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宗负责看守出入的弟子见到襄掌门的两位座下弟子一起回来的时候,心里简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不说这二位平日里有多不对付,此刻竟从一把剑上下来,这看门的弟子眼尖地瞅多了几眼那把浑身剔透雪霁一般气势的好剑,立刻认出了这是云天宗那位少年英才的佩剑霜凌。
看门弟子还未多看,就被这两位师兄弟的脸色吓了一跳。
云天宗私下里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美人小师弟,眼角艳红一片,像是染上了花汁,嘴唇也是一片让人遐想联翩的朱红色,给那张雪白的脸上平添无数冷艳气息,他看多了两眼,觉得脸上莫名燥热,连忙别开视线去看默上白背上背的人。
薛钦珏脸是一片惨白,他气息虚弱,趴在默上白身上,身量单薄得可怕。
“默师弟,这,你们这是?”看门弟子愣了片刻。
默上白忍住反扑上来的毒性,没有多说一句话解释,背着薛钦珏直往自己的洞府而去。
“麻烦你将药房的四师兄请来。”
*****
丹霞天。
薛钦珏被置入了丹霞天那处千年寒潭之中,他撑着身子,好让自己不失去意识滑入潭中,潭水没过他的胸膛,默上白并未脱去他那件黑色外袍,而是直接将他放入潭中。
丝丝寒气顺着脚腕处往上涌来,把他身体中的处处燥热压了下去。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了落水的声音。
默上白也下水了。
寒潭倒也宽阔,他们两个彼此相对,还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
薛钦珏看了默上白一眼,收回视线,安安静静地躺在池子里,不说一句话。他的焦点凝固在洞府的顶上,明明没有任何一件装饰照明法器,但他盯着洞顶,发着呆。
默上白的气息并不稳,身体情况说不上谁更糟糕。
但这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机遇。
他们两同时吸了对方的血,暂时压制了毒性,但两个人都中了毒,毒性复发只会翻倍,其中薛钦珏失血量要大得多,他喂了默上白自己的血,好让后者能够撑着返回宗门。
这就导致一个毒性更深但能行动,一个失血过多身体虚弱。
千年的寒潭,压制这类毒效果是最好的。
他们二人没有一人开口。
半刻钟过后,门外立即响起了一个略带朝气的男声。
“小师弟!我可以进去吗?”
薛钦珏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对不上人脸,尽管他对云天宗大部分弟子都没有印象。
他又把身子往寒潭里浸了点,整个人像是平日在自己洞府里泡水那样浮着,闭上眼。
默上白本来还在运功调息,一睁眼看着薛钦珏整个人像是漂浮的藻类一样半浮在水面,他愣一下,很快又确定薛钦珏还活着,神色不免有些奇怪。
他默了默,一面靠近浮在水上的薛钦珏,一面传音。
“师兄请进。”
他干脆捞起了闭着眼在睡觉的二师兄,对方在他伸手碰到衣角的那一刻睁开眼看他,就像一只警觉的山鸟,团着身子在树上睡觉,一遇到其他生物靠近就警觉地飞走。
念及对方此刻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默上白低声说了一句,“师兄,冒犯了。”
他的手搭在薛钦珏的腰上,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对方半拉半抱了起来。
“咳!”薛钦珏原本还是任凭他捞起来,但他喉头突然一甜,还没来得及推开默上白,一口血就咳在对方白色绣着银丝花纹的衣袍上,那一点红色像是晕染开的墨画,显目极了。
薛钦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别开了视线,有气无力地靠在默上白身上。
不像薛钦珏皮包骨似的瘦,默上白表面看着瘦削,但实际上并不是,他勤于锻炼,日日习剑,藏在雪衣下的身子精壮有力,虽然不是壮汉似发达的肌肉,却比薛钦珏要好得多。
薛钦珏只看了一眼对方湿透了的衣服下面若隐若现的宽背窄腰,就厌恶地收回了视线。
薛钦珏:啧。
默上白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被染红的衣襟。
薛钦珏的四师弟,默上白的四师兄,堪称云天宗郎中的河青得了小师弟的应允,急匆匆地冲进来,却看到了平日里和小师弟最不对付的二师兄虚弱地靠在向来不与人接触的小师弟上身上,后者为了不让二师兄掉进水里去,半搂着对方的腰半托着他。
河青一方面看到美人小师弟的湿身脸上燥热很不好意思,一方面又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错了,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还是那副画面。
“师弟,二师兄,你们这是——”
“劳烦河师兄替二师兄先把脉。”默上白此刻脸上的潮红褪去,脸上表情依旧是冷淡的,他眼角的红意还未全退去,看人的时候像是山野中成精的桃花。
河青忍不住心中一跳,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来。
他不敢看小师弟,只快步于寒潭边站着。
“你们两个先上来吧。”
他伸出手就要去拉二师兄,小师弟却拒绝了他。
“我和师兄都中了阴傀宗的血毒,只有在寒潭里方可抑制毒性,师兄先在岸上替我们把脉吧。”
薛钦珏朝河青伸手。
河青看了他一眼,立刻接过那只手,替他把脉。
这一把脉,河青惊道,“二师兄,你的真气——?!”
薛钦珏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扶着他的默上白却问道,“师兄怎么了?”
河青略有迟疑地看了一眼脸色惨得跟个纸人似的薛钦珏,言道,“二师兄体内真气逆行乱窜,且毫无调息的迹象......”他停顿了一会,终于担忧道,“二师兄,你为何不调息?”
但凡薛钦珏中毒后有打坐运功调息,真气乱窜不会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修士不能控制好体内的真气,后果是很危险的。
默上白闻言看了薛钦珏一眼,薛钦珏却抽回了手,没有丝毫解释的念头。
薛钦珏挑了挑眉,冷淡地说道,“你只管开药就行了。”
“这——”河青还想开口,薛钦珏却示意默上白伸手把脉。
河青只好把了小师弟的脉,小师弟虽然体内真气同样不稳,但比薛钦珏真气逆行的情况要好太多,只要解了血毒,再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他立刻拿出一个青色小瓶,从里面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丹药,“你们先把这清心丹吃了,我立刻回去准备,回来帮你们排毒。”
他急匆匆地来,生怕耽误解毒,又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薛钦珏和默上白,两个人呆在池子里。
薛钦珏立刻撇开默上白,倒入寒潭里,重新变回漂浮的藻类,他闭着眼睛,眼角莫名染上了一分艳红。黑色的长发海藻一般飘散在水中,这让他看上去像个水鬼。
他闭眼似是睡觉。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许久,少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
“师兄不曾调息,是为了我吗?”
薛钦珏没有睁开眼,他语气生硬,字里行间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不关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