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是犹豫了很久,才抬起了脚步走进了这间美术馆。
整个美术馆的色调都是以白色与灰色为主,让楚梨又几度的怀疑这是否是那人的风格,可空气里,偏偏盈着一股浅浅的雪松味道。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美术馆是两层楼,一楼似乎是休息区,摆放着许多休闲的桌椅,后面一正面墙的酒水架,水晶格子似的,摆放着众多?昂贵不菲的酒水。
有穿着马甲的调酒师在调酒。
楚梨站在旋梯处抬头看?,设计感十?足的白色旋梯,上面缀着一些小灯,夜晚时亮起来,瑰丽优雅。
她站在那有些怔忡,似是想起了某天,她赶到淮川的那一酒店,他正在一场酒局。
她便在酒店的门外等她,只是一通电话,下一瞬,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沿着旋梯向她大步而来。
那也是一道漂亮的旋梯,旋梯两旁亮着灯。
想到那些回忆,楚梨不免眼眶发酸,再?抬头时,眼前的旋梯上只有零星的游客。
她吸口气,抬步上楼。
二楼才是展厅,很大,她上来的时候,便看到展厅的中央,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
那是一只站在天鹅湖畔的孔雀。
孔雀的每一根羽毛都在暖光灯下泛着细细的金光,她高高仰着头,骄傲又高贵。
楚梨能看出来,这画家有极高的天赋和造诣。
她四下环视,目光却停顿住了。
因为除了这一副天鹅湖畔的孔雀,这展厅的挂的其他的画,竟然都是一些风景油画。
是她的画。
展厅中间有一个显眼的玻璃展柜,柜子里亮着小灯。
那里的一幅画位置更为特殊,有几人在那里拍照议论。
她走过去看。
那是她画过的唯一一幅人像。
是在她失眠很久的时候,在一个雨夜起来完成的作品。
在无尽的的海岸边,太阳初初升起,海水泛了碎碎的金光。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那,衬衫领口松散,他单手插袋,一张清俊明朗的俊颜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晨曦的光芒让他温柔,又抹不掉他身上的清贵。
楚梨眼眶酸涩。
有人议论说这幅画没什么特殊的,为什么要摆放在这样的位置?
有人说或许画的意义特殊。
楚梨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楚小姐?”
电话那端的男人还没睡醒,声音染着一点喝醉酒后的迷蒙,然后去问身旁的女人,于是又传来几声女人的哼唧,他低咒一声,去看时间,“几点了啊?”
“舒阳秋,我问你,”楚梨吸口气,“谁买的我的画?”
“我哪儿知道,我每次给你挂到网上就被人买了,那人出价很好……我哪知道是谁?怎么了?”
舒阳秋算是她的助理,这也是景澄给她招来的人,楚梨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正巧舒阳秋是美术专业出身,人又圆滑,景澄便给安在了她身边,也算是给这个富二代找点事做。
舒阳秋不太缺钱,家里还有个画廊,他也就是打发个时间,而且有些卖画的门路,倒也是自在。
楚梨的画每次挂上就被人买了,她从没细问过。
“没事……想问问你,是不是都被同一个人买了?”
她站在一处僻静角落,轻声问了舒阳秋一句。
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些潮意。
“我看?看?啊,”舒阳秋那边窸窸窣窣,似乎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他去开了电脑,查了查,“是,是一个人买的。”
“好,谢谢。”
楚梨挂了电话,彼时美术馆里人已经不多?了,每幅画的周围都嵌着灯,落地窗外,便是夜幕中的牛津街。
她环顾着整个二楼,挂了她的24幅画。
她抬步走近,看?到了那天鹅湖畔的孔雀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署名——
Linghua。
楚梨在美术馆呆了会,她隐约觉得,今天似乎会发生些什么。
周围安静了许多,她拎着包站在那玻璃展台前,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地碰撞过胸膛。
她回头去看?,二楼已经空无一人。
安静到只能听到楼下休息区传来的一点说笑声。
楚梨下楼,目光寻一圈,没有人。
她站在旋梯口,重新向上看?——
飞机上的那束紫色的满天星。
4026美术馆。
这儿挂着她所有的画。
可她没见到他。
楚梨的心跳有些沉重,拎着包的手都有些干涩僵硬。
她最后一次回头,然后推开了门出去。
夜晚的伦敦仍旧繁华,古老的建筑被灯光映衬着,红色的双层巴士行驶而过。
空气中盈着浅浅的雪松味,更浓,更勾人。
楚梨的喉咙酸涩起来。
她看到,在4026门口那个木质的秋千上,坐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长裤,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松散,露出线条分明的脖颈与一点锁骨,外面一件黑色的夹克。
他的眸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
还是如三年前一样的性感禁欲模样,却又多了些沉淀的清冷。
楚梨的脚步钉在那。
他只是姿态闲散地坐在秋千上,长腿放松,一只手臂懒懒搭在秋千架上,左手上,一枚银质的戒指。
手腕上也依旧是那只腕表,线条落拓而好看。
楚梨看他一眼,将目光收回来,心跳却几乎跳到了喉间,她让自己冷静地挪开目光,抬步往前走。
地铁站在哪,她突然一点都不饿了。
楚梨走,却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站起来,双手插袋,跟在她身后。
他的长相与身高放在哪儿都是引人的,伦敦是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有富家女开超跑炸街,伦敦的路窄又堵,几个年轻女孩对着薄臣野吹口哨。
他目不斜视,就这么跟在楚梨的身后。
红灯。
人们按了Stop后等待几秒绿灯亮起。
楚梨停下脚步,淡淡的雪松味道萦绕上来,他在她身边也站定。
绿灯亮,她加快脚步。
伦敦又是个快节奏的城市,工作党挎包戴着耳机步履匆匆。
她被一个英国男人撞到,对方礼貌扶住她,对她连道Sorry。
“Noworry。”她礼貌点头后加快脚步。
一个路口,两个路口,她加快脚步,又几乎是小跑。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心跳剧烈,她躬下身,手撑着一旁的墙壁喘-息。
楚梨闭上眼,仍能想起刚才的画面,而她记忆最深的,竟然是他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到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意味。
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躲——
明明是想见到他的,可见到了,又觉得他是不是变了,她恐慌陌生感,也恐慌再?次见面该如何启口。
楚梨躬身喘息,眼眶却在这时酸胀起来。
除了恐慌与不知所措外,她竟然有一丝窃喜——他还是那样清矜,没有如网上那些传言那样狼狈。
楚梨扶着墙壁做了几次深呼吸,想拿出手机来看地图,却发现手机不知在什么时候关机了。
她茫然四下环视。
英国也是个潮湿的地方,她现在站在一处不算宽敞的巷子里,两侧都是高高的砖石墙壁,空气中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大概是个酒吧的后门,前面不远处走出来几个喝醉的英国男人,他们跌跌撞撞,对着空气骂几句脏话。
这异国他乡的,楚梨惊惧了片刻。
下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然后往旁边一拉,后背就抵上了冰冷潮湿的石砖墙壁。
那道微凉而熟悉的身影附上来,他仍旧是比她高很多?,他只低头,便准确地攫取到她的唇。
三年了。
三年没有见到他。
他的吻强势,似带着惩罚。
楚梨紧紧地闭着唇齿,如在抗拒。
他单手将她禁锢在怀中,另一只手抚上来,微凉的手掌覆着她的脸颊,她睫毛颤动,他捏着她的脸颊,逼着她启口。
极尽掠夺的吻。
楚梨心尖发颤,这样浓烈真实地气息,让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薄臣野却禁锢着她,不肯松散半寸。
夜晚潮湿深邃,那喝醉酒的异国混混吹起口哨,说几句低俗的话。
楚梨去推他的胸膛,推不开,她曲膝去顶他,却被他更深地吻住。
她抗拒起来,薄臣野却岿然不动。
楚梨累了,心尖泛酸,忍不住的,连同着眼眶一起胀痛。
薄臣野尝到了口中的咸味,是她的眼泪。
他松开她,一双黑眸落在她的脸上。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每天泡在思念里,习惯了,再?见到她,一颗心重新活起来,好的坏的,他什么都不想管。
他只想好好地吻她。
“三年了。”她声音藏着痛楚,低低地,混合在这潮湿的夜色中,有种不尽的酸涩。
薄臣野盯着她,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有几分晦暗不明。
“你把我当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几分发颤,像一种极致的失望。
她走后,薄臣野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直至手机响起来,他按了接听,那边的男人声音爽朗揶揄,中文说的抑扬顿挫,并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怎么样?去了没?”
“嗯。”
薄臣野应一声,低垂下目光,回想起刚才将她压在墙壁上时,无意地触碰到了她的腰。
好像更细了。
月色晦暗不明,被乌云笼罩着,灯光也被这潮气氤氲着,他竟没有机会看?清她的脸,偏偏记得手抚上她的脸颊时……
以前,他的脸颊上有些婴儿肥的,现在摸上去,脸颊的轮廓更分明。
他没看清她的眼睛。
也庆幸这样的夜色让他看?不清。
她的声音都那样的痛楚,要是看到那双哀伤又怨恨的眼神……
薄臣野只觉得心口像被一把钝钝的刀子来回拉扯,心口密密麻麻的闷痛。
“你说你也是,三年不联系人家,生你气也是活该,不懂女人。”
应宴应当是在一个酒吧里,那边隐约的音乐声,他轻笑一声。
“Vauxhall那边那栋公寓都是我的,你要是需要,随意去住,找James说一声拿钥匙。”
“谢了。”
“别,我也是还你人情。”
楚梨随身带了现金,现在手机没电,也只好打车回。
她刷了门禁卡上楼,今天饭也没吃,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楚梨回了房间就洗漱一番就埋进了枕头里。
她拉上被子,不小心蹭到了唇,那里一点刺痛传来。
楚梨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发现唇角有一个浅浅的伤痕。
他那样极具侵略性的吻……
说不上温柔,像藏着疯魔的思念。
楚梨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翻来覆去,这样极致的安静里,让她更加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