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极完,刚站到地面的南挚,就忍不住抱着旁边的一个柱子,大声地呕吐起来,一声大过一声,仿佛要将胃里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旁边的甄田看着吐得满脸通红的他,一脸的担忧,拿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拧了半天没有拧开,最后还是递给他,让他自己来拧。
南挚接过她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两口,漱了下口,蹲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甄田,声音沙哑,眼眶含泪,缓缓地道:“太刺激了,我心脏都要停跳了。”
甄田看着他的样子,想必他从来都没有玩过什么刺激运动,她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头,语气娇软,安抚道:“谢谢你来完成我的心愿。”
二十岁生日来蹦极,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她希望在高空一跃而下的瞬间,将自己的心愿全部喊出来,让烦恼都随风消散,不再执着过去二十年的心酸和得失,那段较为昏暗的人生已成为过去。
下一个人生二十年的开篇,她希望可以活出自己。
南挚抱着甄田的一只腿,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他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大脑在极度刺激后是一片空白。
在人类极限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唯一记得的是两人在苍茫天地间紧紧相拥,仿若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两人。
这种彼此相依的感觉,他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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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悄悄过去,南挚的生活每天都在面对镁光灯,他依旧是圈里最红的男星,粉丝眼中的完美偶像,时尚杂志笔下行走的奢侈品。
而甄田一边忙于学业,一边服从于公司安排的各种综艺节目和剧组刷脸,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只是网络上开始有人扒起南挚的女朋友,照片刚流出来,就被东南娱乐的公关部公关掉了。甄田每次都感觉自己在刀尖上行走,看到相关帖子被南挚公司删掉,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天深夜,从机场出来的南挚,甩掉一波跟拍的媒体记者和私生粉车队后,回到公寓楼下,看望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头脑异常清醒,现在他还过着美国时间。
他的新专辑筹备到制作花了一年多,终于全部制作完成,要上线了,里面还包含着那首甄田当女主角的单曲。
搭乘电梯,到达公寓的门口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宅的陈管家。
看到南挚拖着行李箱过来,陈管家微微颔首,南挚没说话,打开门,将行李搬进来,一一放好。陈管家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南挚坐在沙发上,看了陈管家一眼,不等他开口,边道:“又是他让您来的吧?您回去吧,别掺和这件事了。”
陈管家没说话,半晌之后,才缓缓地道:“明天是老爷60岁大寿,希望你能去参加宴会,吃个饭。”
南挚愣了下,心底的震惊情绪很快就过去,他打开手机,无意识地刷着微博,半晌过后,语气依旧坚定:“我说了,我不会回去的。”
陈管家颔首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少爷,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看在他明天过六十岁生日的份上,回去吧。”
南挚冷笑了下,没说话。
原谅二字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要求他的原谅,只有南瑾飚没这个资格,母亲去世后,在他的心里,南瑾飚也跟着死了。
陈管家面有难色,看着从小跟着夫人一起生活长大的少爷,心底叹息了声,横亘在他和老爷之间的矛盾和隔阂,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但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解开这个结,父子俩能够重归于好。
看着陈管家失望的离去,南挚躺在沙发上,从窗户看向外面,是点点星光,和万家璀璨的灯火。每一盏灯的背后,象征着团圆和幸福。他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刚开始创业办公司,工作异常繁忙,十天半个月不归家,满世界飞。母亲也时常在各个城市出差,他的假期基本是跟着母亲在出差度过,小小年纪的她,跟着母亲参加商务酒会,出席商业论坛,住五星级酒店,也出乎同年龄人的成熟和稳重。
母亲去世后,他抑郁过好长一段时间,在黑暗中挣扎,慢慢走出了生命的沼泽。二十岁那年,离开南家,他进入娱乐圈,创立公司,经过一番努力打拼,最终成为圈内顶流,被称为“国民老公”。
在他的感知里,如果不是父亲的那些令人不齿的做法,母亲不会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父亲南瑾飚所赐。
南挚打开一瓶红酒,倒上一杯,看着黑夜里的繁星,举起酒杯,心闷得无法呼吸,他轻饮一口酒,遥望夜空。
母亲在另外一个世界,应该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了吧。
那些在这个世界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那个世界应该有人给予她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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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发上不知何时睡着的南挚,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门铃声所吵醒的。
他昏昏沉沉的站起声,瞟了眼墙上的挂钟,第二天下午五点。
他的时差还没倒过来,现在整个人酸软无力,只想要好好再睡一觉。
挣扎着打开门,发现门外是他的经纪人樊鑫,敞开门,他走到卧室,准备倒下去继续睡。
樊鑫赶紧拉住他,语气祈求:“我的大少爷,你可千万不要再睡了,晚上有个活动,你必须得参加。”
南挚脑袋一片昏沉,他印象中晚上好像没有活动,嘟嚷着:“什么活动啊?”
樊鑫敛去眼底的情绪,一脸正色:“一个酒会,特别重要,你必须得去。”
南挚站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很少听到樊鑫说有必须得去的酒会。一般的酒会要么是他代替自己去了,要么就干脆缺席,这次他竟说一定要去,令他觉得有点讶异。
樊鑫看到南挚有点怀疑的眼神,赶紧继续找了个理由:“这家公司投资了一部重量级的大片,男主角人选认定你了,你今晚去露个脸,给人家个面子吧。这个资源,圈里多少人虎视眈眈,眼红的人太多了。”
南挚躺在沙发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了会,才慢慢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下脸,用毛巾擦了擦。看着镜子中精神萎靡不振的自己,问着樊鑫,自己这种状态出去见人好吗。
樊鑫不敢看他的眼睛,吹着彩虹屁:“圈内顶流南挚,无论何时何地,都帅得人神共愤。”
南挚摇了摇头,从衣帽间里找了身衣服,就走了出来。
樊鑫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愿意去,否则他也不知道如何向人交差了。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五点,晚宴六点钟开始,现在应该可以出发了。
南挚坐上车,看着樊鑫熟练地将车往前开,刷着手机新闻,看到财经新闻里推送的那条“京城南家掌门人南瑾飚今日六十大寿,全城名流前往贺寿”的新闻后,点都没点开,眼神有点冷,直接划过了。
开着车的樊鑫心底的忐忑,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越来越明显。他看了看后视镜,发现南挚正抿着嘴看手机,脸上没太多表情,心更是悬得高高的。
不知待会他到达南瑾飚的寿宴现场,会是何种反应,何种表情。
汽车缓缓地在一处酒店停下,南挚看着酒店的名字,心中一个趔趄,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南家旗下的酒店。
随后跟上来的樊鑫,用余光瞄着南挚的脸,发现他的脸上没太多表情,似乎还没有发现异样。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厅内散发着高档香水的味道,角落里钢琴师正弹奏着肖邦的世界名曲,格调十分高雅。看到南挚进来,服务生随即上前,指引他朝着一楼东边大厅走去。
南挚微微整理了下衣服,跟上服务生的脚步。
宴会大厅内,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京城里叫得出名字的达官贵人几乎都到了。看到南挚进来,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眼睛里满是惊讶的神情:南家儿子竟然出现了?
南挚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朝着大厅最前面走去。他没有察觉到众人注视目光里的深意,毕竟每天面对粉丝追随的目光,对他人的注视,他早已习以为常。
南挚在靠近舞台的地方落座,樊鑫则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坐下来后,南挚才发现身旁坐着的是万佳丽。她怎么在这?
看到南挚的到来,万佳丽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挥挥手,和南挚打着招呼。
南挚微微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站在大厅角落的陈管家,看到南挚在最前桌坐定,脸上满是欣慰的神色。少爷,终于还是来了,他就知道他不会这么不留一点情面的。
南挚打量着四周,发现大部分的人都不太认识,他唯一认识的人是身边的万佳丽。难道这部戏的女主角是万家丽?他的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灯光渐暗,大幕开启,穿着一套黑色中山装的南瑾飚走上缓缓地走上舞台中央,他的身材魁梧,双鬓的发丝已有些许斑白,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颇有家族掌门人的气势。看着他出来,下面的宾客纷纷鼓起掌来。
南挚则呆在原地,看着舞台上的男人,一瞬不瞬,心底一股无名火升起。当他目光看到陈管家的身影时,彻底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投资商的酒会,而是南瑾飚的六十岁寿宴!
樊鑫竟然骗他来参加南瑾飚的寿宴!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樊鑫,看着南挚的背影,额头的汗不住地往下淌。他也不是故意要欺骗南挚,是陈管家跑来公司,让他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让南挚来参加今天南瑾飚的寿宴。樊鑫也一直都知道南挚家里的情况,从出道后就没回过南家了,他也希望父子俩能够早日破冰,不要一直这么僵持,人生苦短,再不珍惜,就来不及了。
舞台上的南瑾飚目光锁定台下的南挚,眼底有泪光闪现。十多年了,在他六十岁生日这一天,他又见到了南挚,他唯一的儿子。看着台下注视着自己的宾客,他收敛起情绪,扫视众人一眼,开始发表致辞。
南挚看着舞台上意气风华的南瑾飚,脑海里关于他的印象却寥寥无几,那时候的他总是很忙,平日全是母亲一个人带他四处出差的场景,以及无数次偷偷躲起来流泪的画面。
“今天,还有一件令我特别开心的事情——我南瑾飚的儿子来参加了我的生日宴会了。下面,我想请我的儿子南挚,上台来说两句。”南瑾飚致着辞,最后时,语气一转,有点激动,看着台下已长成大小伙的儿子,满眼骄傲。
南挚坐在台下,脑海中盘旋地却是母亲生命最后的片段。那个午后,她朝他凄然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说:“南挚,妈妈走了,妈妈实在是受够了”,随即决绝地从四十五楼跳下去的场景,他来不及阻止,趴在窗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地朝着楼下摔去,许久之后,只听到“砰”的一声,母亲的生命就这么戛然而止。
当时的他疯狂的按着电梯,从四十五层到达母亲摔下的地点时,那里远远地站着一排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南挚疯了一般跑上去,抱着血流不止,没有意识的母亲,浑身颤抖,双眼通红,失声痛哭:“妈——”
宴会厅内,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南挚身上,期待这场久别了十多年的父子重逢,将上演何等的感人戏码。未料,却只见舞台下的南挚蓦地站起身,伸出手,将眼前的桌子猛地一掀,餐盘散落一地,发出巨响,引来身旁的万佳丽不住地尖叫。
他看着舞台上错愕震惊的南瑾飚,声音冷得似乎可以结冰:“南瑾飚,从我妈跳楼自杀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中就和她一起走了!让我给你庆祝生日,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