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烛火明?亮的光线,艾礼思打开?了一张羊皮纸。
这?张羊皮纸是今年?的新货，颜色白皙，质量上乘，触及的感觉十分柔软、舒适。
跟一般人印象中不一样的是,羊皮纸在?刚经过刮削、晾晒制造出来时,颜色其实是偏向白色的，微微带着一点米黄,而不是后世常见的暗黄褐色。这?也是它在?日常使用中战胜竞品莎草纸的原因之一——新鲜的羊皮纸的颜色更能衬托出鹅毛笔饱满的色彩。
直到后来造纸术的出现,雪白、柔软、成本低廉的纸的流通,才让它的市场占有率陡然降低。
而之所以会?有羊皮纸的颜色很黄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保存了一段时间之后的羊皮纸颜色会?变得暗沉。这?也是中世纪的人造假的时候必须把羊皮纸的颜色‘做旧’的原因。
就好像种花家的铜镜一样，古代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铜镜其实相当清晰,只是因为金属氧化才变得昏黄，只要经过打磨就能再次使用。古代还有‘磨镜’的手艺人。
但是因为出土的文物都?经历了漫长的氧化，再经过博物馆和各种影视作品的宣传，就给大众造成了古代人照镜子还不如照水面的印象。
但古代人又?不是傻子，完全没什么用的镜子怎么可能流传这?么长时间。
艾礼思手上的这?张羊皮纸比一般裁剪成书页大小的羊皮纸大很多倍,应该来自于一头身形庞大的公羊。这?种羊皮纸每张都?要1个金币,而且还有价无市,属于羊皮纸中的奢侈品。
但是艾礼思使用它跟价格毫无关系，单纯是看中了它的巨大罢了,正好可以用来画地图。
水力打铁坊建成之后,艾礼思花了一天时间指导铁匠们如何使用,接着就提拔五人中最为老实可靠的史蒂芬作为小组组长，每天向他?汇报任务的完成情况，这?样艾礼思既不用天天去?打铁坊盯着，节省时间,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能及时发现。
接下来的两?天，艾礼思的时间就花在?了和中夏·罗特一起巡视鹰羽镇，绘制地图上。
之前伯爵出征的时候，艾礼思粗略地逛了一下鹰羽镇，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鹰羽镇的面积大约在?五千英亩（20平方千米），其中一半多是耕地，而且大部分属于伯爵家——也就是城堡里的农事官负责的那三?个庄园了。
现在?正是种植大麦和燕麦的季节，远远地就能看到庄园里有好多农奴在?忙得热火朝天。
大麦和燕麦的种植对于鹰羽镇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这?关系到伯爵领一整年?的收入。鹰羽镇位于平原中腹，既不临海，又?不背山，距离最近的山脉安纳隆山脉足有大半天的路程，没有什么特产，主要的收入来源非常简单：农民?们主要靠自给自足，奶蛋菜蔬和主食都?可以由自己家里提供，偶尔拿少量的剩余农产品到集市上换取盐、油之类的必需品，而伯爵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庄园的产出和领地里的税收，几乎没有多少对外交易。
简而言之，伯爵的领地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贫瘠，艾礼思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这?从伯爵领地的地理?位置就能看出来了——卡隆特王国本身面积也没有多大，但从王都?到伯爵领地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伯爵领根本就是边陲之地，远离政治核心啊。
不过这?对于伯爵可能是件好事，他?完全就是一个乐天派，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打猎，与朋友们游玩，这?种人显然是没有多少政治智慧的。不说别的，就莫雷斯管家在?账目上做的手脚他?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出不对来，这?么心大，这?种智商，要是真的参与到什么斗争中去?，完全就是给别人垫脚的份。
多亏了祖上富裕，要不然凭伯爵这?种大手大脚的习惯，早就要开?始变卖家产了。
而鹰羽镇的另一半，就是人群比较密集的地带，主要的核心为磨坊、面包坊所在?地，还有3个次级核心，一个是面包坊几条街之外的集市，这?里有屠夫开?的肉铺、酿酒师的店、小型的面包房等?等?，村庄里面过来换取生活必需品的农民?，还有到处走动的小贩也习惯在?这?里摆上摊位。
另一个核心就是比较靠近城堡和护城河的手艺人街道，包括木匠、砖瓦匠、铁匠、补锅匠、泥瓦匠、给羊洗毛剪毛的洗羊人之类的，不过现在?这?条街上唯一的铁匠史蒂芬被艾礼思叫到了城郊的水力打铁坊里干活，所以据说现在?那边是补锅匠在?代替史蒂芬帮需要的人打铁。艾礼思抱歉地想，这?个情况可能得持续一段时间了，虽然史蒂芬他?们已?经开?始在?培训下一批铁匠，但是就像乔恩一样，没有成套的教育流程和老道的学?习经验，新的铁匠们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正式出师。而在?铁匠这?个行当，这?已?经是快得难以想象的速度了。
最后一个核心就是位于城镇东郊那个贝西她们让艾礼思不要进去?的地方了，中夏对那边倒是非常熟悉，给艾礼思介绍了一下。
那边跟艾礼思想象地也差不多，主要就是些?酒馆、妓院之类的地方，本来艾礼思要是想在?这?里搞些?什么东西肯定是比较困难的——这?里的人天生排斥来自领主的干预，但是有了中夏帮忙之后，这?点就简单很多了。
中夏和这?里的大部分老板关系都?不错，艾礼思只是想在?这?里装一些?卫生设施，又?不用强制性收费的话，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
巧合的是，和中夏关系最好的酒馆老板，就是艾礼思之前碰到的老板娘莫妮卡。
莫妮卡看到乔装打扮，穿成一身冒险者装束的艾礼思也很吃惊，中夏之前说会?带一个人到这?里来看看，莫妮卡还以为又?是什么新认识的商人，完全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伯爵小姐。
中夏这?小子，不是一向不喜欢和贵族们接触的吗？
中夏和艾礼思到达的时间是下午，正是酒馆中最安静的时间，莫妮卡看到艾礼思进门，吓了一跳之后连忙把趴在?酒馆里面的醉鬼赶了出去?。
有些?醉得不省人事的，莫妮卡一手一个直接扔到了门外，姿势格外豪爽，看得艾礼思差点想要鼓掌。
莫妮卡转过身来，拢了拢微乱的头发，对艾礼思羞涩一笑，跟刚才的大力士形象反差巨大：“伯爵小姐，请原谅我?这?里如此混乱。中夏，你应该提醒我?一下的！”
可恶的中夏，要是知道来的是伯爵小姐的话，她早就把酒馆收拾地干干净净了！
自从艾礼思为了感谢她帮忙找了4个铁匠而给了她一个金币的赏金之后，伯爵小姐在?莫妮卡的眼中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贵族了。
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伯爵小姐吗？那简直是金闪闪的、慷慨的财神啊！
随便传个话就能抵上酒馆2个多月的收入，这?可比在?酒馆里累死累活舒服多了。
中夏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原来你们认识。”
艾礼思微微一笑：“原来老板娘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还以为我?隐藏地很好呢。”
莫妮卡这?才想起来伯爵小姐每次到来都?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看来中夏不告诉她也是有原因的，不由得尴尬地笑了一下。
急，看穿了金主不想曝光的身份，还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了，应该怎么办？
好在?艾礼思并不是真正的伯爵小姐，对于贝西说的什么名声之类的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好奇莫妮卡是怎么看穿自己的身份的，难道她认识镇上所有的贵族少女吗？所以才能看出来陌生的自己就是新来的伯爵小姐？
在?莫妮卡的提醒下，艾礼思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戴了伯爵家的猎鹰装饰，对于稍微了解一点贵族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宣布：“我?是欧内斯特家族的人。”
艾礼思以前穿越的古代并没有这?样的常识，形成了惯性思维之后很容易忽视掉这?种简单的东西，这?回莫妮卡倒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莫妮卡给中夏和艾礼思倒了两?杯啤酒，艾礼思便把想要在?这?里修建公共厕所的事情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对于这?附近，莫妮卡比中夏都?熟悉多了，她给了艾礼思一些?建议，比如艾礼思原本看中的一块可以修建厕所的地方是某个地头蛇的领地，根本没人敢过去?，要是真的建在?那里的话，大家肯定还是宁可就地解决。
艾礼思默默地记下，准备回去?在?地图上修改一下，然后喝了一口啤酒。
猝不及防，一股酸涩的味道差点让艾礼思把口中的啤酒吐了出来，他?忍了又?忍，终于把这?口酒喝下去?了。
莫妮卡对于金主大人自然是十分上心的，不可能给艾礼思质量差的啤酒，但问题是现在?的啤酒保质期非常短，莫妮卡的酒馆也不可能像未来的酒吧那样有严格的分类或者科学?保管系统，她尽量开?了新鲜的酒桶，但是这?已?经是保存了将近一个月的，味道已?经开?始有些?发酸了。
这?倒是提醒了艾礼思一件事。
他?自然地放下并推开?手中的啤酒，问莫妮卡：“你们这?里的啤酒都?是自己酿造的吗？”
莫妮卡点点头：“是的，都?是我?认识的姐妹帮忙酿造的。”
说是认识的姐妹，但其实大部分就是旁边妓院的妓/女。莫妮卡在?附近的郊外有个院子，专门用来酿酒。
因为酿酒的技术手段并不复杂，只需要把大麦浸泡发芽之后过滤发酵，对于体力的要求也不高，因此大部分的酿酒师都?是女性。
一些?上了年?纪的妓/女，没有了或者只有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完全不能支撑生活，莫妮卡就请她们去?帮忙酿酒，好让她们能有点豌豆糊糊填饱肚子。
但莫妮卡的帮忙并不能完全解决城东区妓/女的生存问题，毕竟她只是开?了一家小酒馆，请多了人，酒酿多了，也卖不出去?。
艾礼思对于莫妮卡的印象很不错，爽朗、大方、聪明?、敏锐。水力打铁坊的4个铁匠也都?觉得她人很好，而且一个女人能在?这?里开?起酒馆，还能支撑这?么长时间，莫妮卡的能力一定比同样开?酒馆的男性强好几倍。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艾礼思准备和莫妮卡合作，一起酿造啤酒并经销。
主要的原因是现在?城堡里的人都?有了一定的安排，除了白天干活、晚上学?习之外，男仆之后需要管理?公共厕所和随之而来的公共卫生设施，而女仆们，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安排，但是艾礼思对于把树叶当厕纸已?经忍受很久了，等?手头上这?些?活忙完之后，他?就准备造纸，失败品正好可以当厕纸使用。到时候，就需要女仆们的帮忙。
另外一个原因是啤酒在?这?个时代虽然很受欢迎，但是是属于比较平民?的酒类。贵族们更喜爱味道醇厚香甜的葡萄酒，并把它称为‘圣血’，对于啤酒的态度就冷淡多了，有些?贵族和僧侣甚至把它称为蛮族才会?喜欢的东西，当然，话虽这?么说，他?们对啤酒收税倒是毫不手软。
想要在?贵族之间打开?销路，还要先扭转啤酒的舆论劣势，那可太麻烦了，倒不如直接走平民?路线，反正啤酒的酿造工序很简单，完全可以靠数量取胜。这?也是艾礼思原本就有的打算。
再加上伯爵领地完全就是小农经济，自给自足，酒类也都?是自己酿造的，从来没有人会?把酒从一个领地运到另一个领地贩卖，艾礼思找不到酒商之类的人合作，所以莫妮卡就是最好的选择。
艾礼思问道：“老板娘，我?手上有一个酿造啤酒的方法，能够让啤酒的品质提高好几倍，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就一起合作酿造、经销这?种啤酒。不过现在?材料还不齐全，需要再等?3-4个月，这?段时间你可以多联系一些?买家。”
现在?艾礼思阳台上的啤酒花因为受到了精心的照料，长势非常良好，应该7-8月就能开?花了。
中夏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艾礼思说的是之前他?在?森林里偷听到的啤酒花。
令他?意外的是艾礼思竟然愿意把这?种方子拿出来，普通的贵族要是手里有这?种酿造方法的话，一定会?牢牢地捂住，不让人知道半分！
莫妮卡脸上浮现为难的神色：“领主大人，我?非常乐意为您服务，但是老实讲，您可能有些?误解，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些?穷汉，绝没有多余的钱来购买昂贵的酒水。”
莫妮卡觉得出手就是一个金币的伯爵小姐应该不能理?解，她们这?里的啤酒只需要一个里克就有一大杯，足够一个游民?在?酒馆里耗费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她相信伯爵小姐的手中有很好的方子——贵族家里有什么不可能存在?呢，就好像那种庄园里面产出的葡萄酒，莫妮卡年?轻的时候被一个贵族看上，喝过好几次，那种味道到现在?都?难以忘记，但更让她难以忘记的，是那个贵族说‘只需要三?个银币就能买上这?么一杯酒，太划算了’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
三?个银币，那时的莫妮卡一年?都?赚不了三?个银币，但是对于贵族来说，这?不过就是一杯酒的价钱，那时候莫妮卡就深深地明?白了，贵族对于钱的理?解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伯爵小姐想要卖酒，十有八九是一时兴起，莫妮卡不想她到时候发现啤酒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向自己生气。
虽然伯爵小姐现在?看着十分亲切，但是贵族的脾气谁知道呢，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大为光火，把人拉出去?挨棍子了。
艾礼思说：“这?个你不用着急，到时候我?把酒带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定个价格。对了，你多注意一些?远行的商人，可以让他?们带去?别的领地上售卖。”
莫妮卡差点喷了出来，她连忙用咳嗽掩饰了过去?。
天啊，她刚开?始还以为伯爵小姐是认真的，现在?看来，难道是在?逗她玩儿？
谁不知道啤酒放了十几天就会?开?始变酸，找远行的商人让他?们去?别的领地上贩卖的话，不用等?到目的地，那些?啤酒早就开?始发臭了。
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谈什么卖酒啊？
也是，伯爵小姐怎么可能会?喝过发臭的啤酒呢，她一定只喝最新鲜的葡萄酒吧。
莫妮卡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反驳道：“您可能不知道，新鲜啤酒放上一个月就很难入口了……”
艾礼思打断她：“我?知道，不过我?手上这?张方子酿出来的啤酒，能存放大半年?，密封的好得化，保存两?年?都?不是问题。”
莫妮卡瞪大了眼睛。
能保存两?年?的啤酒，那真的存在?吗？
作为一个酒馆的老板娘，莫妮卡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张啤酒方子里面的商机。要是真的像伯爵小姐说的这?样的话，这?种啤酒贵上一倍不是问题！
她终于点了点头：“好的，您放心，我?会?留心这?段时间经过的商人。”
回想到这?里，艾礼思抬头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啤酒花，夜色朦胧，啤酒花的影子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晰，但是很明?显比刚栽种的时候长大了好几倍，艾礼思心满意足地在?地图上莫妮卡酒馆的位置，画上一个小小的啤酒符号。
虽然艾礼思预想、规划地如此详细，但是他?想要建造的说到底，其实就是几个不起眼的、没啥技术含量的旱厕罢了。
他?脑子里倒是有一大堆厕所的规划原理?，从双翁漏斗厕所到污水冲流式厕所，从方便清洁的三?格式化粪池厕所到高效节能的防寒结合式沼气池户厕等?等?，应有尽有，不管任何地理?、气候条件，都?有合适的方案。
但是再合适的方案，都?挡不住没有材料、没有技术人员，甚至连挖坑的人手都?很缺乏啊！
艾礼思能怎么办，为了赶在?夏天之前完成，他?只能选择向简朴的环境投降。
所以艾礼思准备在?城镇上建造的，就是农村最常见的那种旱厕了。男女分开?，为了方便老人和小孩使用，坑位不是很高。为了防止污物堆积，恶臭难闻，每天都?有人专门清理?，用粪车将堆积的排泄物运到城外的堆肥坑里。
公厕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小木屋，就是四周都?开?了巨大的窗口，这?样有助于通风，毕竟这?里根本没什么换气设备，要是味道都?堆在?屋子里面，那简直要熏死人。
正式规划好了之后，艾礼思就让中夏手下的流浪儿们，还有刚退出水力打铁坊一线的木匠和砖瓦匠们，开?始公共厕所的建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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