了笑說道,“今天出門就帶了這些,你先收著。沒錢可以借,但耽誤了你母親的病情,人沒了,我可沒這麽大本事,找閻王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