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知道,除了新闻,何思怀几乎没有任何渠道接触到这个消息。
一想到这个,江北对新闻工作者的厌恶又一次刷了新,连带着温言书在他心里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一翻今天的新闻,宁昌本地的消息已经被金岩的“弑母案”给刷了屏,好在作为一起较为普通的社会案件,在牵扯到背后关于“矫治学校”的产业链之前,影响力是非常有限的。
他没法恐吓全国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他只能悄悄联系上吴桥一,又找何思怀要到了老薛的电话号码,提前做好给何思怀善后的准备。
他还蛮害怕的,因为自己失控的时候何思怀在自己身边,但是何思怀可能出事的时候,他却只能被困在宁昌,无法动弹。
江北知道在此之前何思怀就已经非常介意金岩的事情了,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刷着屏,有人开始明目张胆地说着何思怀的名字,说是他把金岩逼疯了。窦子康在里面上蹿下跳撵着人骂,却又抵不住隔着网线只能隔靴搔痒,两行看下来江北直接点了退群。
江北又忍不住摔了个玻璃杯,捡起碎片之前看到了桌边倒着的那瓶碳酸锂缓释片,他把药瓶扶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就彻底瘫在座位边起不来身了。
生活想把他们俩逼死。
江北头疼得要命,吃了平时剂量的两倍。稍微缓过劲来之后又去把地上的玻璃渣扫干净,忙得差不多,去食堂吃了点东西之后回到班里,何思怀的视频邀请便发过来了。
何思怀的眼睛有点红,不过半斤八两,江北自己的眼睛也是通红的,只不过何思怀是因为吐出了眼泪,江北是因为情绪导致的充血。
两个人开着视频,都有些懒懒的,不想开口。
显然何思怀目前还不知道,江北的心还悬在高空,他不知道结果究竟会怎样。
两个人简单聊了两句,江北上午没怎么听课,对何思怀提出的问题几乎都是应付不来,何思怀在那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意。
“你又没听课?”
“我今天,不舒服。”江北咬咬牙。
“我每天也都很不舒服。”何思怀说话已经没了太多耐心,他显然很不满意江北拿自己的身体做借口。
江北撇开目光,既没有给自己辩解,也没有表示悔过或歉意。
何思怀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抬了抬眸子:“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江北摇摇头,撇开话题让何思怀继续给他上课,何思怀本身就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刨根问底的性格,再加上精力有限,便也由着他撇开话题了。
这一天,江北除了抱着手机刷新闻什么事情也干不下去,因为加大了药量,整个人也有点昏昏沉沉的,难得睡眠时间增长了,却还是因为连续不断的噩梦扰得整个人崩溃至极。
一直到第二天,因为牵扯到了矫治学校的一点点由头,金岩弑母的案子被瞬间顶到了风口浪尖。江北看着网路上一串串激愤的声讨声和责骂声,他好像是置身于暴风的中心,周身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在汹涌着,唯独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手机里弹出了一条关于弑母案的推送,江北的手指僵了僵。他算了算时间,何思怀应该正在大课间,他发了两条消息,没人回复。
正常。江北安慰自己,何思怀平时在班里不怎么看手机,按道理说也不应该看到那条新闻才对。
第二堂课下课,还是没有回复,江北有一点点慌,但是他不能打电话给何思怀,何思怀他们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更别说打电话了。
第三堂课的时候,江北已经彻底坐不住板凳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在疯狂跳动,越是看着网上的一条条新闻越是觉得不安。他忍不住跟何思怀发了很多消息,让他看到务必要回,甚至撒谎说自己发了病很想他他不回自己消息简直要疯了。
终于到中午吃饭前,何思怀那边发来一条新闻截图,下面跟了一行字:“是金岩吗?”
完了。江北此时此刻先是脑袋发懵,接着抓着手机就冲到门外去打给他打电话。
电话音响了还没有两声,被挂断了。江北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拿不稳了,紧接着何思怀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把他逼疯了。”
江北两只手握住手机,压制住颤抖去给何思怀回消息,一次次戳错了键又删了重打,一行字发出去快耗了一分多钟。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先回我电话。”
接着就是沉默。
再一次电话轰炸没有结果,江北第三次要打过去时何思怀已经关了机。
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江北的大脑还算清醒,先是打电话通知了完全蒙在鼓里的老薛,接着又跟吴桥一通报了这个情况,自己直接买了最近一趟从宁昌到吴州动车票——他必须要在何思怀身边。
操|你妈的给我撑住。
江北火速把自己的药和行李收好,觉得出租车太慢直接狂踩着单车就冲向了车站,他在安排完所有事情之后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恐惧、慌张、不安……什么都没有,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去找何思怀,他需要自己,自己也很想他。
……
早读下课的何思怀就看到了那条新闻,他知道犯罪嫌疑人金某是金岩。那时候他还算平静。
跟老师打了声招呼之后,何思怀就揣着手机回宿舍了——老师知道他身体不怎么好,加上他本身就住在学校,因此请个假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他侧身躺到床上去刷手机,发现这已经是昨天早上发生的案子了——哦,原来江北瞒着自己的是这件事情,他想。
刚得知消息时何思怀的情绪还算平稳,甚至和所有的旁观者没什么不同,除了感觉脑子有点累,完全不想上课学习。
现在慢慢地,负罪感爬上了大脑皮层,他又一次觉得活着好没意思,甚至考上北大也就那样而已,如果他要背着金岩一家的罪孽活一辈子,那不如直接结束算了。
这时候他就再也顾不上去想江北、想未来、想梦想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散在床上,他甚至连拿起美工刀割腕的力气都不剩了,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也没顾得上能不能成功,直接把整整一瓶舍曲林倒进嘴里。
水不够喝,他还呛了几口。满嘴的也分不出来味道,只知道口感很差,涩得要命。
嗓子像被火燎了一般,他又去烧了点开水,慢慢等着水变凉,给自己猛灌了几口。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全身都开始烫起来,他觉得自己小腿肚子有些发颤,整个人忍不住发抖,头也晕乎乎的,走两步路都摇摇晃晃,他往床上歪倒,然后是熟悉的反胃。
他不太想把胃里刚吃的药都吐干净,生理上的折磨可以把他的精力分散开来,不去想自己的生活有多糟,不去想自己在金岩的案子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要想着全身都好难受,时间就能一点点地过去了。
大概是吞药的第一个小时,翻江倒海的感觉实在是遭不住了,他趴在水池边吐了好久,然后又爬回了自己的床。
他仰面向上看着天花板,扔在脑袋边的手机不停地亮着,也许是江北,但是他现在不想动弹。
五分钟之后,他又吐了一次,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可能吐了五次或是六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水池半步,后脑勺因为呕吐疼得不得了,右眼有点模糊,他感觉自己眼压有点高,眼球随时随地都有爆裂的危险。
最后能吐出来的只有清水,他给自己搬了个椅子放在水池边,他已经站不住了,膝盖和腿都在抽筋,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
倒也好。他残存的意识告诉他现在的状态很好,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上一切苦痛,专心承受躯体的折磨就能摆脱一切了。
稍微安稳了几分钟,何思怀再一次躺回床上,江北又发来一串串消息,提示音把他扰得又有些反胃。
想想,他还是稀里糊涂拿起手机,发了张新闻的截图,问他:“是金岩吗?”
江北回了什么他没看清,只知道这一遭又把他拉回了让他痛苦不堪的现实,一瞬间,脑子里塞满了自己对金岩使过的花招,不断闪回着监控里他被人拎起暴揍的场景,他又想到最后一次和他交锋时他的反常与惊叫,他仿佛看见金岩手里拿着带血的刀冲向自己:
“你把我逼疯了!!!!!!”
何思怀惊恐地爬起来,他抱着铃声大作的手机近乎是痛哭流涕,他慌忙挂掉电话后又一次冲到水池边狂吐,他已经走不出直线了,他边哭便吐,却又抱着手机喃喃说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话。
“我把他逼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出这行字,发出去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打了字。
之后金岩的尖叫声和手机铃声重合在一起,何思怀把手机摔倒地上,可能是坏了,也可能只是暂时关了机,只知道世界一下子清静下来。
牙齿控制不住地打着颤,何思怀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快痉挛了,胃就像被点了把火,从贲门烧到咽喉,他真的太难受了,幻觉刺穿他的大脑,疼痛穿破他的神经。
快死了吧。何思怀悲戚地想——真倒不如直接跳楼来得合算,真的太痛了。
混混沌沌了不知道多久,敲门声再一次惹得他干呕不止。最后老薛是踹了门进来的,看到的场景是何思怀因为实在没力气再爬回床,整个人瘫在地板上。
“让我死吧老薛。”何思怀抬眼看见来人,整个人瞳孔已经放大到有些恐怖的状态。
“我害了人,我得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请千万不要模仿何思怀的行为!!服用过量舍曲林致死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对身体的危害很大!损害到神经系统得不偿失!!如果出现什么心理障碍请及时就医!!活下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