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江北好像一直不太在意这个,关禁闭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就吃了何思怀吃不完的饭。

何思怀喜上眉梢,心里早就已经默认了江北饭量大、吃不够的设定,心想着这简直就是互利共赢的大好事,美滋滋地把餐盘往他面前一推:“谢谢北哥!北哥真好!”

江北心情也还不错,没吭声,闷头开始先吃何思怀的那盘,动作看起来秀气斯文,但是速度却非常之快。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窦子康下巴都要惊掉,心想大概是江北今天转性了,便蠢蠢欲动地悄声唤他:“老大……我……”

江北抬眼侧目,率先按住了窦子康往他面前推餐盘的手:“自己吃。三个人的份,你当我是猪吗?”

看到窦子康整个面部表情垮掉的全过程,何思怀憋笑憋到眼泪快要掉下来,不禁窃喜自己领先一步。他给窦子康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然后趴在桌上默默观赏对面二位的进食。

和面部表情过于丰富的窦子康比较起来,江北的吃相实在是太让人赏心悦目了,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有教养,却又不是那种可以端庄的做作姿态。联想起江北的家庭背景,何思怀忽然觉得他能活成现在这样从容坚强真的太不容易了,轮到自己的话,大概没有自杀也已经失心疯了吧。

江北进食的速度远远超过一旁胃口丧尽的窦子康,事实上他的饭量也就比正常男生大一点点。这里的男生女生的饭量都是统一的,昨天连何思怀这样饭量中等偏下的男生都没能完全吃饱,看样子江北在这里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处于饥饿状态——对于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来说,饿肚子的感觉真的是太过难熬了。

“你真一点都不吃吗?”江北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便礼节性地问了句。

何思怀摇摇头,他忽然觉得看江北吃饭是一种享受,如果能出去,何思怀会建议江北做一名网络吃播,收视一定可观。

全然不知对面想法的江北继续心满意足地进食,难得吃饱,他感觉天空都敞亮了几分。

……

一通要人小命的跑操让全校学生的胃口都大受影响,还有人吃到一半实在憋不出跑出去呕吐,理所当然被红袖章记下了名字——择日宣判。

窦子康吃几口就歇下来干呕一声,又怕时间紧任务重,恨不得那块擀面杖往自己喉咙里面揣几下,整个人急得直冒汗。何思怀看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实在有些吃力,但又奈何他表情搞笑过分了,刚演化出一丝丝的于心不忍便被想笑的心情淹没了。

终于,哨响之前,窦子康兵荒马乱地扒拉干净最后一粒米,脸色难看到让何思怀不忍直视。

一旁的江北早已经收工,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一起看窦子康精彩绝伦的表演。

集体起立。何思怀看着面前三个空空如也的餐盘,内心异常舒适。

麻杆儿——金岩同学如狼似虎的眼神早就盯他们很久了,但是三个人巧妙的位置安排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关门放狗的信号一响起,金岩就急不可耐地扑向他们。

今天跑操,估计全校都会因为吃不完饭而受罚,这可不就是给他们颜色的绝佳时期——刚在内心打着小算盘的金岩,看见三个人突兀异常的空盘时,险些没蹦出直接爆了粗。

你妈的?!这都能吃得下?!是猪吗?!

此时唯一一个靠实力完成艰巨任务的“猪”本人——窦子康正和反胃劲儿激烈抗争,和面容不怎么清秀的金岩一对视,忍不住一顿干呕,金岩被这一声“呕”得异常屈辱,又看到一旁何思怀强忍失败的笑意,气得简直全身发抖。

“何思怀,餐盘有剩饭,我记上了。”金岩一咬牙,提起笔在何思怀干净的名字下记上了一笔便迅速逃离现场,心里暗自发狠——挑衅老子!也不看看是谁掌控着生杀大权!

这是何思怀已经没有了愤怒情绪,只是和江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先检视了一下餐盘,确认连一粒米都没有发现空空如也,才暗地在心里骂那个臭麻杆儿是个睁眼瞎的。

用吴州那片儿方言,这麻杆儿不过是个煨灶猫,一天天却装腔作势叫人恶心。

“看,北哥,你刚刚还不如帮我吃的。”“煨灶猫”本人一走过去,罪魁祸首窦子康就开始不知好歹地挤眉弄眼,直到江何二人颇有默契地剐了他一眼,窦子康才缩缩脖子,好像也没有知错就改的自觉。

莫名其妙被针对的何思怀当然十分不爽,但是也没对江北抱怨牢骚江北——毕竟也不是真没吃干净,人家已经帮了自己天大的忙了,只是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难免有些憋屈。

大概靠近自己的人都会被针对,江北心里有几分歉意,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对窦子康的殷勤不理不睬的原因——自己已经被欺负成了习惯,现在能做到独善其身,但是却没法不牵连自己身边的人,江北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但他不想让接近自己的人也被讨厌。

何思怀和窦子康并没有注意到江北的略显自闭,事实上江北平常的话已经非常少了,即使有什么异样,也不会在说话上表现出来。

上课的时候,何思怀挑了个前排没人的位子,窦子康想往一边凑但是又没那个胆儿,江北则是大喇喇直接坐到最后排开始睡觉,何思怀只知道在外面的学校有很多这样的学渣,倒不知道这种地方还有人有这个胆子。

“他睡觉?不怕被老孙抽?”何思怀回头,窦子康选择坐他正后面,顺便吸一吸学霸之气。

“不知道,我来的那天开始他就这样,从来没被老孙抽过。”窦子康耸耸肩,“感觉老孙有点怕他,大家都怕我北哥,你看,就算位子坐满了,北哥的专用座都没人敢动。”

“那你不怕他?”何思怀闻言忽然笑开,似乎整个学校只有他们两个是不怕江北的异类。

“一开始感觉他怪恐怖的,但是又觉得他好酷啊,敢做一些我们都不敢做的事情,再后来慢慢熟了,就知道他其实人挺好的,没那么吓人。”窦子康明朗地笑笑。

何思怀倒是被窦子康那句“慢慢熟了”给逗笑了,昨晚聊天的时候,江北可是口口声声跟他说:“我跟窦子康不熟,一点都不。”

何思怀没点破,回头上课,今天的内容是《弟子规》节选,背诵的难度要低很多,抽查的结果要比昨天可观,但是老孙还是重点表扬了何思怀的背诵,并且艰难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出了昨晚的事情,何思怀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又无意间结了仇,要是哪天睡觉的时候被蒙在被子里一顿暴打,何思怀可就是真的有苦难言了。

来这里的每一天都担心受怕,表现太差也怕,表现太好也怕,可是何思怀本就不是平庸之辈,让他恰到好处地做到“普普通通”,比让他做得漂亮到极致,难度要大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人的天资真的分三六九等,何思怀的基因注定他在某些方面无法平凡,这是窦子康他们这样的普通孩子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听到窦子康的课前科普,何思怀特意留意了一下老孙对江北的态度——趁着老孙在后面检查背诵,何思怀几次回头下来都能看见长睡不醒的江北,在一群矗立着的钢板一样笔直的躯干中间,惬意地趴在桌子上小睡的江北扎眼异常,尽管连何思怀这样的学生都有些看不下去去了,手握戒尺的老孙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一个眼神。

有如此胆识之人,果然非等闲之辈。何思怀默默夸赞,心道“不愧是你”。

一直到下课,江北没有睡醒的意思,何思怀便也没去后面找他。正准备趴下来跟着小睡一会儿,站在讲台上的老孙突然用小棍子敲了敲离他最近的何思怀的桌面。

何思怀抬头。

“何……思怀,你找个人陪你一起,帮我去办公室那边拿一下讲义。”老孙推了推眼镜,“应该印好了,放在桌子上。”

何思怀点头应下,回头叩叩窦子康桌子——这家伙正纠结着要不要背书,明显心已经不在书上了,但是被抽查的恐惧却又把他黏在桌边。

“豆子,别背了,陪我去办公室拿讲义。”

窦子康闻言,简直有如救星降临,直接从选择恐惧中劈开一条道来:“走起!”

两个人在“煨灶猫”金岩同学的目送下启程向办公室进发,何思怀知道金岩又不快活了——他自己心里清楚,老孙让他搬东西纯属因为他的位子敲起来顺手,但这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金岩肯定觉得自己讨了老孙欢心,按他的逻辑,老师的差使是信任的表现,或许在这只得了被迫害妄想症的狂犬病老鼠心里,何思怀已经威胁到他“校园红人”的地位了。

然而何思怀内心其实毫不情愿——他无意在老孙面前有什么过人表现,他更没什么借机上位的无聊野心,再说了老师办公室离教学楼意外地远,要不是一不敢违抗老师命令,二还想顺便出来透透气,以何思怀怕麻烦的性格,可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一路上窦子康叽叽喳喳东扯西掰,何思怀没听几句到心里去,只是礼节性地“嗯嗯”以示应付,脑子里装得全都是功课、成绩和高考。

但是窦子康就没有这层心理压力,豆子比他和江北小一岁,就算是同龄,也不是这种会因为高考而有什么心理负担的类型。

“我跟你说哈,这边宿舍楼就是女生住的,我还是第一次来……”窦子康像个导游一般介绍着四处的“景点”:“你自己看看,像不像话,女生楼对面就是教职工办公室宿舍,也不给按个窗帘挡一下什么的……啧啧啧……”

何思怀正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女声楼上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喊叫:

“关掉——!!”

这是一声凄厉的怪叫声,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正常人无法发出的诡异语调。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还没等近视眼的何思怀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旁的窦子康就发出了不输对方的尖叫:

“艹啊——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