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房里的东西被偷了,是不是找刘姨娘问问?”
荷珠有些焦急,这些都是小姐心爱的物件,不然也不会摆在闺房里。虽然这些玩意儿对从小金山银海的大小姐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小姐出嫁还不满一年,东西就被人偷走,这些人也太没良心了。
当初赐婚旨意颁下,徐沅芷知道承恩公府跟杨家的关系,怕自己的财产被吞没,所以只带了嫁妆。这些闺房里的物件全都没动,只是匆匆落了一个锁,不曾想还是被人偷走。
“不必找刘氏,这偌大的徐国公府,最有可能偷拿我房里东西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徐沅芷和刘氏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由来已久。徐国公还活着的时候,刘氏并不敢对徐沅芷如何,然而徐国公一死,刘氏贪财的嘴脸就暴露无遗。
刘氏是从通房丫鬟抬的侍妾,身份低下。但徐国公还是为刘氏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养老钱,并且专门在徐国公府划了一处院子让刘氏母女居住,还给徐湘兰备了跟徐沅芷同样的嫁妆。足见徐国公仁善了。
但是徐国公一死,刘氏立刻就盯上了徐国公府的产业。刘氏还在徐国公的丧仪上大哭大闹,指桑骂槐,意在说徐国公偏心,不给她们母女分家产,徐沅芷霸道,不该拿这么多。
但其实分家产也不是徐国公一人能做主,必须在徐家族老的见证下才能完成。
族老们看不上刘氏的出身,加上她也没生出儿子,给了她养老钱还给徐湘兰嫁妆就已经仁至义尽,分家产实在是没必要。而且徐沅芷的母亲也是商家出身,当年把自己的嫁妆给徐国公做生意,乱世之中二人的身家各占一半,又是夫妻二人共同决定投靠当今圣上,所以如今偌大的徐国公府当有徐沅芷母亲的一份。
徐沅芷母亲的这一份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到刘氏的头上,加上还有徐国公临终遗言,要把徐国公府经营的产业七成交给徐沅芷,就算是把她母亲的那一半还有自己的一点心意交给女儿。其余三成交给其他徐家长辈,只再给刘氏母女留几间铺子。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氏都没有资格染指徐国公府的产业。
然而刘氏贪心不足,徐国公在世的时候便三番四次提起家产的事情,都被徐国公连消带打的怼了回来。刘氏不敢怨恨徐国公,久而久之就把自己分不到家产之恨算在了徐沅芷的头上,完全没有明白,这本就是她得不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徐沅芷轻叹一口气,徐国公府经商维生,比寻常公侯都要有钱。父亲给刘氏母女的钱财,已经能媲美一般侯爵太太和小姐的身家了,然而她们还嫌不够。
“小姐,别生气了,我来给你上药,洗漱完毕之后就赶紧睡下吧。”荷珠看徐沅芷闷闷不乐,出口安慰道。
徐沅芷点了点头,自己的东西,迟早都会拿回来的。
荷珠静静在徐沅芷后背上抹药,抹着抹着,徐沅芷就睡着了,荷珠贴心地为徐沅芷盖上了被子。
第二日醒来,推开房门,天空中又开始丝丝点点地落雪,徐沅芷呵了一口气,雪在掌心融化。
净了面匀了脸点了胭脂,徐沅芷换回了过去在徐国公府的打扮,叫了还没走的仆妇下人,要来训话。
当初徐国公过世了,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只剩徐沅芷,而徐沅芷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眼看就要离去,徐国公府用不了这么多下人,就放走了一批。留下没走的仆人都是自己不愿意走的,徐沅芷也不忍心一下赶走太多人,所以内门里还留了些人手。
但是现在小姐闺房里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这些留下的仆人都有失职之罪。
三十几个在内门里伺候的仆妇站在廊下,都战战兢兢的,尤其是今日李陵准备的侍卫都到了,被萧北萧南两个领着站成一排,在一旁以备不测,把仆妇们都吓得不轻。
荷珠捧着账册说道:“小姐房里丢了东西,现在把大家找来询问,若是没人答出东西去哪儿了,便立刻开始搜捡,从仪门一直搜到宝晋堂后面的三间抱厦,一处都不会放过!”
三十几人无一人说话,场面静静的,几乎针落可闻。
徐沅芷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若是无人说话,等搜出了东西便不是赶出去了事,我会直接报官,你们自己也考虑一下吧。”
一个仆妇站了出来,面上的表情很为难,徐沅芷认识此人,是从小伺候自己的王婆子。
“小姐,不是我们拿的……这等豪奢的玩意儿,我们便是有胆子拿走,也卖不掉啊。”
徐沅芷心里也知道,自己收藏在闺房的都是市面上有名的大家之作,彼此都知道买主,便是当铺也不敢收的。尤其是那三十多卷的凫公字画,普天之下有如此财力还能尽心收集的,恐怕也唯有徐国公府。
就在王婆子犹豫着要说出人名的时候,浣花轩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小姐,太太喊您去前厅用早饭,您昨日劳累了,还是先歇口气吧。”
传话的仆妇脸上堆笑,显然是看准了时机才来传话。
徐沅芷听见“太太”二字脸上一冷,然而很快就浅浅一笑,站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其余人都不许走,等我用完了饭,接着问话。”
徐沅芷头也没回,留下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仆妇心中一苦,除了王婆子,都暗暗骂徐沅芷不会做人。她自己去吃饭了,却把其他人晾着。
徐国公府吃饭的规矩与别处不同,其余世家多是太太奶奶和小姐一桌用饭,男人们在别处用饭。但徐国公府人丁稀少,也不必讲这么多规矩,所以在徐沅芷小时候,徐国公只陪她用饭,刘氏和徐湘兰一处吃饭。
后来徐沅芷觉得这样不好。按道理小辈陪长辈吃饭,应当是自己和徐湘兰陪着父亲吃,或者是父亲和刘氏一起用饭,她们俩姐妹各吃各的,而不是四个人分成两拨儿。
这样就好比直接告诉刘氏和徐湘兰,父亲和自己是一家人,而你们不是。
徐国公听了徐沅芷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从此便是父女三人一起用饭,刘氏在一旁伺候了。
可徐沅芷到了前厅的时候,刘氏坐在主位上,徐湘兰坐在一旁,没有等她,已经自己先开吃了。
“哟,飞出去的金凤凰又飞回来了,这知道的是徐家大姑娘不得陆老夫人喜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长辈不会教,教出个在娘家名声就不好的姑娘。”
刘氏昨日在正门被下了面子,回房之后揉着膝盖,越想越不对味儿。自己明明是想羞辱徐沅芷的,可结果来了个皇子给她撑面子,反倒弄得自己低三下四。徐沅芷跟李陵那点儿破事,整个徐国公府谁不知道?!没想到徐沅芷都成婚了,还能勾地李陵魂儿都没有,真是不要脸。
二十几岁的女人了,也不知宁王看中了她哪一点?
徐沅芷没有答刘氏的话,而是挑眉看了看桌上的菜,小笼包,金丝芙蓉糕,薏仁儿粳米粥,酸笋鹿筋汤,还有一盘腌黄瓜。
“荷珠,这些我都不爱吃,你去传个轩福楼的席面吧,快着点儿。”
“是。”
刘氏听了徐沅芷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道:“轩福楼的席面?!这大清早的就吃、吃这么隆重的饭菜吗?”
轩福楼是整个华京最豪华的菜馆,传一次席面所耗费的银钱够寻常人家吃半年的。
徐沅芷打了个呵欠,意态闲闲,玩儿着自己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姨娘怕是忘了,从前家里的厨子走了,新厨子想必也做不出我爱吃的菜。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都飞回来了,自然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你——!”
刘氏被徐沅芷噎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徐沅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我忘了,姨娘过去是在一旁伺候的,也没有同我一起用过饭。但是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记得规矩。怎么我才走了大半年,家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太太?难不成是我父亲托了什么梦,把你这十六年都没抬了正的侍妾扶正了?”
“你说什么?!”
刘氏气得嘴都歪了,她这个“太太”自然是她自封的,徐沅芷走了,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没了,下人们都去奉承刘氏,渐渐的不知是谁开始喊她“太太”。刘氏听了这大半年,听习惯了也就认下了,浑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徐沅芷所说的“侍妾”二字,一下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刘氏攥着手里的筷子,愤愤不平地说道:“你都已经嫁出去了,自然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身为你的长辈,教训你几句也是理所应当!你这样牙尖嘴利,难怪陆老夫人不喜欢你!”
徐沅芷听着刘氏脱口称自己“长辈”,又想起自己房中被偷拿的东西,不禁流露出嘲讽的笑容。
“……不是年龄大就能成长辈,人得自己成全自己,若是年纪上去了,做的却还是下作之事,只能是马齿徒增,惹人发笑。原本我还想给你留点脸面,如今看来竟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