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十三师柳树泉农场。
土地广袤无垠,农垦战士与?支边群众正忙着种棉花。
“老阮,你过来看看这棉籽怎么下不来了!”
阮清泉唉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拿起工具检修一番:“好了,刚刚里面?堵了一块土。”
那?人试了试:“这工具真不错,好用。”
阮清泉笑了笑,眼?角折出几道皱纹,看起来有些沧桑。
修好工具,他重?新返回自?己的岗位上?,抓了棉籽准备干活。
“刚找你干什么?”
边上?的人问。
“工具堵住了,让我修一下。”
阮清泉弯腰拨开?一个坑,数了三颗棉籽放进去,再用土盖上?。
“那?些人!”旁边那?人嗤笑一声?,不屑道:“脑子跟没长一样。”
阮清泉闷头干活,没有回话。
他们这边的人,都是被?下放要求改造的。任务最重?,待遇最差,干活全靠两双手?,任何工具都和他们没关系。
哪怕这工具就是阮清泉自?己捣鼓出来的。
“你说你啊,忙活那?些天给别人做嫁衣。”
对方嘲笑阮清泉的愚蠢,觉得他吃力不讨。弄出再好用的工具又能怎么样?上?面?不会记他的功,工具出问题还全找过来,影响了生产,也不会有人来帮他,搞得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完成任务。
阮清泉全当没听见,加快速度把之?前落下进度补上?。
劳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干完活,也不能休息,得去背诵主席语录,改造思想。
语录不能背错,错了就是思想改造不到位,要关禁闭的。
背了一个小时语录,阮清泉口干舌燥,终于听到干事说解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阮清泉张望着寻找妻子的身影,却?又听到自?己的名字:“阮清泉,程逢珍,你们等等。”
夫妻俩的心立马提起来。
阮清泉走上?前两步,把妻子挡在身后,谦卑地问:“有什么事吗?”
“有你们俩的包裹,还有封信。”
干事把东西拿过来,已经提前检查过。
“你们女儿寄过来的,好大一包笋,这下有口福了。”
边疆苦寒,什么东西都缺,像竹笋这种东西更是基本?见不到。
干事说话时有些羡慕,这些被?打倒的干部,不管之?前多风光,跌落之?后都是落井下石的多,不管是子女还是夫妻,为了不被?牵连,恨不得立马断绝关系。
在他们农场,不怕有风险,千里迢迢寄东西过来的,到现在也就一个。
阮清泉和程逢珍夫妻俩被?巨大的惊喜包围,程逢珍掐了下丈夫的手?,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主动提议要把干笋分?一点给干事。
干事心动:“这不好吧?”
阮清泉也回过神来:“要的,我和程逢珍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两人热情邀请,干事推拒了一番,到底同意了。
“那?我就沾你们俩的光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接过一大捧笋干。
周围还没离开?的人都对此非常羡慕,他们大多数人都与?家人分?散,不知如今在何处。
阮清泉抱着剩下的笋干,对周围人说:“今天晚了,改天有空闲,大家来家里吃饭。”
“好啊!”
其他人纷纷应下。
阮家女儿寄东西来的消息传的很快,一路上?阮清泉都在跟人说话。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夫妻俩关上?门,程逢珍便捂着脸无声?哭泣。
“好了好了,别哭了,一一不是写信过来了吗?快看看她说了什么。”
程逢珍擦干眼?泪,颤抖着手?拆开?信封。
刚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程逢珍强忍住的眼?泪又落下来。
阮青改过许多遍家书,最后写成的这一封并没有多说思念之?情,只是简单问了问二人那?边的情况,又详细叙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程逢珍读着信,仿佛也能看到女儿的生活,不算多么富足,但?安宁悠然。
她边看边流眼?泪,又哭又笑,弄得阮清泉没有办法,只能守在门口,让她一次性哭个够。
一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程逢珍才?放下。
“怎么样?”
“一一说都好。”
她笑着说。
“我来看看。”
阮清泉接过信纸,通读一遍:“我就说向北这孩子靠谱,果然没错。”
程逢珍也觉得庆幸:“还好有他。”
当时夫妻俩被?打倒,又偶然得知是阮清泉的得意门生告的秘。
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当然不可能把女儿嫁过去,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陆向北愿意伸一只手?。
陆向北的父亲陆文林和阮清泉是同乡,家在一条街上?,但?因为两人岁数差的有点远,玩不到一块,要说关系也就平常。
后来阮清泉去国外留学,陆文林参加革命,联系也就断了,还是后来建国后才?重?新续上?的。
对陆向北这个晚辈,阮清泉夫妻了解的更少,之?前见过两面?,知道是在当兵。
家逢突变,阮清泉夫妻俩想保护好女儿,就想着给她找个军人结婚。
夫妻俩把各自?认识的年轻军人一一罗列出来,剔除品行不好和结了婚的,余下的都写了信,最后只有陆向北给了答复。
而且一来,就带着审批过的结婚报告。
当时阮清泉和程逢珍并不相信他,怀疑对方这么积极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可夫妻俩的处境越来越差,也没法挑三拣四,无奈只能逼着女儿和人结了婚。
他们知道女儿的性格,年轻,读了点书,有很多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想法,性格又有些娇气,恐怕会和陆向北相处不来。
没想到竟然也磨合好了。
夫妻俩也知道信上?的话不能全听,可一个人的状态如何,从?细微之?处就能观察出来。
最起码从?女儿寄过来的家书中,他们没发现想象中的苦闷。
这就让他们放心了。
程逢珍看着那?些笋,感慨道:“没想到一一也会做这些了。”
阮清泉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多学点总是好的。”
数千里之?外的芜城,阮青在整理房间。
之?前陆向北父亲寄过来的巧克力,因为太苦,一直没人吃。
这巧克力挺大一盒,放着占地方,扔了又有些可惜,于是阮青决定?想个办法让它别那?么难以入口。
巧克力太苦,一般是因为可可脂含量过高。
让它变好吃也容易,往里面?加其他东西降低可可脂含量就行。
她抱着巧克力和之?前一桶寄过来的奶粉,再找出家里没吃完的白糖。进了厨房,往锅里倒一点水,再放一只碗,巧克力掰开?放碗里,小火加热。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热气蒸腾,使碗里的巧克力也渐渐融化。
阮青等巧克力化成液体,往碗里加了几勺奶粉,再加一勺糖。搅拌均匀。
加了糖和奶粉的巧克力看起来有些发白,闻着味道也有变化,多了奶香和甜香。
阮青用筷子挑起一丝尝了尝味道,感觉还行,就灭了火,把碗端出来。
家里没有模具,想给巧克力定?型有点苦难,她只能等巧克力凉了一点再倒出,用刀背摁扁,再切成方块。
天气渐热,部队里换了夏季的作息时间,陆向北晚上?回来要比之?前晚半个小时。
他到家的时候,阮青正在做饭,香味飘散,还没进院子就能闻到。
陆向北在门口的溪边洗了手?,到家直奔厨房。
“在做什么?”
“回来啦?”
阮青打了声?招呼:“今天向春嫂子做了豆腐,给了我一块。”
阮青把豆腐在手?心切成块,放进锅里。
锅里在煮一锅鲫鱼汤,汤汁浓白,鲜香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面?钻。
陆向北的肚子不争气叫了声?。
自?从?家里厨房弄好,阮青就正式开?始学着做饭。
她也不是天天做,毕竟地里的菜都没长出来,去县城又太远,所以大多数时候夫妻俩的午饭和晚饭还是吃的食堂,只有早餐固定?自?家开?火。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阮青跟着菜谱,学会了怎么做馒头,如何煮粥好吃,竹笋的十八种吃法,如何腌制爽口的咸菜,厨艺突飞猛进。
这道鲫鱼豆腐汤是她第一次做,因为过程简单,她也很有信心。
鲫鱼汤想煮白,得先煎鱼,煎得两面?金黄,再加热水大火煮开?,滚两滚后转小火慢炖,就能炖出这种浓白的汤汁。
阮青跟陆向北说了这道菜要怎么做,又叹气抱怨:“就是要用不少油,家里的油快用完了。”
相比短缺的粮食,其实现在更缺的是油。
阮青每个月能分?到五两油票,陆向北多一点,有八两,加起来也就一斤出头。
虽然后世都宣传少油少盐的健康饮食,但?实际上?,在油脂摄入不足的时候,人是很容易饿的。
她也不想和别人家一样,做饭的时候用布沾点油擦锅,做出来的饭菜没滋没味。
陆向北说:“我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阮青眼?神一亮,猜测会不会要去传说中的黑市换。
但?现在武斗这么严重?,真的还有黑市敢开?吗?
陆向北不准备说,揉了下妻子的脑袋:“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还要等等,豆腐要多煮一会才?好吃,你要饿了吃点这个填填肚子。”
阮青打开?橱柜,把装着巧克力的碗端出来。
“给。”
“巧克力?”
陆向北皱眉,说不吃。
“尝尝吧,我加了糖,应该不会很苦了。”
他没动,眼?神抗拒,显然是不相信。
“吃一点看看。”
阮青拿起一块巧克力递到他嘴边。
两人僵持了下,陆向北抵不过妻子期待的眼?神,无奈张嘴。
阮青把巧克力送进去,问道:“怎么样?”
陆向北抱着嚼药片的心态咬了一口,吃着吃着,眉头渐渐松开?。
嘴里的巧克力苦味比之?前吃过的减轻很多,舌尖刚尝出苦涩,就有甜味蔓延抵挡,巧克力本?身的香与?奶香混合在一起,产生一种极为特别的味道。
“好吃吧?”
阮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陆向北点了点头,表情透着一股满足,引得阮青也有些馋。
她说:“我也想尝一尝。”
陆向北拿了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阮青压住他的手?:“不想吃这个。”
对方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放下碗,冲陆向北招手?,对方顺从?地弯腰,含混不清问:“怎么了?”
阮青楼主她的脖子,踮起脚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因为之?前被?巧克力压过,使得唇瓣也带上?一些巧克力的味道。
阮青慢吞吞吸允掉残留的余味,又用舌尖撬开?唇瓣,往里深入。
陆向北迷茫一瞬,很快便转守为攻,一手?捏着阮青的后颈,尽情地吻上?去。
每次到这种时候,阮青都觉得很不服。
明明都是新手?,凭什么这家伙的技术就要比自?己好?
难不成自?己不够聪明吗?
好胜心强烈的阮青决定?要扳回一城,用尽手?段想要把陆向北比下去。
一番长吻,两个人气喘吁吁。
阮青有些晕乎,被?放开?后靠着陆向北肩膀,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勾出一抹特别风流浪子的笑:“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