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旺财觉得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天才刚刚亮,牢房门口居然坐着个?宫里?的公公。他还瞧见了京府通判古大人刚从牢房出来,似乎新?收了个?什么重犯似的。
但他就想着,那卢瑥安不就是个?吴英祈家的逃奴?还是跟着吴英祈,从太州淮扬那么偏远的地?方过来的,既无?父又丧母,就是打死了也不会人给喊冤。
而他带着吴英祈准备赃物来,声称搜出赃物、行刑让卢瑥安认罪画押就可以。做成此事,不但长官会赞他办案神速,赏金连连,吴英祈那边也会给点花用。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牢头是他兄弟,这牢里?就是他的天下。
费旺财完全不知道,卢瑥安,就是最近京城里?的红人、核雕始祖卢大师。
自从卢瑥安开了核雕馆,但除了第?一天开业,除了福亲王和老王爷们等熟客介绍而来的客人由他亲自出面?,其他人等,都由卢瑥安的学徒或店里?的伙计接待。
卢瑥安虽然会坐镇店里?,但他不是在教徒弟,就是静心雕刻作品,或者和卢达能出门游玩,不熟的都见不到他一面?。
加之以卢瑥安是探过费旺财的行踪,趁他不当值时才来报案的。费旺财只听过卢大师的名?声,没见过卢大师本人,就很难把吴英祈口中的逃奴卢瑥安和闻名?京城的卢大师对得上号。
不就一乡下来的哥儿逃奴,还自个?儿一头撞进?牢里?,撞到他手上,能有多?厉害?
当费旺财听到别的典史说起,昨日?一个?通缉了两月有余的逃犯卢瑥安,竟然自投罗网,以民告官,费旺财都笑了:“真是穷山恶水养刁民啊,吃了多?少豹子胆,竟然敢告朝廷命官!”
那人回道:“昨日?通判大人亲自过问此事,要安排个?干净的牢房给他,那逃犯是有点关系的。而且连府尹大人也说了,近日?行事要谨慎些,会有大人物偶尔巡查。”
可是费旺财没听,他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说道:“通判大人向来讲究男人、哥儿和姑娘分开入狱,又要保持牢房干净不臭,是个?讲究人,对谁都这样。实?不相?瞒,那逃犯是我兄弟家的逃奴!不就一个?穷酸哥儿?这案我得查!”
费旺财得了消息,当日?就到探花府去。吴英祈亲笔写了一份认罪书,还给了费旺财一对银耳环,以及一些银子。费旺财得了银子,带着几个?衙役愉快地?吃了酒,第?二天清晨,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大牢。
去到卢瑥安的牢房附近,见到卢瑥安的牢房里?,大门打开,里?头除了坐着卢瑥安这个?相?貌普通的哥儿,还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玄衣男人。
费旺财觉得事有跷蹊,可他一向大摇大摆惯了,牢里?就像家里?一样,自由自在得很。他挥起鞭子啪了两声地?面?,颇为官威地?喊道:“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官爷要办差,无?关人等还不赶紧避让!?犯人卢瑥安,出来候审!”
卢瑥安站了起身,走前两步,隔着牢门,出言询问道:“通判古大人说了,后?日?才开审,你是奉了谁的命令,要带我去哪里??难道是要动私刑不成?”
几句话把费旺财的目的说得明明白白,费旺财啐了一口,举鞭上前,骂道:“凸你老娘的!问什么问,见到官爷我还不跪下?进?来一天没人教你规矩?里?头男人是什么人?见到官爷我还敢坐着?”
卢瑥安:“……”
人家可是圣上啊!
灯火之下,卢瑥安见到对面?牢房的囚犯们一个?个?抱头跪下,低头看地?、背脊瑟缩,显然已经受了不少教训。昨日?聊天的一个?热心小偷还悄悄地?给他打眼色,示意卢瑥安赶紧学他跪倒。
卢瑥安当然没跪。
按照原来的打算,卢瑥安本来想着通过高声喊叫、惊动被通判大人打过招呼的牢头来收拾他。
而卢瑥安则可以自己先支撑一会儿。
托原身长年累月下地?劳作的福,他力气大,扛好几百斤米、搬家到京城时要搬全家的家具都不成问题。加上习过现代搏击,不就打一场,怕什么,还正好练手出气。
可如今秦叙来了。
卢瑥安连出手出气的机会都没有,秦叙一个?抬手示意,牢房外?面?突然冒出四?个?护卫,迅速将费旺财和他的三个?跟班缴械拿住。
费旺财手脚被拿住,气绝:“大胆刁民!官爷都敢抓?”
他身后?的护卫一踢费旺财的膝盖窝,压迫着费旺财正对着秦叙跪倒。而对面?牢房里?的囚犯们,见到此情此景,一只只呆若木鸡,又好像母鸡孵蛋一样跪蹲着,不敢作声。
囚犯们还都在想,对面?的兄弟什么人啊?竟然公然敢对抗官府,在官府的地?盘二话不说就抓官府的人!
而这边护卫刚抓了人,秦叙还能温言还能安慰卢瑥安,他伸手拦在卢瑥安身前,说道:“瑥安无?需担忧,我身份特殊,这人就是给踹死了,我也不会出事,也断断不会让你被带走。”
卢瑥安忧心地?看着他,说道:“还是不要踹死了。”
因为踹死了就没指证探花的证据了。
秦叙还以为卢瑥安为他擒了衙役而担忧,他便请卢瑥安回到木凳上坐着,宽慰道:“好,听你的。”
费旺财见他们两个?无?视了自己,更气了,骂道:“竟然给逃奴探监,莫非是被逃奴的小白脸?你这小白脸也忒大胆了,快快放开官爷我,不然等着吃牢饭吧!”
而事实?也证明,护卫们不止敢抓,还敢揍。
护卫直接给费旺财掌嘴,沉声道:“圣上亲临,岂容你御前放肆?”
费旺财不信,他呸了一声:“你们竟然敢伤我们?还冒充圣上,论罪当斩!圣上怎么可能找一个?逃奴探监!如果里?头是圣上,我还是皇帝老子哩!”
卢瑥安:“……”
他的确没想到费旺财能作死得这样快。
费旺财一时口快说完,事后?才觉得不对。
糟糕,他忘了,门口才刚刚看到一位宫里?的公公。
里?头的人不该真的会是当今圣上吧?!
这是,费旺财才注意到,在阴影处,还站着好几个?高大的侍卫,一个?个?长得高大威严、雄伟健硕,像鬼魅一样隐藏在角落,眼神阴森地?望着他,好像冰水从头浇灌似的,让费旺财透心寒凉。
什么人敢带着这么多?护卫进?牢房?
牢头竟然也不通知一声!
人家牢头以为他正常查案,哪会想到费旺财会栽倒按例探监的圣上手中。
历公公和通判大人第?一天就说了,圣上会来微服探监,但一切按正常执行即可,最多?轻声一点,把牢房打扫干净就行,谨慎行事不用影响正常办案。也不用告诉太多?人,免得惊扰圣驾,做无?谓的猜测。
费旺财这种没有被朝廷任命官职的典史,是没有资格得知这种消息的。而费旺财把牢里?当做他家,在没有背景的犯人面?前,想如何就如何,往日?太猖狂,今日?虽然见到种种与平日?不同的景象,可以为卢瑥安不过是个?逃奴,竟一时托大,酿成恶果。
认清事实?的费旺财惊恐不已,正想补救,被压制着他的护卫用布条塞住了嘴,只得呜咽着含糊不清地?求饶。
而对面?囚犯们的脑袋,也埋得更低了。
说出来他们的亲朋肯定都不信,他们坐牢的时候,会亲眼见到圣人给一个?哥儿探监!
而被他们跪倒被费旺财等衙役惊恐着的秦叙,此时则无?比紧张地?瞄了卢瑥安一眼。
他没想到,身份暴`露得如此快。还没亲自表明,就让卢瑥安在别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份。
卢瑥安的视线,也恰好与秦叙的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