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像哈代男爵这样的亲戚离开,应该是有辞行宴的,但是他告别地这样仓促,艾礼思也就顺水推舟,只把人送到城门口就算完事了。
他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不管哈代男爵是做贼心虚,还是良心发现,既然他离开了,艾礼思就没有必要多去琢磨了。
至于那个跟哈代男爵打小报告的内贼,艾礼思也清楚,十有八九就是莫雷斯管家。
没想到穿越到中世纪还要经历宅斗,正确来说是‘堡斗’,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与人斗,永远会有人觉得其乐无穷。
艾礼思要是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说不定会被这种手段打压到。
但他一个几十岁的老爷们,成年人,这种暗地里使劲简直就像是小猫挠痒痒,随随便便一对付,对方就缴械投降了。
毕竟他的身份在这儿,难道谁还能压过他正统领主的地位?
送走了哈代男爵,艾礼思又把农事官叫了过来,询问春耕的事宜。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话到哪儿都不错,特别是在中世纪这种耕种畜牧业社会,人类的活动严格地受到自然制约的影响。
春季这种耕种的季节,可以说是全年最重要的季节也不为过。
城堡的农事官主要负责猎鹰堡周围三个庄园的农活,两个是种植谷物的大庄园,现在早春刚过,农奴们耙完地,正要种植大麦、燕麦以及一些豆类。
另外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庄园主要种植葡萄,附带还种一些甘蓝、芜菁、胡萝卜之类的蔬菜。但产量都不大,城堡里面的蔬菜主要来源还是其他附属小村庄。
谷物是最重要的农作物。主要的谷类产物有大麦、燕麦、黑麦、小麦四种。其中大麦用作酿造麦酒;燕麦是农奴的食物,有时候也添加在饲料里,给牲畜喂食;黑麦口感粗糙,产量较大,是大部分普通民众的日常口粮;而小麦仔细去皮去麸质后做成的白面包口感松软细腻,在谷类产物中算得上是奢侈品,只有贵族和有钱人才有资格享用。
而因为土地肥力有限,人们很快察觉到,要是连续在同一片土地上耕种,很快就会什么也长不出来,所以现在的农田耕作方式都是二圃制。
简单的说,就是把一片土地分成两份,今年在这片上耕种,那片休息;明年就在那片耕种,这片休息。
这样,每片土地都有一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当然,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意识不到地里不长东西只是因为缺肥,他们认为这是主宰对罪人的惩罚,每个人都有罪,赎罪的方式就是向教堂贡献什一税,上教堂做祷告,做个虔诚的信徒。
因此,有时候灾害频发,反而倒是会让人民的信仰更为虔诚,教会的权力更加稳固。
艾礼思当然不care什么信仰之类的东西,他看这二圃制,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大字——浪费。
看惯了东方精耕细作型的种植方式,乍一看到西方这种粗犷型的,真的很难不想到浪费这两个字。
施肥的方式有很多种,最有效的当然是化肥,精准补充土地中被植物吸收走而缺乏的氮、磷、钾等元素,高效、便捷。
但这是中世纪,这种方便又干净的施肥方式是别想了。
艾礼思在这里能用的施肥方式主要是两种,一种是粪肥,一种是绿肥。
粪肥,顾名思义,就是米田共等制成的肥料,其实从广义上讲,不光是人畜的粪便,包括河床淤泥,植物茎叶的腐烂物,草木灰等等需要发酵沤制的肥料,都能算在粪肥中。
粪肥的优点是肥力高,补充的元素齐全,产物都是有机的,对坏境也很友好。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相当地臭,春耕时节,一播粪肥,那简直是臭飘万里……
不过,都已经在中世纪了,还在乎这点臭味吗?
城堡里面被艾礼思收拾地干净还好,随便到外面街上走走,那味道说不定比粪肥还上头!
当然,现在艾礼思也没条件搞粪肥,粪便的盐分含量过高,发酵的时候又会产生热量,直接浇到地里只会烧坏庄稼,需要一段时间的沤制才能使用。而猎鹰堡的护城河也是流水河,河流湍急,河床上都是沙子和鹅卵石,并没有多少淤泥堆积。要挖河底淤泥需要的人力物力相对来说又太多,并不划算。
因此,现在这个早春时节,比较合适的就是播种绿肥了。
绿肥就是在土地上栽种合适的绿色植物,这些植物的茎叶腐烂降解后能补充土地的养分,像艾礼思捡回来的苕子或者农奴吃的豌豆就属于豆科绿肥,这些植物的根部有根瘤,能固定空气中的氮,反哺给土地,提升肥力。
虽然绿肥的肥力不如粪肥,但是胜在干净、卫生,有些绿肥还能改善土壤结构,使土地疏松透气,更易保水保肥,最重要的是,绿肥植物比粪肥更多一种用处——它们生长出来还能作牧草饲料,有些还能作人的口粮,可以说是一草多用,有百利而无一害。
艾礼思问了农事官,发现除了自己在森林里面发现的苕子、小冠花、金光菊、猪屎豆之类的绿肥植物之外,这里的田地里还有像鼠茅草、紫云英、草木犀之类的植物。
苕子和紫云英的绿肥效果比较好,但是属于冬季绿肥,现在比较合适播种的是金光菊、小冠花和草木犀。这些植物在森林、田地上有很多,往年春耕的时候,都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把它们除掉。大家都把这些植物看作是争抢土地营养的坏东西。
因此,农事官听艾礼思说要在休耕的空田,还有大麦燕麦的行间种上这些‘杂草’的时候,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您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话,让人在城堡里面种上就可以啦,怎么还要种到地里去呢,您也看不到啊?”
艾礼思莫名其妙:“谁说我喜欢花花草草了?”
农事官说:“您种这些东西,不是为了观赏吗?”
看这金光菊、小冠花,不是他说,大人欣赏花草的品味可真的不怎么样,贵族不都应该喜欢什么玫瑰、紫罗兰之类的吗?怎么爱丽丝小姐的喜好这么小家子气。
话说回来,她前些时间捧回来的那几棵杂草,听说还珍贵地种在了阳台上,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谁见过大小姐的阳台上种杂草的?
农事官觉得,新领主大人拨50个人去砍树,那也就算了。剩下来的农奴们咬咬牙,也能把农活干完。
再加上最近按照新领主的吩咐,每个农奴每天都多了一捧豆子,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干活比之前快了不少,因此新领主的人员调动,最后竟然意外地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是现在这事儿就不一样了,在地里种杂草,是要让庄稼绝收啊!他要是不拦下来,那他这农事官还当得下去吗?
新领主真是对农事一窍不通啊。
一窍不通也没关系,像之前的伯爵大人,对于农事也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就不要插手。
这新领主,好家伙,一上来就搞这么大手笔,瞎指挥,真是让他这个做农事官的头大!
艾礼思当然知道这种决定,农事官一定会反对,而且他现在即使解释这些植物种下去,能够提升土地的肥力,也没有用,因为农事官根本就没有‘肥力’这种概念啊!
这种事,比跟一个刚学会加减法的孩子解释乘除还困难。
农事官与其说是技术岗位,其实更多地是人事岗位: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安排农奴们播种、收获、干活。
至于收获是多是少,生了虫害怎么办,如何保养土壤,他是两眼一黑什么也不懂的。
问他为什么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少,他恐怕只会两手一摊,无奈地告诉你:这是主宰的旨意。
好在,艾礼思也有他的借口。
他掏出一卷羊皮纸,对农事官说:“我并不是为了欣赏花朵,才让你栽种这些植物。这是我从王都收集到的来自东方的秘法,它上面就写了,在谷物中栽种这些植物,能够让谷物丰收。”
农事官:“!!!”
农事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卷羊皮纸,发现那上面果然满满地写着文字。
农事官没读过书,大体上是个文盲,但做农事官这么多年,有时也需要经手一些文字资料,因此像‘大麦’之类的词他倒是认得的,他仓促地瞅了一眼,果然在羊皮纸当中发现了‘大麦’‘小麦’‘黑麦’这样的字眼。
这下确认无疑了,农事官眼中浮现惊喜的神色,声音也变的轻快:“我一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办好的!”
虽然不知道艾礼思大小姐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珍贵的秘法的,但是,那可是羊皮纸啊,能写在那上面的东西,那还有假吗?
羊皮纸的价格昂贵,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特别是连教会的经典,也大部分写在羊皮纸上,因此就让很多人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观念,就是写在羊皮纸上的东西,那一定是真实的。
更何况那是来自东方的秘法,更让这羊皮纸多了一层神秘而高贵的色彩。
其实农事官要是生活在王都,就知道艾礼思的借口有多么扯了,因为东方人并不使用羊皮纸作为书写工具。
更何况,东方人怎么可能会使用这个王国的文字来记录他们的秘法呢?
那其实只是伯爵给艾礼思的往年产出记录的一份。
艾礼思也没想到这个借口的效果竟然这么好。他还准备了一堆说辞来说服农事官呢,结果对方看到这羊皮纸之后,连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倒是省了他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