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许颜下意识睁开眼睛。

然而入目的是依然是一望无际的黑夜和城市灯火,就连夜里的凉风都带着相同的冷意。

许颜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她正打算重新闭上眼时,突然发现自己手边的栏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水蓝色丝带绑着的卷轴,还加着一根雪白色、应该是鹤的羽毛。

许颜呆住了。

她犹豫了片刻才打开那份卷轴,露出里面用墨水写出的楷书:

——来到这里,你能寻找你人生的意义。

万仙学院入学邀请。

万仙学院?这是什么东西?

许颜愣了愣,她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如果不是这个卷轴出现得太灵异了,她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骗子……

而事实上,这个学校的名字看上去的确像是骗子。

然而半晌,许颜苦笑出声,将卷轴合拢后,抱入怀里。

就算是骗子又怎么样?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

距离京城上千公里外的南市。

工地。

“苏子行,下班了啊?”

一个工人对着不远处的人打招呼道。

那人有着一身小麦色肌肤,身着人字T恤,身材健壮。然而若是走近看,便会发现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看上去不过二十岁,正是普通人上学的年纪。

苏子行端正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恩,因为明天不来了,所以想趁着今天把活做完,就忙得晚了点。”

那工人愣了下:“你不干了?”

苏子行又嗯了一声:“毕竟……家里已经不缺钱了。”

他似乎想极力保持正常的状态,却依然难掩话语中的苦涩。

“行了行了,都那么晚了还在这里说什么话呢?还不回家呢!”一个同行上前,一把揽过那个工人的肩头,对着苏子行笑了笑,“子行你也是,累坏了吧?赶紧回家去吧!”

待苏子行点头告别后,那同行才对工人小声道:“你没事和苏子行提这些干什么?你不知道他妹上周去世了?”

“啊?人没了?”工人惊讶道,“怪不得他会辞职。”

苏子行来工地打工的原因不是秘密。

据说他本来成绩很好,结果高三那年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们家非但没拿到赔偿,反而还要赔上一笔钱。倾家荡产还了赔偿后,苏子行唯一的妹妹又被检查出绝症,为了支付化疗费用,苏子行便来工地干活。

他年轻,曾经是体育校队的,力气大,倒也能赚不少钱,甚至工地的活干完后,还会跑去别的地方兼职。

可惜……妹妹还是耐不住疾病走了。

工人对这个吃苦耐劳的年轻人还是挺有好感的,此时也只能感慨:“造化弄人啊……”

苏子行回到了自己租的地下室。

父母留下的房子为了还债卖掉了,妹妹活着的时候住医院,所以他也不挑拣生活环境,找了个最便宜的地下室租着。

他缓缓地打开老旧的柜子,拿出藏在最里面的钱和银行卡……这本来是他打算给妹妹支付下一次化疗费用的钱。

可惜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妹妹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自由地去外面奔跑、撒野,所以她死后,苏子行也按照她的遗愿,找了一片海,将她的骨灰随风挥洒、散去,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陪伴在他的身边。

妹妹活着的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赚钱给妹妹治病。

如今妹妹走了,他的指腹摩挲着玻璃瓶,只觉得人生变得迷茫起来。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里即将溺死的人,无力挣扎,眼前只有黑色的海水。

许久过后,就当苏子行想要放下玻璃瓶时,突然注意到,柜子边竟然多出了一个绑着绸带的卷轴。

——想要见到去世的人吗?

万仙学院入学邀请。

“这是……什么?”

苏子行颤抖着拿起了那张邀请函,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划过,让他本来冰冷的指尖,开始逐渐发烫。

……

京城,云家。

书房内,云靳慵懒地坐在贵族椅上,他修长的手指正翻阅着一本上了年代的藏书。金丝眼镜后,狭长的双眼微敛。

无论是人前人后,这个男人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矜贵。

“家主。”助理敲门走了进来,“得到消息,云烟小姐名下的一块地被人继承走了,就是之前建立长安学校的那块……”

云靳翻阅的动作停顿下来。

他的下颚微抬,镜片后的眼底深邃莫测:“谁?”

“是那位……叫做经伍的小姐。”

说实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助理是十分意外的。

那天他也在场,无论是对化成女鬼的云烟,还是经伍都印象深刻,很难想象这两人竟然会扯上关系,甚至拿走了遗产。

“家主,要不要派人去调查?”

云靳没有回答,他似是思索着什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椅子的扶手:“叫云栩过来。”

很快,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是一个清瘦的少年,皮肤惨白,黑发扫过脖颈,看上去清冷而又羸弱。他就像一张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素描,干净而又过于死寂,没有丝毫鲜活的色彩。

直到他徐徐抬起脑袋,发丝倾斜,也露出了眼角那滴殷红的泪痣。

若是经伍在这里,必然能认出他——那位天生灵体。

“云栩。”云靳喊他的名字,声音冰冷,“跪下。”

被称为云栩的少年没有回应,也没有丝毫动作,直到一旁的下人狠狠打上他的膝盖,他才靠着墙倒下。

助理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

在云家,哪怕是亲生血脉,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更何况这位还是连号都排不上的私生子。

他的父亲是个落败家主之位的废物,唯一的能力就是在女人身上。母亲则是个酒吧坐台,一夜情后生下了他,接着拿着他和云家换了钱后就远走高飞了。

云家虽然不至于让血脉流落在外,但不代表他们会对这个孩子有多好,所以云栩从小到大都居住在那个外号“冷宫”的破旧小院里。

这么多年来,他宛若云家的隐形人,唯一的存在感就是会有人给他送上一日三餐,就连下人都可以看低他,偶尔云家有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可以往他身上发泄一通。

反正一个在小院里长大的孩子,没什么好忌惮的,也就云靳心血来潮才会见他一次。

云靳给了一个眼神,助理立即将几分钟前打印好的照片摆放出来,上面的人赫然是经伍。

“见过这个人么?”

云靳的询问,终于让云栩的眉眼有了一丝变化。

他抬起眼,眸光平静。

云靳笑了:“她叫经伍。”

“前几天,她来过云家,说我们云家根本没有诅咒。”

“事实上,她说对了,也说错了。”

云靳慢悠悠道,“毕竟,云家多得是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方法,不是么?”

云家这些家主的死,光看病历,的确大多都是出于疾病。

但谁又能保证,这后面没有旁人动的手脚呢?

毕竟这里是云家,是为了一个位置能斗得头破血流、踩过同胞尸体的地方。

云靳说道:“虽然我不想对一个小辈动手,但是,云栩,我只警告你一次。”

一个连历代家主都能死得悄无声息的地方,更何况是他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

就像几乎没有人知道,上一任死于心肌梗塞的家主,出自于云靳的手笔。

云栩的睫毛似乎颤了一下,良久后才张唇,他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那天没人给我送饭,我当时饿昏过去了,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助理有些尴尬,毕竟这件事没法核实,因为平日里的确有忘记给云栩送饭的情况。

云靳静静地盯着云栩的面庞许久,没有人能读懂他的表情。

直到他说了句:“回去吧。”

待云栩的身影消失后,助理犹豫开口:“家主,要不要将那位经伍小姐请过来……”

“不用。”云靳道,“派人盯着,有情况汇报我就行。”

“对了。”

他重新翻动起手中的书。

“云栩从小到大,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家吧?”

准确来说,是连小院都没有踏出过几次。

“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他可以随意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

回到小院后,云栩就得到了通知。

对于一个从未踏出过云家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然而他全程表情冷淡,毫无喜怒。

那神情看得下人心里发毛,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嘀咕道:

“果然是个亲爹都不管的怪胎。”

“也得亏他姓云,才能勉强入家主的眼,否则有没有资格踏入云家都难说。”

“算了,我在意一个私生子干什么?注定不入流的存在,真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在这破院子里呆了那么多年。”

因为天生灵体的关系,云栩的耳力很好。

只是至始至终,他都眼里都未有因为下人的话掀起半点涟漪。

他找了块地方坐下,然后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