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无人应答,裴真再次敲了敲门,耐心地等在门口,看黎弃迟迟不应,想必是睡了。她刚准备离开,就看见少年拉开一条门缝,问:“什么事?”
他语气冻成冰,两条浓眉微拧着,一脸不耐看着裴真。
裴真眉眼弯成一道新月,捧着手里氤氲着热气的杯子道:“姜汤,喝吗?”
少年答得飞快:“不喝。”
他“砰”一声,重重关上卧室的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裴真:“……”
幸好她不是计较的人,知道黎弃还没睡,便把姜汤放在门口:“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趁热喝啊。”
少年没有回应,四舍五入,她就当他喝了。
二楼卧室的路上,裴真碰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裴佳。
如果说原身愚蠢恶毒,那裴佳就是一朵绝世白莲,演技炉火纯青,骗过了除黎弃之外所有人。
没什么脑子的原身自然玩不过她,在成绩和人缘上总是被裴佳吊打。
还好裴真看过原书,早就看清了裴佳真面目。
裴佳正好拖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看见裴真后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摇了摇行李箱上柄杆:“姐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
“我这次月考进步了,考到年级前一百,爸爸妈妈说要带我出国游呢。”
见裴真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点愤怒嫉妒的情绪都没有,她有些疑惑,又补充道:“哦,我忘记了,姐姐这次没考好吧?倒数第几名来着?你也别太难过了,我跟爸妈去机场的时候给你买点小礼物…”
“说完了吗?”裴真挑眉。
她的反应让裴佳一愣。
“说完了就让开,别挡着我路。”
你们一家三口滚远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影响我攻略黎弃就行。
裴佳脸上自信满满的微笑渐渐凝固,语气比刚才尖刻多了:“你说什么?”
裴真不想多费口舌,与她擦身而过,将卧室门倏地一关,悠闲地躺到床上翘着脚休息。
裴佳站在走廊里,脸色慢慢僵硬。她抿唇,怎么也想不通裴真刚才的表现。
和裴真相处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摸透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性格。平常她要是这么说,裴真心里肯定又急又气,不敢朝她发脾气,把火气都撒到黎弃和佣人身上。
大家暗地里会觉得裴真脾气不好教养差,更能衬托她裴佳多么和蔼可亲。
这个方法她屡试不爽,可今天……
她第一次猜不准裴真的心思。
裴真,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出国游,只是两天的短途游,她为了刺激裴真才那么说的,结果这种方式完全无效,裴佳顿时没了整理行李的心情,悻悻地踢开行李箱。
.
第二天一早,黎弃推开门,入目就是那杯放在门口、已经凉透了的姜汤。
他瞳孔极微小地收缩一下,喉间忍不住的痒意。他咳嗽几声,装作没看见那杯姜汤,跨过它背着书包出了门。
四月初春早晨,天还没完全亮。少年穿着单薄的校服,踩在没有干透的地面上,步行离开别墅区,去公交车站等车。
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传来裴真的声音:
“黎弃,等等我!”
黎弃动作一滞,加快了步伐,一路不停走到车站。
少年手长脚长,他走一步裴真得小跑三步,等她气喘吁吁跑到公交车站时,黎弃已经戴着蓝牙耳机,站在那儿等车。
裴真慢吞吞挪到黎弃身边,深呼吸道:“你走那么快干嘛。”
她微微抬头,看见少年清隽的侧脸,挺立的鼻梁,简直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只是——气质过于漠然,像万年不化的冰川。
黎弃不理她,继续听歌。
裴真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饭盒:“你还没吃早饭吧?这些是我做的,给你——”
话都没说完,一辆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黎弃长腿一跨迈上去刷了卡,朝后座走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care正和他说话裴真。
裴真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
可惜公交车上没有别的空座,黎弃坐在最后排,阖着眼帘听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裴真则悲催地站在过道上,拉着吊环和上班族还有起早买菜的大爷大妈们挤在一起。
……
黎弃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单人座。
他跨进教室那一刻,本来吵闹的班级忽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看着他一路走向自己座位。
黎弃走到桌子边,脚步顿住。
他的抽屉明显被人翻过,书本散乱在地上,还泡了水。几科满分试卷也扔到地上,还印着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大家都不说话,心不在焉地假装做题。
少年低头,英俊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他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刚要开口——
“谁干的?!”
裴真在他身后大声道。
黎弃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口,只见少女快速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将湿透的书一本本捡起来,一边捡一边道:“做这种卑鄙的事情恶不恶心啊?”
班级里鸦雀无声。
裴真捡完书本,又去捡试卷。她把皱巴巴的试卷一张张铺平,见还是没人回答,她环视教室,声音很柔和,眼神也比以前明亮许多,让人说不出哪里有改变,但气质又和之前完全不同:
“刚刚肯定有目击证人吧?我觉得吧,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有没有人愿意提供点线索,告诉我们是谁做的?我愿意把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都给他,谁先说就给谁哦。”
哇!全班哗然。
大家都知道裴真家做生意的很有钱,每个月零花钱估计不少,这下马上有人回答:“我看到了,是隔壁班的吴绍泽!他今天早上带着几个人来我们班翻黎弃抽屉的!”
吴绍泽这名字有些耳熟,裴真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她露出感激的微笑,当即掏出钱包,把一叠厚厚的粉红大钞放在他桌上:“谢谢这位同学的见义勇为。”
这下班里乱成一团,有人围着拿到钱的同学要他请客,有人在小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裴真今天怎么了,主动去帮黎弃?】
【对啊我都被惊呆了!之前她不是还叫嚣着要叫一帮人来打黎弃吗?!】
【话说,我怎么觉得她今天有点…漂亮?】
【完了完了,你的品味坏掉了,她明显比不过隔壁班校花裴佳好吗?】
【真的啊,你看她,以前打扮的花里胡俏的,但整个人就是很丑,今天就穿了条校服,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裴真把手里的书本和卷子还给黎弃,小声安慰他:“你别生气,我会找吴绍泽算账的。”
黎弃一点儿也不领情,冷着脸从裴真手里抽走东西,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裴真一愣,如果说昨天他生气是因为原身欺负他,那她今天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惹过他吧?
为什么他还那么生气?
裴真顿时感觉攻略之路长漫漫,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再难也要坚持啊,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所以裴真早自习后第一件事,就是跟班主任提出想搬到最后一排和黎弃做同桌。
她现在坐在第一组第三排,而黎弃在第四组最后面,这样离得太远了,没什么接触,裴真要想法设法制造机会向少年示好。
班主任胡丽听了裴真的请求,推了推眼镜看她,不可置信道:“你要和他做同桌?”
少女点点头:“胡老师,我成绩实在太差了,都怪我以前没有认真学习。我感觉很后悔,想从现在起好好向年级第一的同学学习。而且胡老师你也知道,黎弃住在我家,平常学习上我多问问他题目,他生活上我也可以帮帮忙。”
胡丽思考了几秒,她才接班没多久,之前的班主任放产假去了,走之前跟她交接工作,提醒过裴真这个女孩子又笨又懒,对黎弃有很大的敌意。可现在一看——
少女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白皙肌肤晶莹剔透,眼眸黑曜石般闪亮,看起来干净乖巧,讨人喜欢。
而且听其他同学说,早自习之前,裴真还帮黎弃捡了书和试卷,好像一点都不像前任班主任说的那样无可救药嘛。
她略微沉吟后就同意了,反正先这么换着看看,不行的话再换回来嘛。
得到允许后,裴真跑回教室,立即动手将桌椅拖到黎弃旁边。她欢快地坐下整理书包,完全没意识到刚才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很安静,也没注意到原本正在飞速写习题的少年笔尖停住了。
大家窃窃私语: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裴真和黎弃竟然坐了同桌?我仿佛在做梦。】
【我刚才还看到裴真跑去胡老师办公室呢,该不是她主动提出的吧?】
【怎么可能啊?!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那早上的事情又怎么解释?你没看到裴真在帮他忙吗?】
裴真沉浸在换座位的喜悦中,完全没听到他人窃窃私语,但黎弃耳力好,将那些人的八卦一字不落听进耳里。他微微蹙眉,笔尖一用力,快要划破单薄的试卷纸张。
少年不想听到自己名字和裴真一齐出现,也不想花任何精力去猜测她要干什么,他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握住水笔,继续低头做题。
倒是裴真主动和他搭话,拿出粉红饭盒打开,里面放着烤好的吐司,白煮蛋,切成小块的水果沙拉,还有一瓶纯牛奶。
裴真用手摸摸牛奶,放下心来:“还好,还是热的。你快吃点吧,第一节课马上就开始了。”
她把饭盒推到黎弃面前。
她读过原书,知道裴家的佣人们仗势欺人,总是不给黎弃吃饭。十六岁少年个子正在抽条,却常常空着肚子一整天,以至于成年后总是胃痛,每次胃病发作都疼得额头沁出冷汗,衬衫湿透。
裴真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每天连进食都困难。
少年是没得吃,她是吃不了。
裴真觉得他们俩同病相怜,所以对少年格外同情。
黎弃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抖动一下,显然闻到香味后饿了,可他用手肘推开饭盒,什么话也没说。
裴真不解:“你不饿吗?为什么不吃啊?”
以为黎弃会像之前那样不回应,没想到少年微微侧过脸,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今天第一次正视她:
“怕你下毒。”
“……”裴真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呢,我可是——”
她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愚蠢恶毒的裴家大小姐。
如果是原身,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少女只好以身作则,拿起一个白煮蛋,慢慢剥掉外壳,咬了一口耐心解释道:“你看,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以吃的。”
黎弃收回眼神,收拾好桌上课本漠然看向讲台,等着上课铃声响起。
前排同学姚冰也没吃早饭,闻到香味后转头,看见饭盒眼睛一亮:“好香啊!”
“我做了很多,你也吃一点吧。”裴真很大方地给她,顺便瞥了眼黎弃强调,“放心,没有下毒哦。”
已经一口啃掉半个吐司的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