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人没有反应,那位毛先生凑过去看他,见他依然睡得昏沉,可刚才分明是他带着浓重睡意和鼻音地嘟囔了一句“毛豆你手机响了”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静音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才过来接了电话。
一转头的功夫就又睡着了?毛豆摸摸他额头和后背,依然滚烫得骇人。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他还是这样高烧不退,不管他是马还是人,都是血肉之躯,一直这么烧下去会不会烧坏了?
毛豆是明月马戏团那群动物里第一个变成人逃离的,也是除了咖喱之外唯一的那个。以人的身份活着之后,他曾经回过马戏团去看朋友们的演出,借着演出后和动物合影的机会跟他们有过短暂的只能他们自己能听懂的交流,在咖喱去了杂技团之后,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跟咖喱有过沟通。
几天前他加完班回到家,家门口蜷着一个虚弱的年轻男孩,人事不省怎么叫都叫不应,他正拿着手机琢磨应该先报警还是先打急救电话,那男孩睁眼看着他,说话有气无力:“毛豆,别打电话,我是咖喱……”
他一听这句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他为了离开杂技团用了隐身术,而用完隐身术之后都会大病一场。
他把已经站不起来的咖喱拖进屋:“你行啊,用完隐身术之后还能坚持撑到我这里。我都跟你说过了实在不行我去掏钱把你买了,你着什么急啊?”
“你买得起吗?”
这五个字让毛豆彻底闭了嘴。
把他弄到床上,毛豆又说:“你开始发烧了,我去给你买点儿退烧药吧。还有哪些地方难受?我把该买的药一起买了。”
“不买药。”咖喱拽住他,“我不能吃药。”
“病成这样了还不吃药?”
“我好像……怀孕了。”
毛豆浑厚低沉的声音陡然尖锐:“怀孕了?!谁的?!谁啊动作这么快?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杂技团的那个台柱子吧?天天骑着你的那个?我草他妈训练和演出骑了你还不够?还要在床上骑?在床上骑一匹马!丧心病狂啊他!从我上次去看你演出,见你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对劲!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带你脱离火坑……”
毛豆原地打着转地嚷嚷了一通,倒也没有真的暴跳如雷。就咖喱这脾气,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得了他,谁强了谁还说不定呢。
果然,还没感叹完呢,咖喱就没好气地甩给他一句:“闭嘴!我愿意让他骑怎么了?”
毛豆只好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拉回正题:“那你现在怎么办?怀孕了就拒绝吃药,你身体能受得了吗?”
“不就是躺一阵就好了吗?”咖喱裹紧他的被子笑了笑,又皱了皱眉,扯下被子扔过去兜毛豆头上,“你这被子多久没洗了?艹!除了有你身上的味儿,还有股猫味儿!你跟猫睡了?是普通的猫还是成了精的猫?你们和猫不是水火不容的吗?原来你也丧心病狂啊……”
“你放屁!谁睡猫了?我睡什么都不可能睡猫的!”毛豆涨红了脸,搜肠刮肚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咖喱。
他没有睡猫,但他在宠物店工作,身为人的他竟然对原本应该是天敌的猫猫们产生了好感,没事儿就在店里吸猫撸猫,难道吸猫吸多了自己身上都有猫味儿了?
但要是跟咖喱承认自己喜欢吸猫会被他嘲笑的吧?
但他想多了,咖喱很快就没了跟他拌嘴的力气,缩成一团一会儿叫冷一会儿喊热,身上却越来越烫,其他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头晕眼花,全身无力,心悸心慌,还一直恶心,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似的瘫床上起不来,勉强清醒的时候是没力气说话,睡迷糊了却总是说胡话……
毛豆跟宠物店请了假,尽心尽力照顾他,但每次为他物理降温之后没多久就又烧得厉害,其他症状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让他心焦不已。
因为衣不解带地照顾咖喱,毛豆并没有出门,也就不知道满大街小巷都是咖喱身为人和身为马的照片,但他也会关注马戏团和杂技团的官博,很快就知道杂技团在到处寻找一匹马和一个人,还知道杂技团那个叫纪冉的台柱子已经离团,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账户名“冉冉要找他的咖喱小白”。
他把昏昏欲睡的咖喱拍醒,给他看那个账户名发出的那些帖子,问发帖人是不是纪冉,咖喱看着那个账户名,失神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应该是他。”
“他在到处找你,要不要我跟他联系,把他带到这里来?”毛豆问。
咖喱此时烧得反应迟钝意识涣散,但一看到自己正走出纪冉房间的照片,还是知道自己被监控拍下了,也就知道纪冉已经得知小白是真实存在的了,怔愣了好久才问毛豆:“你说他是要找咖喱和小白,还是已经知道咖喱和小白是同一个人了?”
“当然是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毛豆心疼咖喱,觉得这时候纪冉应该陪在他身边才对,“我去找他吧。”
“先别找他。”咖喱摇头,“我这段时间一直特别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孕早期不是都会孕吐的吗,马才不会呕吐,所以我……”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的身体还是保留了马的很多特点,更担心我怀的也是一匹马崽子……”
“那又怎么样?你什么意思?难道因为你怀的是马崽儿不是人崽儿,你就要对他避而不见了?”
咖喱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他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还急着找我,我很欣慰,但我现在不太想见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等我病好了再说吧。”
毛豆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因为他在说那番话之前和之后都在说着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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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毛豆再次将咖喱摇醒:“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有人要截胡!”
咖喱还半梦半醒:“什么截胡?截什么胡?”
“买下整个明月马戏团所有动物的事儿,老巫婆说有人找他谈,一次性付款,说我们要是出不了更高的价格,就要卖给那个人了。”巫老板虽是个中年男人,但他们私底下都管他叫老巫婆。
咖喱翻了个身嘀咕着:“老巫婆的话能信么?”却想起什么,倏地坐起身来,但身体已经软了这么多天,猛地一坐起来就天旋地转,险些掉下床去。
毛豆一把将他捞起来:“你慢点儿,这么急干什么?”
“老巫婆有没有说那个买家是谁?”
“他当然不会跟我说了,怎么?”
咖喱撑着毛豆的肩膀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买家,那一定姓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