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就座,谢家人又被景昭扎了心,他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谢升的左手边,俨然一副谢家“女主人”的姿态。
这副场景至少出现了五六次,每次都还能刺痛谢茂川一家,尤其是谢锦和他老婆,这两人自诩长房长孙,继承权合该是他们的。
谢锦皮笑肉不笑地说:“景昭,听说你的新专辑反响不错,这是要在娱乐圈一条道走到黑了?”
说完笑着摇摇头:“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但我是真的为你担心,咱们谢家这么大家业,到你这可不能断了,以后小升肯定得代孕要个孩子吧,你在娱乐圈工作那么忙,能有空带孩子吗?”
景昭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锦老婆笑眯眯地看了眼谢淮川,道:“二叔都没急呢,小升毕竟年轻。更何况,谢家下一代不还有我们吗?”
谢茂川点点头,仿佛下一任接班人铁板钉钉是他亲孙子了,看着谢锦道:“锦儿,你得抓紧了。”
谢锦殷勤道:“爸,二叔,你们放心,我们在努力呢。”
谢茂川哈哈大笑,而后轻蔑地瞥了一眼景昭。
谢锦夫妇也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妙笑容。
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明里暗里嘲讽景昭不能生孩子,就差指着景昭鼻子骂“不能生蛋的小公鸡”。
在场的谢家旁支面面相觑,能来参加家庭聚会的都算是亲近的亲戚,不少都是谢升的长辈,却都指着谢升吃饭,哪里敢触他霉头。
三年时间,谢升已经上上下下摸排过谢家产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谢家掌门人。
没看谢淮川都默许了景昭的座次吗?如今这谢家,已经是谢升说了算了。
脑子活络的早就在盘算着怎么跟景昭套近乎,求他吹吹枕边风了。也就谢茂川自恃是谢升的亲大伯,一再去拂谢升的逆鳞。
谢升这几年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谢茂川一家的一套连环拳打下来,倒还能面不改色。但景昭多了解他,立刻就从他眼周的紧绷程度和肩膀的起伏幅度判断出了他现在的情绪变化。
谢升生气了,而且是快气炸了的那种。
这能忍?
景昭立刻就要开怼。
谢升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谢锦。”
“我毕竟是你哥,你怎么直呼我的名字?”
“我很好奇……”谢升无视了谢锦的抱怨,慢吞吞地道,“真的会有人愿意把这么劣质的基因遗传给后代?”
谢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谢升在讽刺他,一下涨红了脸,不可思议地说:“我是你哥!难道你的意思是谢家的基因是劣等基因?”
谢升面无表情地,用那种仿佛在看一个智障的眼神看谢锦,看得谢锦心头火起,当即就要找谢淮川告状。
你老子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谢升却无视了谢锦怒气冲冲的目光,继续凉凉地道:“不会吧,真的有人不知道基因突变这么简单的中考知识点?”
谢锦:“……你!”
“噗。”谢家旁支众人被谢升活体杠精般的说话风格逗得笑出声,尤其是谢升说话时语气表情毫无波动,更有种反差萌。
谢茂川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谢淮川,压住心头怒火,为儿子说话:“升儿,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多,我不懂,但我们谢家传到今天不容易,难道真要断在你身上?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谢升瞥他一眼,又用那种毫无波澜却让人拳头很痒的欠揍语气道:“不会吧,不会还有文盲不懂无后为大的正确解释吧?”说着他看向在场的一位小朋友,笑笑道,“只有文盲才会觉得无后为大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后代,其实它真正的意思是没有尽到晚辈的责任,听懂了吗?”
小朋友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清脆地说了一声:“听懂了!”
这下,众人再也憋不住地低声偷笑,谢茂川的脸色也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他哆哆嗦嗦地想呵斥谢升,他可是长辈!谢升竟敢这样对他指桑骂槐!
谢升却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所谓尽到晚辈的责任,举个例子,如果自己的父亲做了愚蠢的事,应当立刻提醒他,替他道歉,将他带回家,而不是任由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谢茂川和谢锦同时变脸,谢升却对他们微微一笑,意义明确地看了一眼大门。
“好,谢升,你骨头硬了,谢淮川,你就纵着他吧,等你二三十年后,连个孙子都抱不到,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今天纵得好了!”
谢茂川气急败坏,拂袖而去,谢锦夫妇小声丢出一句“同性恋果然都是变态”,便急忙起身跟上,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喊一句:“有孩子的长点心吧,跟着同性恋能学到什么好?”
众人面色一变,收了笑,却是低下头默默吃菜,并不回答。一边是千亿家产的掌门人,一边是靠着祖辈遗产过活的寄生虫,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谢锦夫妇见没人搭理他们,更是气急,眼角余光瞥见谢家的保安已经过来了,生怕等会儿谢升真让保安把自己丢出大门,那才叫出洋相,让别人看笑话。
一家子慌不择路地赶紧走了,汽车发动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谢淮川才终于开口,淡淡说了句:“谢升,今天过分了。”
谢升能面不改色地阴阳怪气大伯一家,面对亲生父亲,却好像连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似的。
谢升闭嘴不言,这才轮到景昭发挥,众人心里暗想,“儿媳妇”到底还是得打圆场的。
谁知景昭却笑眯眯道:“谢叔叔,升哥就是家教太好,骂不出脏字,您别生气。”
众人心中一惊,不是说“豪门媳妇”难做?景昭也这么刚?不怕谢淮川给他穿小鞋吗?
谢淮川冰冷地看着景昭,景昭怡然不惧,笑道:“做长辈的没个长辈样,就别怪晚辈不尊敬,您说是不是啊,谢叔叔?”
出现了!升氏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众人心里感慨,小心翼翼去看谢淮川,只见谢淮川脸色微黑,冷笑一声,却未失态,只是道:“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他语气嘲讽,景昭却不以为意,还高高兴兴道:“那当然了。”
谢淮川笑了笑,道:“谢升,景昭,五年内我不会管你们,但是继承人这件事,不是你们胡搅蛮缠就可以混过去的。”
他看了一眼景昭,淡淡地说:“你一定不希望重蹈覆辙。”
谢升偏了下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却依靠良好的教养克制住了。
“谢淮川,你试试。”他抬起眼皮,目光沉沉,饱含轻蔑之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激怒了谢淮川。
顾及到家里亲戚都在,谢淮川按捺住滔天怒火,微笑着用完了晚餐,等到众人离去,夜深人静之时,叫来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属,令他对景昭小惩大诫一番。
“吸.毒,滥.交,这类娱乐圈的通病,你看着办。”
下属迟疑了两秒:“小谢总那里……”
谢淮川嗤笑一声,语气中有诡异的宠溺:“这孩子,不让他痛,他就长不大。”
譬如当初和家里决裂去娱乐圈,幼稚到了极点,他稍稍敲打一番,不也就乖乖回来了吗?
年轻人不走阳关道,非去那独木桥,可不是什么聪明行为啊。
谢淮川正在沉思,却见下属迟迟不走,欲言又止,不禁皱了下眉:“怎么了,有话直说。”
下属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缓缓道:“小谢总那里,早已经安排过了,只要您一找我,他就会将一些重要的证据交给董事会……他知道我是替您做这些脏活的。”
谢淮川愣了片刻,有些不能理解下属话中的意思,他当年为了上位,确实做过不少拿不上台面的事,不然他的妻子也不会早亡,他也不至于要把小小年纪的谢升送出国,才能保住亲生儿子的命。
可这些事,谢升怎么会知道,知道了,又怎么会拿到证据?
谢淮川尚存犹疑,手机上已经来了电话,那是一个资深董事。
“老谢,还没睡吧,我们需要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下谢升给我们看的东西。”
“我们这边几个董事都到了,没有人想第二天一起床,发现自己的身价跌了几百亿。”
“事情重大,希望你能给我们合理的解释,否则,只能弃车保帅了。”
谢淮川僵立原地,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什么时候,他竟然变成了弃车保帅的车?
谢升,他的儿子,流着他的血的继承人,为了一个男人,对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