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怀收到截图,点开看了看,小丑的头像旁边的备注是“碳酸锂”。
“你是我的镇静剂。”江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一瞬间,何思怀觉得整个人都发软。
“你的浪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思怀笑起来,又瞥了眼自己给江北的备注,瞬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但是何思怀还是截了过去,亲手碾碎了空气里仅存的一点点浪漫因子。
——“小婊北”。
何思怀再看屏幕里明显愣住的江北,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接着江北就被何思怀气笑了,何思怀就看他在手机里戳戳戳,几秒钟之后,新的备注新鲜出炉:“人间他妈精”。
“我他妈怎么就成人间他妈精了?”何思怀的话刚一说完,两个人就又一阵狂笑起来,认了认了,何思怀无可奈何。
最后两个人协商,换了个私人订制的情侣网名,何思怀叫“碳酸锂”,江北叫“舍曲林”——是对方吃的药的名字。
第一次用情侣网名的何思怀还蛮新奇,生生折服在其实还行的浪漫之下,他现在恨不得立马穿过屏幕去跟江北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告诉全世界,所谓性|欲减退乃至完全丧失纯属扯淡,见到江北他就是最行的男人!
睡前,江北把温言书说的那个心理咨询师的名片推了过来。说实话,上次去医院门诊咨询的经历让何思怀有些失望,但听说医院门诊和这些一对一的私人医生又不一样,加上温言书打包票说不收钱,是个公益项目,人穷志短的何思怀便抱着试试就试试的心态去加了。
这显然是个工作号,昵称是“梧桐心理咨询室-吴桥一”,头像应该是咨询师统一拍的艺术照。
卧槽。何思怀点开头像——好帅,好像还是个混血,这五官气质也太优越了吧!难怪温言书到现在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何思怀连忙退出界面,生怕自己因为一张照片就精神出轨,不过后来想想这人虽然帅但是有对象了,更何况江北也差不到哪里去,便又心安理得把人存在自己的通讯列表里了。
“你好呀,今天太晚啦,我爱人已经睡觉了,不太方便视频,打字的话效果不够好,有时间我们找一个空闲时间好好聊聊吧?”还没等何思怀想好发什么,那边就先发来一条消息。
“好。”何思怀回到。
爱人。何思怀看了看这两个字,有点羡慕。
——如果我能和江北长长久久,就再也不是小孩子那种称呼对方为“男朋友”了,他可以是我的爱人,我的家属。我们可以住在一栋房子里,如果他坚持要养猫也可以,但是我绝对不会帮他照顾,猫的地位不能比我高,一家之主只能有一个。
何思怀躺在床上,耳机里是江北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已经睡着了。何思怀感觉吃了药之后状态要好很多,虽然不至于回到曾经的状态,但是不会无时无刻想着死去了。
何思怀打开手机的前置灯——在学校里他不太好半夜开着大灯,这一点点微光让他想到了江北的小手电。
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一步一步来——先活下去、再活得漂亮。
……
何思怀吃的药副作用挺明显,本身胃就不好,在药物刺激下恶心呕吐就更加频繁了。
老师们都已经默许了他上课可以不到招呼直接出去,一方面的确是不可抗力,另一方面大家都或多或少对这个孩子有些心疼。
老薛偶尔也会带着点好吃的送给何思怀加餐,眼看着他一天天清瘦下去,老薛就担心他哪一天突然就折戟沉沙了。
倒是何思怀精神状态一天天恢复了,合理用药加上吴桥一的心理干预,本来稍微有些涣散的精力又得以集中起来——吴医生的确是个很棒的心理医生,撇开他极高的颜值不谈,业务水平也难得得到了何思怀的认可。
和跟朋友聊天不同,吴桥一善于引导他多多倾诉,并且很少给出意见建议,他总是站在客观的角度给他分析他各种非常规心理的成因,这让何思怀这种理论至上主义者非常受用。
吴桥一同时也在帮江北疏导,据说他的问题比何思怀要严重不少,无论是家庭关系还是个人经历所带来的创伤,都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趋势。
因为江北的情况比较复杂,两个人交流的时间要更久一些,要不是吴桥一名花有主,何思怀总是会担心这两个人搭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小九九。
胃部不适和极度嗜睡成了何思怀艰苦求生最大的敌人,偶尔一两回感觉快要坚持不住了,都在“舍曲林”同学的帮助下死里逃生,他想着,江北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要痛苦,就为了争口气他也不能率先退出战场。
太辛苦了。何思怀下课走流程一般吐完又回到班级,他趴在桌子上依旧是无尽的虚脱和困意——如果自己不是正念高三,如果不是真的很想在高考上拿个漂亮的成绩,他可能连书都不会想读了。
可是好想考北大呀。何思怀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北大有这么深的执念,不过一想到杨晨旭之前跟他说的话,一想到如果自己考不上、看他一个人得意会有多气人,他心里真的觉得,不是北大绝对不行了。
……
吴桥一说江北的躁狂来自遗传的可能性很大,至于听到尖叫声会做出应激反应,是受到刺激之后引发的急性焦虑发作。
最近到了躁狂期,上课的时候江北根本坐不住板凳,他感觉一安静下来四肢都被紧紧裹起来了,有时候课上到一般他很想冲出去跑两圈,但是因为脸皮比较薄就强忍着不做任何动作。
要在以前,他可能要靠随便找人打一架来发泄要溢出来的过剩情绪,但是他现在不敢也不愿意再惹乱子,于是只能用力抠着桌角,来给自己的情绪瓶子挖出一条支流,免得整个容器都被自己挤炸了。
手指尖都抠出了血,糊了满桌子都是,同桌递来一个看神经病的眼光,江北差点直接掀了桌子就要跟人家干仗了——操|你妈这个大傻逼。
但是他忍住了,为了把情绪控制住,生生逼得整个天灵盖都要被炸飞了。
每次躁狂都会伴随着很严重的失眠和偏头痛,扰得他恨不得拿螺丝刀撬开自己的脑壳。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何思怀,但他还是翘了课,跑回了寝室。
他有些急躁地在寝室里转了一圈又跑下了楼,他感觉操场上一对对的情侣都是傻逼,他感觉所有人都成了傻逼。
操他妈。江北一脚踢飞了停在操场中间的足球,有人朝他骂骂咧咧走过来,江北控制不住地调转了方向准备上去揍人,那人一看江北周身肃杀的强大气场,紧急转了个弯便绕道走了。
好烦。江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只知道他真的得回寝室吃点药压一压,他很讨厌自己这个样子,他简直就跟江兆年一模一样,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给何思怀带来什么幸福。
对着宿舍楼下那可歪脖子树来了两脚,惊动了一只野猫,江北跑过去想撸撸人家的猫,结果因为杀气太重,给猫直接吓得老远。
被猫咪拒绝的江北有些沮丧,这一份沮丧稍微盖过了过分高昂的情绪——大概是本身性格就有些自卑,哪怕是躁狂期,也没能跟症状上那样有着自负感和夸大妄想,他只是更加厌世了,恨不得随手拦一辆卡车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处乱碾。
他现在迫切想跟何思怀见见面,他想跟他说好多好多话。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去见何思怀,但是见不到何思怀他又完全冷静不了。
江北的头疼越发的明显,他觉得脑袋里可能藏了电钻,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大脑皮层被钻得嗡嗡作响——先前没有这么明显的偏头痛体验,最近失眠之后便开始作祟了。
他其实最近每天都要很久才能睡着,但他知道何思怀只有听见他睡着才能睡得下,所以会故意缓下呼吸,让何思怀睡得安稳。
但是最近何思怀睡得越来越早了,他似乎每天都很困的样子。江北觉得如果他们俩可以中和一下就好了,把他多的那些睡意匀一点给自己,两个人都痛苦就都会减半。
到了寝室,江北看到了手机上不断闪着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发现是温言书拉的那个“受害者交流群”在刷屏。
这个群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人说话,毕竟大家都急着要摆脱这段痛苦的回忆,温言书也没过多在群里发言,通常只是发一些有关调查的进展通知到他们。
消息还在不断刷新着,不断闪着的数字扰的江北更加烦躁,他险些把手机从窗台上扔下去,但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机械性地解锁、点进去。
“金岩出事了!!”
“他妈说要把他送回去关起来,他就把他妈给杀了!!!”
“捅了七刀,他妈人已经没了,警察说他已经完全疯了,鉴定结果下来可能直接拉精神病院了!”
江北看着一条条消息,全身发着冷汗,他觉得皮肤有些刺痛,大概是因为绷得太紧的缘故。
“说起来他被撤职之后我就觉得不太正常了。”
江北看到这一条,感觉大脑裂开了。
他想起来之前和何思怀在金岩寝室的情形,他想起来金岩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想起来之后何思怀还跟他说过:“我不会把金岩逼出问题了吧?他这样是不是都怪我?”
他看着群里传出来的照片,脑子里面只有几个字——绝对不能让何思怀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做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