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旁边就是医馆,台上杨文卿和燕景涵的虐恋戏码还没唱两个来回,徐岚便拽着大夫跑回来了。
见杨文卿缩在燕景涵怀里,徐岚喉头一紧,该不会不行了吧?!
他直接把大夫推过去,慌张请求道:“你不是号称在世华佗吗,只要你能救活他,黄金万两,良田千倾,都不是问题!你要什么都给你!”
杨文卿病入膏肓之事,满栗阳人尽皆知,寒毒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大夫也一清二楚,中了这个毒的人,有今天没明天,什么时候死都有可能。
饶是徐岚给的条件十分优厚,但看杨文卿这奄奄一息的样子,老大夫皱眉:“希望不大。”
还没说完,抱着杨文卿那人突然抬头,视线相对间,老大夫腿下意识一软。
“他若是死了,你的脑袋今夜便会挂在你医馆门口。”燕景涵抱着杨文卿,阴声威胁道。
老大夫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结巴嗯了声,胆战心惊地走过去,帮杨文卿号脉时,额头冷汗不停往外冒。
手指抖的在杨文卿手腕点了好几次,才摸到脉搏。
号脉时,老大夫别过脸,根本不敢看燕景涵,内心恨不得立刻跪下在老祖宗牌位前磕个头,求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杨文卿没事,他还不想死。
燕景成见老大夫迟迟不说话,表情从恐惧变成愣怔,又变成震惊,不耐烦道:“他到底怎么样?”
徐岚也被他磨的抓心挠肝:“你倒是快说啊!”
老大夫慌乱哦了声,似乎不太确信,又摆正姿势,重新号了一次,末了,长长松了口气。
“公子气血翻涌,方才应该刚动过大气,虽有些伤身,但并不危及性命。”老大夫劫后余生,感觉世界都明亮了,“二位大可放心。”
“他都昏迷了你让我怎么放心!”徐岚急道。
老大夫挠挠头,纠正道:“不是昏迷,就是单纯喝醉了。”
徐岚一愣:“啥?”
燕景涵眉间阴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震惊中又带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心虚。
“你耍我?他根本没喝酒!怎么可能喝多!”徐岚怒道,“我看你就是个庸医!你给我在这儿待着,本公子再去找别人。”
说着,徐岚又要走,但刚抬脚,燕景涵张了张嘴,皱眉含糊道:“多少喝了点。”
徐岚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扭头愕然。
燕景涵指了指面前的银壶:“给他倒水的时候,倒错了。”
燕景涵的解释很潦草,徐岚愣了许久,才蓦地回过味儿:“……”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便在此时,杨文卿突然在燕景涵怀里蹭了蹭:“冷。”
老大夫连忙道:“虽说热酒驱寒,但因为寒毒缘故,饮烈酒之后,不仅不会驱寒,还会加重畏寒症状。不过酒力一退,便会恢复。”
燕景涵嗯了声,抱紧了杨文卿,手攥着杨文卿的手,帮他暖着。
燕景涵一直火力很旺,饶是寒冬料峭,手也一直很温热。
捂了一会儿后,杨文卿紧蹙的眉头渐次舒缓,燕景涵阴恻恻的眼神也露出几分温柔。
徐岚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很多余。
老大夫嘿嘿笑了生,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公子虽然体弱,但年少时的底子还在,二位无需如此紧张。”老大夫建议道,“回去之后,用温水帮他擦擦身,稍事休息便会好。素日也可以多出来走走,心情松快了,身子自然也松快。”
“多谢。”燕景涵十分有礼地冲老大夫道,语气虽还有戾气,但已经和缓不少。
老大夫受宠若惊,忙道了句不谢,便拿起药箱走了。
徐岚还是此一次见燕景涵对别人这么温和,仔细想想,好像只要曾对杨文卿有恩的人,燕景涵的态度都会截然不同。
一如当年力抗群臣,保下杨文卿的副将韩冰。
又一如,明明奉命抄将军府,却只砸了将军府的忠义堂,刨走了杨文卿卧房外的四季玉兰树,剩下的一个没动。以至于后来外面都有人传,说那棵四季玉兰是神树,燕景涵就是有了那棵树,才荣登天子之位的,信的人还不少。
再一如……
“此地太吵,把他送回去吧。”燕景涵打断了徐岚的思绪,冷声道。
徐岚回神,嗯了声,想要过去背杨文卿,但燕景涵已经把人给弄到了他自己背上。
“不想动。”杨文卿耷拉着手臂,伏在燕景涵背上,神志不清地嘟哝道。
“不动不动,不用你动。”燕景涵温声道,“回家了。”
“没家。”杨文卿小猫一样,蹭着燕景涵颈侧,“家被皇上抄了,现在说不定连块砖头都没了。”
一边嘟哝,一边完全不配合燕景涵,溜溜往下滑。
“有家,你的东西也一个没动,都留着呢。”燕景涵努力安抚,等杨文卿终于老实,才背着他起身,并让徐岚将自己的狐裘披在了杨文卿身上。
“皇上,要不还是我来?”徐岚看杨文卿蹭燕景涵都快把人家皮给蹭秃了,忍不住道。
“不用。”燕景涵冷冷回了句,便背着杨文卿下楼了。
燕景涵背着杨文卿,踩着月光慢慢往前走,徐岚在后面远远跟着。
燕景涵看了眼他与杨文卿交叠在地上的影子,当年,杨文卿喝醉酒,他就是这么背着他回将军府的……
“不要你背,走开走开。”杨文卿晕乎乎推开燕景成,直接扑到了燕景涵身上。
燕景涵刚抽条,身形很瘦,还没杨文卿高,差点被直接按到地上。
“文卿哥哥,你别……你压的我喘不过气了。”燕景涵满脸通红,好在周边的灯笼光晕也是红色,并没人察觉有什么异样。
“阿离你最近怎么清减了这么多?”杨文卿摸着他胸廓的肋骨,皱眉,“是不是宫里那帮人又薄待你了?”
燕景涵紧张道:“文卿哥哥你别乱说,万一被人听见,会找你麻烦。”
“怕什么?想来就来啊。”杨文卿打了个酒嗝,“我脚下飘,走不稳,你送我回家吧。”
“阿燃,还是我送你吧,景涵没什么力气,弄不动你,万一摔到你就不好了。”燕景成想要上前,但被杨文卿瞪了回去。
“本来昨日王家小姐便误会你我有什么,你若是再背我回去,被人瞧见,你跟她的婚事就真吹了。”杨文卿懒散倒在燕景涵身上,“还是让阿离送我吧,我很轻,压不坏他。”
燕景成没办法,最后还是同意了杨文卿的安排。
但事实证明,杨文卿真的低估了他的骨重。
燕景涵背他回去时,整个人都快废了,一边走,一边无语道:“哥哥,你别乱闻了,痒。”
本来他就没力气,这下更没力气了。
“好闻。”杨文卿傻笑,“本将军就喜欢你这种香香的。”
燕景涵皱眉:“我身上没带香囊啊,你闻错了吧。”
杨文卿没回答,似乎折腾累了,醉的更深了,歪头废物一样趴在燕景涵身上,嘟哝了句:“燕景成……香。”
燕景涵身形一僵。
后面再说什么,燕景涵根本没听清,但杨文卿再凑到他颈侧嗅的时候,耳朵再没红过。
把杨文卿送去将军府后,燕景涵就走了。
杨管家追出来:“这长乐坊离将军府这么远,五皇子的手都磨破了,要不上了药再走?”
燕景涵拘谨浅笑道:“不必了,元福还在等我,再不回去他该担心了。”
说完,燕景涵就冲杨管家低头告了别。
看着燕景涵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杨管家无奈叹了口气。
一名身穿青衣的少年一脸茫然:“听说这个五皇子在宫里过的可憋屈了,衣食住行还没宫里的大太监好,真惨。”
“不是让陆少爷你看着将军么,你怎么出来了?!”杨管家看着一边吃一边好事评论的陆绛,傻眼,“万一将军待会儿从床上掉下来咋办?”
“已经掉下来了,还根本扶不上床。”陆绛无奈摊了摊手,“还一直神神叨叨,说什么香不香的,根本听不懂,让他自己扑腾一会儿吧。”
“陆少爷你啊!就不能指望你!明天你还是早点回扬州吧!”杨管家一拍大腿,一路小跑冲进了杨文卿卧房,刚进去,就见杨文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喂了醒酒汤,把人捆到床上,才算清醒一点。
梦里还嘟嘟哝哝。
杨管家听了老半天,也没听懂他嘟哝什么,但吵吵闹闹的:“若是老将军还在,早一棍子把人打蒙了。”
真能折腾人,这以后要是哪位姑娘,哦不,是哪位男子嫁给他,得把人气死。
陆绛倒是听出了点什么,第二天,杨文卿刚睡醒,陆绛就一脸好奇道:“表哥,你是不是讨厌梁王啊?”
杨文卿刚打开窗,看见窗外探出脑袋的陆绛,翻了个白眼:“反正不喜欢,品位太差劲。”
陆绛:“太香了?”
杨文卿嗯了声:“昨天去喝酒,身上挂了三个香包,我鼻子本就敏感,差点被熏的流鼻血。”说起这个,杨文卿突然道,“五皇子身上的味道倒是挺好闻,也不知用的什么香料,清新提神,关键还有股淡淡的玉兰花味儿。若是能要来配方,做几个香囊送给舅母,舅母肯定喜欢,说不定就原谅你败光你们家一半家产的事儿了。”
杨文卿的舅母,也就是陆绛的母亲,嗜香如命,但不喜欢浓的,只喜欢淡的。
陆绛啧了声:“表哥此言甚是有理!你抽空帮我问问,事成之后,我那些尚未装订的鬼怪话本新作,必定双手奉上。”
但最后,杨文卿也没问成。
因为第二天,陆绛就被他娘逮回去了,据说他书屋里的鬼怪话本也全被他娘收拾收拾,卖给了收杂货的……
第二天醒来时,杨文卿并未觉得头疼,甚至有种浑身轻松的舒畅。
起床后,稍作梳洗,一出门就看见朝这边来的徐岚。
看见杨文卿这倍儿精神的样子,徐岚失笑:“看来皇上昨晚伺候你伺候的不错啊。”
杨文卿一愣:“?”
徐岚嘿嘿笑道:“没想到吧?昨晚皇上纡尊降贵,又是给你擦脸,又是喂你醒酒汤,就怕你今早起来头疼难受。”
杨文卿尴尬搓了搓鼻头:“是、是么。”
“话说,你不觉得皇上对你太好了吗?”徐岚挑眉道。
“你不也对我很好?”燕景涵是很好,应该对自己没别的心思。杨文卿怕徐岚继续往下说,反问完,便直接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与此同时,宫内。
燕景涵坐在文宣阁的软塌上,伸着手,皱眉道:“你能不能轻点儿?”
元福无奈道:“已经很轻了,皇上您先忍忍。”
元福一边说,一边认真帮燕景涵的手肘上药:“您说公子拽您,您就直接趴上去不就行了,非要搞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用手肘强撑着,这下好了,龙体都磨破了。您的体质非常,这点轻伤也够您养个十天半月,得不偿失。”
“可朕要是直接趴上去,就亲到他了!”燕景涵烦躁道。
“那就亲啊!反正公子也不知道,过后若是发现,也大可说是他主动的,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啊。”元福义正言辞。
“朕……”燕景涵一时语塞,良久,训斥道,“你怎么越老越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