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潮湿的浴室里没有窗户,灯泡也被人卸了下去,一片黑暗中,姜沉一错不错地盯着放在角柜上的那盆花。
明明没有阳光,但它依旧勉强地开着,叶子和花瓣一齐萎缩,靠着少的可怜的水分苟活。
约莫三天了,姜沉心想,他被关起来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以来他仅仅吃了一小块面包,好在是在浴室里,就算是生水,也能维持他身体所需,不至于脱水休克。
想着,他垂眸抿了抿唇:“系统,世界背景和剧本还没加载出来吗?”
“快了,”一道带有机械质感的声音突兀响起,但除了姜沉以外不会有其他人能听到,“已经加载到99%了……”
姜沉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那就好。”
他是来做任务的,在大好的年纪跳海自杀未遂后,这个奇怪的系统就和他绑定了。
姜沉一心求死但也被它所说的‘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打动,于是旅程就此开始。
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和原来所在的现代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他叫做安年,这是他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
根据系统所说,每一个需要被执行任务的世界都是濒临崩坏的世界,要靠许多像他一样的来进行修复。
修复的方式是按照系统给出的剧本进行演绎,就像这个世界,姜沉就要演绎好‘安年’这个角色,痛他所痛,爱他所爱。
修复完成后可以评级,E级以上就能进入下一个世界,如果没达到E级则要重新来过。
姜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水池边上打开了水龙头,先是冲洗了一下双手,继而将嘴凑到水流处小口小口喝着,能看见他红艳的舌头为了帮助吞咽而时不时舔过唇边……
安年本身长的很乖巧,个子不高只有173左右,浅栗色的头发软趴趴的,眼睛和鼻头都圆圆的,五官很精致。
“加载完毕,”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即将为宿主传输记忆。”
姜沉将水龙头关上,脑中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如果不是他心智足够坚定,可能会就此分不清他是安年还是姜沉……
安年的痛和快乐就像一枝玫瑰,扎根在姜沉的心底,越是靡靡越是要长出刺来。
系统有点担忧:“宿主感觉怎么样?其实我是不太建议新手世界就采用记忆输送的方式,直接像看书一样进行记忆浏览更稳妥一些。”
“没关系,”姜沉消化了属于安年的所有记忆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这样更有代入感一些,后续演绎起来人设不会跑偏。剧本加载出来了吗?”
“加载出来了,”系统道,“这个世界要求不高也没什么危险,只要你按照剧本好好念,怎么也能评个B级。”
姜沉顿了顿,状若无意问道:“剧本里会规定念哪一句台词要配上什么样的动作或是语气吗?”
“不会,”系统回答,“但是如果你的动作语气能和人物相匹配会加分。”
“我知道了。”
浴室再次安静下来,姜沉默默回想着安年的记忆。
安年,家境普通的十八线小演员,至今为止演过最大的角色就是一个三流清宫剧里的小太监,到杀青也没几句台词。
每个月拿着跑龙套的钱,大部分还得寄回家里。
好在他不怕吃苦,有不少小导演都愿意用他,对于安年来说,所有改变都发生在3年前遇见贺连生的那一刻。
3年前贺连生是当红明星,一路靠着营销号刷上来,演技一般但粉丝不少,两个人在同一个片场,安年演一个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的少年。
说不上是见色起意还是什么,贺连生就是喜欢他的乖巧懂事,主动展开了追求。
那时候安年不过才刚刚19岁,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就被贺连生和掰弯了。
恋爱一谈就是3年,最开始贺连生对安年很好,还给他租了一个小公寓,时不时就会回来陪他,安年会给贺连生做饭,饭后两个人还会抱在一起看个电影。
不过美好的日子到底不过开头那半年,贺连生新鲜感一过就开始嫌弃,嫌安年做的饭不够精致,嫌他在床上没别人放的开,嫌他见识不多拿不出手……
起初安年还会偶尔委屈,跟贺连生哭一哭,后来有一次他在给贺连生煲汤时睡着了,煤气泄漏差点要命,他哭着给贺连生打电话说“对不起”换回来的是贺连生的暴跳如雷和响亮的一巴掌。
贺连生说:“要是让别人发现我们住在一起怎么办?说过多少次平常不要联系我。”
安年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每一次都是贺连生想找他,他才能找到贺连生。
可他又确实离不开,离不开这茫然大城市中唯一的一点温度。
于是他就像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每天盼着贺连生能宠幸他,至于贺连生,他还有许多别的鸟,都不一定能把他想起来。
去年,贺连生斩获影帝,那段时间他心情好,便常来陪着安年,让本来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安年再次燃起希望。
“再等等吧,”安年总这么告诉自己,“他会发现我是对他最好的那一个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有情人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白眼狼。
7天前,贺连生突然回来,说要带着安年参加一个酒会,安年天真地以为他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然而酒会上的一杯酒,彻底将安年推入深渊。
浴室的门锁传来动静,姜沉回过神来望去,只见贺连生穿着一件连帽衫走了进来,蹲在他面前问道:“想的怎么样了?”
姜沉往后挪了挪,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说我愿意为了你的前途去陪秦总睡觉?”
“不必说的那么难听,”贺连生冷着脸站直,“别人想陪恐怕还没那个机会。”
他点了一根烟,嗓音沙哑:“秦家在海城一手遮天,秦肆可是背后的掌权人……阿年,不瞒你说,也就是他秦总看不上我,不然这床我心甘情愿往上爬。”
姜沉嗤笑:“你倒是贱的明明白白,你愿意但我不愿意,贺连生,看在过往情分上,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贺连生目光阴鸷,“想不通你就在这继续想,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男的又不是小姑娘,睡一下怎么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又不会嫌弃你,到时候我资源到手更上一层楼,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买,这样不好吗?”
“不好,”姜沉坐在了浴缸的边缘,神色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上一次你用一杯酒把我送上了秦总的床,这一次呢?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即便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意。”
剧本上的台词到这里告一段落,后面是姜沉即兴发挥的部分,按照系统所说,只要人设不崩就行。
姜沉终于来了点兴趣,他光着脚走到贺连生的身边闻了闻:“黑鸦片的味道,是从哪个小明星那回来的?”
贺连生后退一步:“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其实要我同意,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姜沉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但是你全要听我的。”
贺连生有点激动:“你说,怎样你才会同意?”
他也不明白,秦肆那样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了安年,之前那一次还不够,这回更是用他的资源相要挟,他除了双手奉上还能怎么办?
姜沉偏了偏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要你跪下,跪在我的脚边求我,说你错了,你配不上我,让我帮帮你。”
话音落下,浴室里一片寂静,贺连生的烟头烧到了指尖,他扔在一边用脚踩灭,说:“安年,你做梦。”
“随便你,”姜沉漫不经心道,“你可以选择不跪,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我不在乎什么未来和前程,但你赌得起吗?”
贺连生刚刚膨胀起来的骨气被他一句话扎个粉碎,的确赌不起,他也好,他背后的公司也好,全都赌不起。
眼前的男人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一站就是十分多钟,姜沉无视系统的警告,用脚尖点了点地面,笑着说:“跪吧。”
木头动了动身子,像是被冰雪冻伤了枝干,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
贺连生鼻尖冒出了汗,别说是他成名之后了,就是成名前他也没受过这种屈辱,但现在为了更好的发展,他不得不弯下膝盖跪在安年面前。
他曾经是很看不上安年的,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背景,就知道整天傻呵呵的谈恋爱,要不是看他够乖,他早就断了两人的关系了。
想到这,贺连生闭了闭眼:“跪也跪了,够了吧?”
“不够,”姜沉笑的眉眼弯弯,“你刚刚说了,你连秦总的床都愿意爬,现在给我跪一跪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把该说的话说完,我现在就可以出发去锦云酒店。”
“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又如何?”
贺连生双目赤红地盯着他,嘴张了又合,像只被人踩住脖子的鸡:“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
说完,他也没等姜沉说话,自己站了起来:“可以了吧?可以出发去锦云酒店了吗?”
“这才乖,”姜沉点了点头,“去准备车吧,我去换衣服。”
贺连生转身便走,等他离开之后,姜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长时间的禁闭再加上没什么吃的,这具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行了。
他扶着墙慢慢从浴室出来,明亮的灯光有点刺眼,他伸出手挡了挡认准卧室推门进去。
这里就是贺连生给安年租的房子,卧室里还放着两人的衣服。
姜沉挑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冰冷的白炽灯下,瘦削的身体骨头支棱着,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系统滔滔不绝的训斥停了一秒,继而又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没有?别随便做一些不符合人设的事情。”
“不符合人设吗?”姜沉反问,“如果是你,你不会恨贺连生吗?安年本来都要放弃他了,是他自己又回过头拽了一把,径直将安年拖进地狱。”
系统毫不留情:“我没有人类感情,在我这任务至上。”
“好吧,”姜沉随手给头发定了型,“那我换个问题,在没有台词的情况下我做出不符合人设的举动,会怎样?”
其实也不会怎样,顶多就是评不上A级,但真说起来只有剧本那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支吾半天,系统只是说:“总之尽量维持人设,你和除了贺连生以外的人台词不是很多,自己把握住。”
姜沉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无敌乖巧的笑容:“我知道了。”
贺连生很快去而复返,两人沉默地上了车,姜沉选择了副驾驶,一路上认真念着台词,但在贺连生眼里他就像一个精分一样,前脚还叫他跪下,后脚就求他不要抛弃他。
甚至于贺连生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没了解过安年。
车子稳稳停在锦云酒店门口,贺连生没忍住又点了一根烟:“用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姜沉松开了安全带,“打电话给秦肆,让他亲自下来接我。”
贺连生:???
“你疯了?秦肆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亲自下来接你?”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安年,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玩物,别太高看自己,真把秦肆惹急了,我们都得玩完。”
姜沉没动,依旧笑着看向贺连生:“叫他下来,或者我们就在这耗时间。”
“艹!”
贺连生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拼命压住心里的火:“我没他手机号。”
“那就给他助理打,”姜沉摇下车窗透气,“我不信你没他的联系方式。”
锦云酒店2501
男人湿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水珠顺着弧度优美的下巴滑落隐没在浴袍里面,不远处的小助理低着头递过去一只手机:“秦总,贺连生的电话。”
秦肆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开免提。”
下一秒,姜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总统套房:
“秦总您好,我是安年,应您要求来进行特殊服务的,请问您方便下来接我一下吗?”
与此同时,系统实在忍无可忍疯狂滴滴:“姜沉你这个叛逆崽给我维持人设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