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
“姑娘,承恩公已经几日不回来了,我们手里的粮食也只够今日的了。”
荷珠在几个房间里搜刮了一遍,连点心瓜子都找了出来,可吃这些也不顶饱啊。
“你爬上院墙向外看过了吗?”
“回姑娘,院墙外面有家丁守着,我向他们要吃的,可是他们都不给我,使银子也没用。”
荷珠的表情很委屈,徐沅芷拍了拍心腹丫鬟的肩膀以示安慰。当初帮着自己和李陵在徐国公府接头的丫鬟就是荷珠,因此她翻墙的经验可以说是很丰富了。
“没想到那老妖婆当真这么绝……她就不怕我饿死在承恩公府,陛下降罪,整个华京议论纷纷吗?”
“……或许陆老夫人是想让小姐服软?”
徐沅芷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用什么别的方法弄点吃食的时候,锁着的正门忽然打开了。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三两步走了进来,表情十分不善,一见徐沅芷就要打。
“好啊徐沅芷,你居然在家也不老实,还敢顶撞母亲,在外面造谣说我不举!看我不打死你!”
来人正是陆茂才,他原本在醉红阁喝酒,忽然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一上来就跟自己说徐沅芷在家中大闹之事。
而且家中仆人见到他,眼神都躲躲闪闪,去问了魏氏才知晓,原来徐沅芷还说他不举!陆茂才不举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和魏氏知道,原本为了爵位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就是最让陆茂才刺心的事情,居然还被徐沅芷堂而皇之说出来。
因此陆茂才怒从心头起,要教训徐沅芷。
徐沅芷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踹了上去,她身量高,虽然打不过一个大男人,但两败俱伤还是可以的。
陆茂才扇了一巴掌没扇到徐沅芷的脸,只在下颌角处留了一个浅浅的血印子,而徐沅芷那一脚结结实实踹中了男子的膝盖。
陆茂才虽然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但身子已经被掏空了,脚底虚浮,眼下青黑,就连打女人的力气都不是很足。
徐沅芷两手握住了陆茂才的手腕,陆茂才挣扎了两下竟没挣开,顿时气急败坏。
“徐沅芷你个贱人!居然敢说老子不举?!平日里我哪一天不是好茶好饭的待你,你居然这样恩将仇报!我今儿个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恩将仇报?你对我有哪一点恩情?你们陆家私吞了我几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供我吃饭就是恩情?天底下岂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况且你身为人夫,一点责任都没有尽到,对内打骂妻子,在外眠花宿柳,活脱脱一个混账!你虽然袭了承恩公的爵位,但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承恩公府已经好几年入不敷出了吧?若不是发了我那一笔几十万两银子的横财,你和你老娘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这一串话如同连珠炮一般,把陆茂才说的两手发颤,眼冒金星,怒不可遏。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娶的妻子是这么一个泼妇。
“那又如何?!你做姑娘的时候就不守妇道,老子愿意娶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恩情!你个破鞋还有脸叫嚣?!”
徐沅芷嘲讽的笑了笑,混不吝的说道:“那照你所言,你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红姑娘,你岂不是比我这个破鞋还要破?”
徐沅芷的内心毫无波动,在见识了系统搜索古今的功能之后她才知道,以后的世界就是一夫一妻的,女子和男子相互爱恋约定终身也不是什么耻辱,这也是她作为敬仁皇后能名垂青史的重要原因,她提前了几千年实现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无法完成的愿望。
但是陆茂才完全无法理解徐沅芷的想法,甚至觉得她嚣张极了,气的浑身发抖。
“来人……来人!动家法!我要打死这个泼妇!”
陆茂才从小被陆老夫人娇惯长大,一贯是随心所欲,蛮横跋扈,徐沅芷头一次当着下人的面顶撞他,让他怒不可遏。
“你要打死谁?”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介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嗓音犹如寒泉一般沁人心脾,这声音几乎印刻在徐沅芷的骨子里,哪怕重生多少次都不会忘。
天空中飘飘扬扬的大雪已经晴了,暖暖的阳光照在叶片上闪烁出晶莹的光泽,徐沅芷把手放在额头上,逆着光看过去,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
陆茂才还想动手,但辨认出身后的人是谁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徐沅芷缓缓走上前,隔着狼狈下跪的陆茂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个少年站在两队侍卫前面,身后的侍卫队列森严,身材高大,腰间皆配环刀。少年长身玉立,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威严,这种气质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本来是很奇怪的,但少年就是将清贵傲气和威严睥睨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少年有一头微微发卷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浓密又亮丽,此刻被一个小巧的金冠束了起来。一双猫儿似的琥珀色眼睛深邃无比,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挺翘精致的鼻梁,粉色削薄的嘴唇给这仿佛人偶一般的长相增添了一些寒凉感觉,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微隆起的喉结更增添了尖锐和艳丽的攻击力。
少年身材虽然略显消瘦,但能看出正在抽条,清隽的身材更显出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从他一双大脚还有修长的手指来看,以后显然是还要长的。
“……参见宁王殿下。”
陆茂才咬牙切齿,若非此人是如今皇帝眼前的红人,他是万万不会对曾经冷宫里跟狗抢食的小杂种如此客气的。
这少年正是李陵,是和徐沅芷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徐沅芷和少年就这样静静对视,仿佛这样就可以穿越数十年的光阴,又回到最初见的时候。
“咳……”
猛回过神的徐沅芷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按照现在的时间点来看,李陵跟自己有旧,但当着还没和离的夫君的面就跟“奸夫”眉来眼去,也太超过了。
而且李陵……如今也太年轻了。
徐沅芷偷偷用眼瞧了瞧,越发脸烫,虽然算算时间李陵现在该有十六了。但徐沅芷早已没了当年闺阁女子的心境,看着李陵嫩生生的脸蛋,一阵阵心虚和愧疚直往上冒,总觉得自己似乎玷污了什么似的。
他们两个人到中年相看两厌不假,但这个时候李陵还不是中年啊,是他这辈子最美好最真挚的时光啊!
徐沅芷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心动,但当年轻的李陵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仍然美的像当年月下从墙头翻下来那样惊心动魄,仍然能在一瞬间狠狠击中她的心脏。
徐沅芷历练有成的脸皮开始微微发红,而且在少年的注视下越来越红,最后只好撇开脸望向别处。
陆茂才在心里痛骂徐沅芷和李陵这一对狗男女,但面上还得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子来,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徐沅芷和李陵最好的一段时间便是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徐沅芷刚刚成为皇后,还算年轻。后宫里多得是花一般的女子,但李陵还是成天往中宫跑,徐沅芷夜夜享用着二十岁的年轻皇帝,白天都羞的不敢见人。
徐沅芷对李陵是真心的,又不愿把人往其他嫔妃那里赶,最后只好养成了一副厚脸皮,一个人霸占皇帝。而且好在徐沅芷自己的身子争气,接连生养了五个皇子皇女,朝野议论才渐渐平息。
“许久不见,我想你了。”
徐沅芷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李陵当年似乎就是这个调调,于是脸上的红挂不住蔓延到耳尖上来,狠狠瞪了少年一眼,一转身把人拉进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陵身后的守卫将陆茂才拦在了门外,冷冷说道:“殿下和徐大姑娘有要事相商,请承恩公稍等片刻。”
陆茂才心里的火一压再压,气急败坏的嚷嚷道:“什么徐大姑娘,是陆家大奶奶!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要事?!无外乎就是脱了衣裳……唔唔……!”
守卫赶紧捂住了陆茂才的嘴,把人赶去了院子外面,陆老夫人闻讯赶来,看着宁王这前呼后拥的煊赫架势,绞紧了手中的手帕,让人去宫中把消息传给太后娘娘。
徐沅芷起码有个二十多年没见过李陵这个模样了,一时间竟有些局促,推了推桌子上刚找出来的点心果子,说道:“……你吃这个吗?”
李陵无奈的笑了笑,看来徐沅芷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不过皇帝陛下还是拿了一块甜饼,塞了满嘴,嚼着嚼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沅芷。
他要先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一个遗憾。
徐皇后颇有些不自在,心想当年李陵看她的眼神也没有这么直白的。
倒跟之后那个满脑子腌臜事的不要脸的狗皇帝眼神很像,不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