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虽然何思怀已经把SD卡藏在医务室里,但依旧是被刘民军这阵仗弄得心虚不已。

江北也皱起了眉头,表面上看是不耐烦和生气,只有何思怀明白他也真的紧张起来了。

何思怀跟他对视一眼,让他放心,接到眼神传递之后,江北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许。

一群人僵持在医务室门口,刘民军一挥手,一批人浩浩荡荡挤进医务室,留下他本人和三个教官和他们对峙。

刘民军伸手,何思怀会意,把手里的一袋子药先递交上去——止疼片、抑酸剂、胃粘膜保护剂,品种没有很大的问题。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教官,递过来何思怀先前的就诊记录,胃溃疡,同样是开了这几种药。

刘民军看了何思怀一眼,点头打发人走,接着又当着他俩的面把药盒里里外外拆开、检查了个干净。

这个举动着实让何思怀血压飙升,毕竟虽然不是藏在这几盒药里,但真正的藏匿地点也八|九不离十了——他很担心里面也会采取同样的思路排查,这就取决于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他们究竟只是来收拾医务室暴力伤医的案发现场,还是收到了某些二五仔的通风报信专门来抓人,着决定了他们在里面会做什么、做到哪一步。

何思怀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们俩这一次行动连方媛都并不知晓,就算刚才可能会有学生看到了门口放风的江北,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招引过来一堆老师教官来“捉奸”。

“来这儿做什么?”刘民军抬起眼皮看何思怀。

“我胃疼得遭不住,校医也不在,就自己来找点药吃。”何思怀战战兢兢,流露出自然的拘束。

“江北来干什么?”刘民军又问。

何思怀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刘民军对昨天的事情掌握了多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也是昨天事情的参与者,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尽可能打消刘民军的怀疑。

在不必须撒谎的环节,尽可能保持诚实,往往会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他是陪我过来的……我有点……害怕钱医生。”何思怀把话说得模糊却很有指向性,知情人稍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刘民军听闻之后就挑挑眉,没多说什么,扬了扬下巴让何思怀跟着走。

江北看了一眼何思怀,扬声道:“要不顺便也搜搜我?反正我做什么都像干坏事。”

刘民军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让他们把这两破孩子带走。

何思怀一共经历过三次全身大搜查,除去这一次之外,刚进校那一次连打带踢的,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探视日前带伤检查也非常难熬,总之每一次都是很难接受的全心体验。

搜身是真的搜身,两个人被拎到两个独立的小房间里,一|丝不|挂地被两个教官彻头彻尾地翻检。

天知道何思怀第一次被搜身的时候,羞耻感和恐惧感简直让他想原地自杀,不过第三次了,因为性取向而激增的排斥倒要缓和很多。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搜到,何思怀穿好衣服,整个人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另一边买一赠一附带送检的江北早就已经结束了,准备在门口等他回去,却直接被刘民军轰走了。

又是一对一的心理交锋,刘民军把何思怀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精疲力竭的何思怀内心只能叫苦不迭。

“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聊聊钱医生的事情。”刘民军开门见山,看样子是很清楚何思怀受害的事情。

何思怀一听到钱彬,不带一丝一毫的演技,全身真情实感地发着冷,肉眼可见打起了颤。

他低着头没说话,刘民军看他脸色难看,也没步步紧逼。

恐惧和排斥感灌顶之后,渐渐冷静下来的何思怀火速思考着对策——他问话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什么答案,自己该怎么说。

三五秒之后,已有答题方向的何思怀率先开口,尽可能表现地羸弱:“刘校长……这件事,请不要跟我父母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刘民军的表情有明显缓和的迹象,何思怀知道自己回答正确了。

“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我觉得,真的很丢脸……”何思怀眼睛通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拜托您了,请替我保密,也求求您不要再提了。”

刘民军笑了,很欣慰:“好的,我也就是担心你有心理压力,钱医生那边的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的。”

何思怀只是皱着眉头,一副“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的表情。

他很清楚,对于这些施暴者而言,受害人的沉默无疑是最大的助纣为虐。

无论是害怕也好、羞耻心作祟也好,还是顾忌可能出现的“受害者有罪论”,性暴力犯罪的受害者多数会选择对自己的过往闭口不谈,因此会出现很多像江北一样,被要挟着闭嘴,甚至被迫一次次妥协的人。

曾经的何思怀很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怪他们没有勇气、埋怨没有人敢站出来为自己发声,他甚至觉得沉默与侵犯同罪,觉得罪犯的猖狂都源自受害者的纵容,现在轮到自己,他终于明白自己把一切想的太过轻松了。

轮到自己,也真的没有勇气。

刘民军看他一脸颓丧,转而又攻向了另一个话题:“你跟江北最近关系不错?”

何思怀呼吸轻轻一滞,抬头倒也算坦然:“嗯,毕竟有相同的经历。”

“江北打人的事情,原本在这边是要从重处理的。”刘民军说,“不过事出有因,学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暂时放他一马。”

何思怀嗯了一声,从内而外散发出“其实我也不在意江北会怎么样”的态度。

“听孙老师反应,最近江北的学习态度端正了不少。”刘民军说。

“嗯,他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比较叛逆。”何思怀实话实说。

“不错,最近除了打人这事,的的确确没惹过什么大|麻烦,看来你在中间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刘民军夸起了何思怀,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主要还是他自己,现在态度和想法都有了很大的转变。”何思怀说,“之前一直说着要逃走,现在也慢慢开始想要转变了,我觉得他在有尝试着改正自己的毛病。”

“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稳住这家伙不惹麻烦就行。”意料之外,刘民军居然对何思怀最近的工作还挺满意。

何思怀点头,他逐渐发现,刘民军虽然是典型的老奸巨猾,但是意外地很容易满足——看来江北的麻烦程度的确远超他的想象。

“前段时间有几个同学来我这里告过你的状。”刘民军的话题转变得很快,时不时给何思怀打个措手不及,“有人说你携带管制刀具入校,不过我们事后核实并不属实。”

何思怀一听就知道他说得是哪一茬,一脸荒谬:“入校的时候都经过详细检查的,我既没出过校门,也没接触过校外人员,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刘民军不置可否,何思怀不是很清楚他跑出这个话头的意义,只能稳住自己的底线,防止露馅。

“大概还是有同学不服气我吧,不过我也想不通这种稍微一查就败露的谎言有什么意思。”何思怀耸肩,“大概他们就是想多在您这里提几次我的名字,不管真真假假,都留点不好的印象给您吧。”

刘民军笑笑:“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会有自己的考量。”

何思怀点头——他本以为这次事件会让刘民军对他的信任岌岌可危,没想到随便往深了聊了两句,反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钱校医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你父母那边我也会帮你保密,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何思怀点头,内心却翻涌出无尽的反感与厌恶——保密?过去?何思怀现在恨不得直接把钱彬挫骨扬灰,把刘民军碎尸万段。

——显然,刘民军并不打算蹚钱彬的浑水,但也只是处于明哲保身的态度,所谓受害人的利益,他大概下辈子也不会考虑。

毕竟他自己干的事情可不比钱彬好上多少。

监|禁、虐待、诈骗……这些能足够让他蹲监狱吗?能判多少年?他会不会有很硬的后台?何思怀看着眼前这个阴恻恻的眼镜蛇,不由自主开始幻想他被打入监狱的那一天。

如果自己真逃出这个学校,以他们的敏锐程度和行动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把能够定罪的证据全部销毁干净吧?

他又不禁去想钱彬——他和江北都是男生,受到侵害时都已经年满16周岁,现当代的法律规章,似乎真的没有保护他们利益的一条。

如果钱彬无法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和江北剩下来的大半生里都会如鲠在喉吧。

耳边的刘民军又开始说着成串成串的大道理,但是何思怀却因为钱彬的事情心烦意乱。

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女孩呢?何思怀有时候难免会生出这样的慨叹。

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出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