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只简短地敲了三声,就没了声响。
迦陵第一反应是去看薛钦珏,后者睨了她一眼。
他的唇一片血色,黑发未束披落,苍白的皮肤藏匿于玄色的衣袍之中,露出隐隐的轮廓,像是黑枝上挂着的纸花。
迦陵愿以为薛钦珏应是要把自己赶出去,但出乎她意料的,后者没什么反应。
他撑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喂,你——”迦陵总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但比这感觉来得更快的是妖修刻进本能里的对危险的警觉。
黑色的爪子瞬息间挡在女修的身前,一道冰色的锋芒在下一秒穿破房门利箭般抵在爪子上,霜白色的结晶顺着雾气凝成的兽爪蔓延,但因为抓不住实体而溃散,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门外的少年一身白衣,眉目如同芙蓉一样昳丽,气息却像千年寒潭一样冰冷得叫人不敢靠近。
迦陵嗤嗤笑了起来,她娇媚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眼底的凶狠和嗜杀骇浪般涌上来。
黑色的雾气有实体般的凝聚,大有吞噬掉面前抵着的剑身通盈剔透的霜凌之势。
“有意思,有意思,你们师弟俩真是叫我意外。你的剑,倒是让我有点眼熟啊。”
没等她进一步动作,门外的人已然踏进房门,挥手召回了佩剑。
“阁下擅入云天宗弟子休憩之处在先,莫怪晚辈出手。”
赤发的女修周身围绕着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雾,她撑着脸,故作天真娇嗔的姿态,宛如芳龄少女。
“你们云天宗可真是有趣,二话不说就先动手打人,这也是你们的宗规吗?”
迦陵刻意瞥了床上的薛钦珏,语气加重。
后者靠在床上,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他惯是这样一副冷淡的姿态,莫名让人不爽。
杀了他。杀了他们。血脉中根深蒂固的天性在脑中劝诱。
薛钦珏的后背几乎要嵌进墙壁,他平静地对上迦陵娇艳的面容,他们的距离如此靠近,以至于他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冷酷与血腥。
好一个性情不定,这倒是真的。
上一回还能说着交朋友,下一秒就想着杀了你。
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在疼痛中浸泡,这让他无比清醒,又无比疯狂。
薛钦珏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兴奋的笑容。
“想要我的命?”他的唇血一样的红,整个人看着像是即将破碎的纸人。
“你得拿自己的来换才行。”薛钦珏的声音轻柔沙哑,像是一株生长着的毒蔓,束缚,收紧,猎杀它的猎物。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如同端详着一件死物。
迦陵反应过来,侧身躲开背后刺下的冰芒。
他们过招,拆招,黑色的雾气对上冰色的锋芒,一时不分伯仲。迦陵抵挡之余心下吃惊,诧异于眼前少年惊人的剑法,更诧异于对方的心性,远非同辈能及,假以时日,修真界必有他一席之地。
劈,压,抽击,那把让他眼熟的剑招招刺中黑雾中最松懈的部分。
迦陵一时躲避不及,迎面擦过那把剑,美艳的脸侧留下一道血痕,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流出,在脸颊留下血色的印记。
这样锐利又磊落的剑法。
他若有所觉。
“你小子,若有正面决斗的觉悟,就报上名来。”
冰花一样昳丽的少年不尊不卑地答复,剑斩下去的同时声音响起。
“晚辈云天宗弟子默上白。”
霜色的冰晶顺着剑锋的走势爆发蔓延。
“原来如此……你是默家人,默前辈的子嗣,怪不得你会使她的剑法,用她的配剑。”
迦陵不以为意地擦过脸上的血迹,那条伤痕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身影一晃,瞬时离了默上白有几步远,他猫儿一样轻飘飘落在窗台,玄色的衣裳花瓣一样收拢。
他极具兴致地打量了默上白一眼,眼神里不无欣赏。
“你母亲于我有恩,此番我不杀你。”
“至于你,”他话锋一转,看了一侧房间里的另一人一眼,“我会找机会算账的。”
薛钦珏假笑了一声。
迦陵说完,身形陡然化作一团黑雾,径直穿过窗户,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人是走了,房间也毁得差不多了。
默上白的剑先后刺穿了房门,床铺,木桌和窗户。以至于房间内一时半会找不到完好无损的物品。
薛钦珏捂着胸口平静地起身,他的脸苍白得渗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土。但他本人的表情实在过于冷静,以至于让人有种错乱的感觉。
默上白收起霜凌,伸手想扶着师兄。
薛钦珏无视了他伸出来的手,径直在他身侧走过,他玄色的素衣衬得整个人是如此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他气势又是如此惊人,这是居于上位者的气势。
薛钦珏身姿挺拔,他披上云天宗弟子的外袍,长发束起,看上去略微有些无精打采。
“师兄。”默上白琉璃般剔透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薛钦珏倚在破损的房门边,他没有回应,只是彻底拉开破烂的门,视线投向栅栏外的楼下。
“师兄的伤还好吗?”默上白站离了薛钦珏几步远,问道。
薛钦珏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还行,视线扫到正在匆匆赶上楼的人影时,他嘲讽性极强地笑了一声。
默上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大师兄涂元正一脸焦急地望向这边,而二师兄看向大师兄的表情透露出一种刺骨的冷漠和嘲讽。
他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薛钦珏几乎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涂元走向这边的。
小师弟看上去对迦陵都没有几分波动,心性坚韧如此,涂元的情意想必对他来说也是无用之物。然而涂元还是一往情深,直叫人感慨此等真心难觅,当然这要除去老祖,老祖现在这么无聊,当然要找点乐子。
世上有几人能用真心换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