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兽医赶到的时候,咖喱已经强打起精神回了马厩。
虽然他当时在后台一趴就不想再挪窝,但所有演职人员都得忙着准备晚上的那场演出,他总不能在后台给大家添堵添乱。
兽医赶到后却无法做出诊断,因为他根本就无法靠近咖喱。那匹马明明表情异常痛苦,前肢刨地,眼睛却一直回头观腹,一看就是腹痛剧烈的表现,但只要他一靠近他,他就立马起身对他怒目相向,恨不得把用嘴咬人耳朵、用后腿踢人、用前肢踩踏等马儿常用的攻击方式全部用上。
兽医几次无功而返,只能示意众人先把他按住,但杂技团的好几个壮小伙轮番上阵都败下阵来,要不就是被咖喱的气势吓住直接就怂了,要不就真的结结实实挨了几脚龇牙咧嘴地退了回去。
纪冉一直在旁边柔声安抚着咖喱,这次咖喱却完全不买自己的账。他攻击那几个人的时候纪冉也疾言厉色喝斥了他,但咖喱依然该踹的踹,该吓的吓。
兽医看得也是心急,吼道:“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一起上啊!一个人不行,一群人也不行吗?”
那群小伙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拥而上。
“谁敢碰它一下?!”纪冉双手都捧着咖喱的脑袋,眼睛也没离开过他的脸,只是低声吼了这一句,立马让一群人止了步停了手。
兽医跟纪冉跳着脚嚷嚷:“你的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制不住它我怎么给它看病治病?它这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啊不能拖的!如果是肠痉挛还好,痉挛过了就没事了,如果是肠变位什么的治疗不及时死得很快的!你上次那匹马怎么死的你忘了?!”
纪冉搂着咖喱的手猛地一紧,沉声道:“我没忘,我就是担心咖喱这是肠变位,因为我们演出的时候配合上出了点问题,它当时急着接应我差点掉了下去,我怕是当时它的急转引发了肠变位……”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这是你的马怎么你还制不了它吗?你按住它的后腿让它别踹人,然后其他人一起上按住它!”兽医更着急了。
纪冉太了解咖喱了,知道咖喱今天如此反常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可他好话赖话都说尽了,软的硬的也都用上了,咖喱还是一脸坚决不让人给他看病的意思,很警觉地站立着随时可能攻击他人。纪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即使自己能按住咖喱,但其他人和兽医一上,咖喱一定还会发疯一样的反抗。
他一发起疯来,有多少人会被他弄伤就说不好了。
纪冉狠狠心沉下脸来:“我最后再说一次,乖乖趴下躺好,让医生给你检查身体,不许反抗,不许伤人,这是命令。听到没有?来,亲亲我耳朵。”
咖喱其实早就快站不住了,但他绝不能让医生给他看病,一匹公马竟然会怀孕这样惊悚离奇的事情,现在绝不能让大家知道。因此他现在绝不能听纪冉的话吻他耳朵,只能一遍又一遍吻着纪冉的脖子。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真的没事,疼过这两天就好了。你让兽医回去吧,我现在真的好疼,好难受,不想再站着对他们保持警惕了……
这次的吻都这么虚弱无力。
纪冉心里揪得更紧了,也抱着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啵啵啵亲吻个不停:“我知道咖喱最听我的话了,我提前给你奖励,你看我都奖励你这么多了……”
现在这样的奖励咖喱无福消受,只能两眼发黑继续机械地吻着纪冉的脖子。坚决不同意,决不同意,不同意……
兽医和一群男孩在一旁呆若木鸡,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刻不容缓的形势下,那一人一马竟然旁若无人地你亲我我亲你?
兽医正想冲过去踹那个不分轻重缓急的纪冉一脚,却见纪冉终于停了嘴,站起身来,依然紧盯着咖喱:“你不听我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才转头跟那群男孩说:“给我拿绳子来!”
手边就有现成的,他们赶紧递上一大捆绳子。
“你乖乖的别乱动,我会绑松一些。”
纪冉笃定咖喱不会对他动手,却没想到咖喱睁着已经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流下两行泪。
他的马对着他流眼泪了!已经上手在绑他的纪冉被这两行泪搅得方寸大乱:
“我是为你好,你别误会。”
“你要是保证不伤人,乖乖趴下等着看病,我就不绑你。”
“我真的是为你的病着急,不是对你不好了。”
……
但咖喱的眼泪不仅没有止歇,还越发汹涌,成串成串地往下掉的时候,纪冉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医生给你看病吗?”
被轻轻挨了挨耳朵。
“那我另外找一个医生呢,你愿意吗?”
被虚弱地吻了脖子。
“是怕打针吃药吗?我保证打针不疼,药也不苦,我给你加糖……”
依然被有气无力地碰了碰脖子。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啊咖喱?”纪冉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忍不住了,但他也知道咖喱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又问,“你的意思,就是坚决不让任何医生给你看病,对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纪冉却更心疼:“可是你病得很严重,我怕你……”
咖喱只是泪水涟涟,继续不停地在他脖子上碰了一次又一次。
“你这是什么意思?”纪冉揣度着,“你是想告诉我,你病得不重,你会没事的,是吗?”
咖喱疼得迷迷糊糊,吻脖子又吻出惯性了,差点还在往他脖子上杵,即将挨上的时候蓦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在他耳朵上啄了又啄。
“你确定?”
耳朵又被咖喱很急切地啄着。
纪冉觉得难以置信,又认为咖喱必有他的道理,思忖片刻他决定相信他:“那……我们再观察观察,如果明天还不好,或者更严重了,一定不能再拒绝医生了。”
咖喱同意了,虽然知道自己好得不会那么快,但第二天应该会略有缓和,赶紧先同意了再说。
兽医和男孩们大眼瞪小眼,最后跟纪冉一跺脚:“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稀里糊涂听一匹马的?竟然不听我这个医生的?那你明天也别找我!以后也别找我了!”
纪冉对兽医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吻了吻咖喱的额头,声音柔得能出水:“那你趴下好好睡一觉,你放心,他们不会来碰你的。”这才回头跟那群男孩一挥手:“都回去各忙各的,谁也不许来打扰咖喱休息!”
然后又叫住正想走的兽医:“今天麻烦你白跑一趟,我送你出去吧。”
出了门他低声跟兽医说:“你把马儿常见的腹痛原因都跟我说说……”
听兽医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纪冉默默地记在心里,又问兽医:“它这些日子都吃我的饭菜,不会是不适应人类的吃法,把肠胃搞坏了吧?”
兽医将眼睛睁得溜圆:“你说什么?它跟你吃一样的?”
“对。”
“你平时吃什么?有油腻的或者辛辣的吗?”
“有,很多都很辣。”
“也有肉吗?”
“有。”
兽医一跳老高:“马是食草动物,你给它大鱼大肉又油又辣的伺候着,伺候出问题来了吧?”
纪冉脸上阴云密布,自己真的是罪魁祸首吗?可咖喱跟他吃一样的东西都好些日子了,之前一点儿不舒服的征兆都没有啊。
“但我觉得它更像是突然着急改变身体位置造成的。”纪冉愁眉不展,“当初哈比就是一个急转摔倒,引起了肠变位,等我们发现它肚子疼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兽医咬牙切齿地瞪他:“那你还不让我给他诊断治病?我告诉你,我倒宁愿它是你喂养不当引起的肠胃不适,还能治治。要真是你说的肠变位,那就真的太危险了!”
纪冉当然也明白:“所以我要找你求助嘛。你把各种情况会有什么症状都告诉我,我去给它做个诊断,然后你再给我开药,我给它灌药或者打针,至少它不会踢我。”
“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抱的吧?”兽医吹胡子瞪眼的,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一步一步告诉他该怎么触诊,不同的病症通过触诊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咖喱昏昏沉沉也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知道纪冉会给自己触诊,别人不会再碰他了,而他也相信纪冉摸不出怀孕的脉象,心里弦儿一松,终于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他是被疼醒的,正苦于没法用蹄子抱着自己的肚子好好揉一揉,一睁眼就吓得浑身一激灵。
纪冉拿着一支针管,正小心地推出针筒里的空气。
还好他醒得及时!
他顾不得自己腹中缠成一团乱麻似的绞痛,迅速起身凑近纪冉。
纪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针管就被打落在地,而且那匹马还立刻就地趴下,用一只蹄子按住针管,另一只蹄子准确地抓住针筒后方,猛地一推,将针管里的药液悉数推出,一股细线喷了出去。
纪冉捡起已经空了的针管,震惊地望着他。推针管这种事儿对一匹马来说,绝对是精细得不能再精细的动作啊,这匹马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