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有人喜

春雨过后,春风更柔,春色更艳。

陈雅群坐在青鸟书屋最高的一个鸟巢门口,眺望远方,她一边享受美景,一边纠结。

今天是她来到风回农庄的第七天,流连忘返完全不能形容每天夜晚来临时她不舍的心情。

第一天,她在风铃花廊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肯坐马车,是因为她太累了,那时候她就在想,能不能收购风回农庄,其后每一天,这个念头都比前一天更强烈,直到她和苏荷、田永春、李寄鸿、□□然等人在农庄陆续相遇,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

□□然打消了他们的念想。

他说:“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当初也都想过收购沈氏种植园吧?为什么都只是想想,没有一个人付诸行动?

不要说担心沈厚仁的哥哥,他哥不是问题,如果你们给的价格合适,人家大可以把手里的卖给你们,转身再找块更大的地方给自家弟弟,这个过程对人家的生活影响不大,人家在家里的后花园随便种几棵果树就够自己吃了,不存在种植园卖给咱们自己会陷入水果荒的情况。

所以,其实是咱们自己不敢买,知道买了也没用,除非连沈厚仁一起给买了,否则,沈氏种植园就是和其他种植园和农场一样的大型农家乐,对吧?”

一群人默然。

确实如此,沈厚仁是农大的老师,可连农大的校长都是沈氏种植园的VIP客户,跟他们一样要掏高价购买产品,只是比他们的优先级更高一层而已,可见,沈氏种植园那些效用独特的瓜果蔬菜不是农大的成果,那如果没了沈厚仁,他们买了种植园也是枉然。

可能是接触沈氏种植园比较晚,一接触就发现身边人对待沈氏的态度很谨慎,陈雅群没有产生过收购的想法,但她对沈厚仁的价值有足够的认识,所以,到风回农庄后,她没有随便找个工作人员打听沈厚仁,而是自己耐心地寻找,结果,在第四天,还真让她找到了。

她实在是太喜欢风铃花廊道了,所以,那天吃过午饭后,她一边不舍农庄内部的风景,一边纠结着出了大门,想找人帮忙给自己拍一段在风铃花廊道信步而行的视频保存下来,结果,一出农庄大门,就看到沈厚仁和跟他一起因为打人被发送到网上的“帅逼”从对面山林里走出来,把一包什么东西送给储物处那对斯文优雅的夫妻。

陈雅群虽然十分激动,还是等他们聊完,才过去拦住了沈厚仁。

沈厚仁当时手里就拿着手机,实在没借口不告诉她联系方式,就加了她微信好友,但特别强调,不要把他的微信号给其他人,那些老熟人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通过陈雅群转告。

于是,这几天把陈雅群给忙的,一天接无数个电话,很多都是在沈氏种植园时的点头之交,她连对方的姓氏都不知道。

可这些人全都是通过跟她比较熟的人介绍过来的,他们这种圈子,比一般人更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地球就这么大,华厦国的商圈就这么大,兜兜转转,大家不定哪天就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了,所以她不可能不接电话。

再说了,比起到处找人要沈厚仁的联系方式和求人转话捎话,现在这点事简直可以说是享受,只是这种享受也伴随着烦恼罢了。

打电话的人一开始全都想要沈厚仁的联系方式,知道不可能后,又请她帮忙捎话。

所有人都想要水果,陈雅群告诉他们沈厚仁说现在一个水果也没有,他们就要野菜和山菌,风回农庄的野菜和山菌,不限品种,只要能食用就行。

还有相当一部分除了要水果野菜,还想请沈厚仁给看病,有给自己看的,更多的是为亲朋好友帮忙牵线,这些人全都和陈雅群有相同的经历,自己被沈厚仁治好了,然后给身边的亲人朋友炫耀,结果被缠上了。

陈雅群现在也是惦记沈氏的蔬菜水果而不得,所以特别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可她也想安心享受风回农庄的美景啊,她的预约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她觉得自己连风回农庄百分之一的美景都没享受过呢。

“嗡嗡嗡……”电话又动了。

陈雅群无奈地接起来:“哪位?哦,罗总,您……,不好意思罗总,沈厚仁再三跟我交待,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第二个人,如果他看到有不认识的号码打到他手机上,马上把我也拉黑。

这个,我一定帮您转告……,好……好的……嗯……这个,我估计够呛,沈厚仁说风回农庄西区,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游园区,其实都还不算完全建成,还有一百多平方公里的东区等待建设,他非常非常忙……不是……不是罗总……罗总,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在转述沈厚仁的原话。……抱歉罗总,如果您信不过我,您可以通过其他人联系沈厚仁,现在,农庄里有好几个在首都时和沈厚仁有交情的人,你们好像也都认识。

……没关系,我知道您心急……我会尽快替您捎话,但我不保证结果……抱歉,这个话我不能替您转达,我不可能一边享受着风回农庄的好处,一边挖人家老板的墙角,这个话我如果说出来,沈厚仁肯定立马拉黑我,到时候,大家一起蹲风回农庄门口等人吧。

……”

放下电话,陈雅群按了按太阳穴。

罗总这样的人每天都有一两个,觉得自己财大气粗,一听沈厚仁太忙不能帮他们看病,张嘴就是让沈厚仁辞职,他们可以给沈厚仁高薪。

陈雅群心想:你们的高薪再高,能高得过风回农庄的员工伙食费吗?

她那天能截到沈厚仁和贡宝,就是那俩人在东区忙了一上午,要回西区吃午饭,陈雅群就和他们同行,一起到了栗园服务区,她看着沈厚仁用风回农庄产的各种菌菇和野菜做了六菜一汤。

陈雅群那天提前预订的午餐,风回农庄原材料的食品只抢到一份木耳炒鸡蛋,其他都是大祭岭产。

在那之前的三天,她也没抢到过鸡枞菇和白葱菌,这两样每天只有60份,都是前一天凌晨24点开放餐饮预订的一两秒钟就没了,陈雅群有钱花不出去。

那天,沈厚仁给她盛了一小碗“菌菇乱炖”,里面的材料全部出自风回农庄。

当时,那位叫贡宝的“帅逼”特别直男地对她说:“老板有规定,员工餐我们可以随便吃,不准给外人的,要不我们农庄就没法做生意了。你是小沈的老朋友,他分你一点,你要感谢我们老板哦。”

陈雅群何许人?华厦国著名大财团丰陈氏的第五代当家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吃过,听到贡宝这句话,她差点把那碗乱炖给还回去。

幸好,没还回去,那种舒服到每一个细胞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得。

“嘟嘟嘟嘟……”电话又动了。

陈雅群看了看,还是刚才那个罗总的,她按下拒绝键,起身沿着树干往下走。

来书吧的客人都比较喜欢清静,她虽然把电话调整了震动,但说话的声音也会打扰到别人,她不能等着书吧老板上来赶人。

下到大树的老杈那儿,有一个别致的人头型鸟窝,中间的椭圆形大窝是脑袋,两边两个小鸟窝是耳朵。

脑袋是书吧老板的办公室,北面的耳朵里是一格一格的书,南面的耳朵是个自动售卖机。

陈雅群在自动售卖机里刷了一杯五谷豆浆,一个野菜盒子,放进背包里准备踩着树枝做的简易木梯下去时,脑袋中间的草帘子打开,年轻英俊的老板钻了出来:“呃,陈女士,您昨天付的钱已经太多了,今天……”

陈雅群笑着招招手,抓住梯子往下走:“不多,这里值得,如果你们肯长期出租,请第一个微信通知我,不管一个租期多长,我都先约一个整期。”

齐勤无奈地笑着说:“好吧,如果我们推出那样的活动,一定通知您。”

陈雅群像个年轻的女孩子一样,张开双臂向山坡下跑去。

风真美,草真美,花真美,太阳真美……生活真美。

兜里的手机又在动。

陈雅群决定暂时不理会,她愿意传话是她善良,想让她传话还给她脸色,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她陈雅群又是谁?她怕他们吗?

下了山坡,去另一个她最喜欢的——好吧,这个农庄,她“最”喜欢的地方太多,灵雀河是其中之一——地方,灵雀河边,坐在梨花拂面的草地上,看牵牛花篱笆,听鸟雀歌唱。

“嗡嗡嗡……”手机又在震动了。

不接。

陈雅群仰起脸,沐浴带着草木清香的阳光。

“陈女士,小沈哥有事情告诉您,请接电话。”

耳边响起亲切好听的女声。

“啊?小沈?沈厚仁?”陈雅群又忘记了前几次的经验,本能地转身寻找说话的人。

“对,请您接电话。”

“哦,好的,谢谢!”陈雅群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声音来自风回农庄牛逼到爆的智能音响系统,并不是有个女孩子跑到身边来通知自己。

陈雅群打开手机。

沈厚仁开宗明义:“陈姐,你们不是想要野菜吗?现在有了。

我跟我们老板磨了两天,他跟我们总管计算后发现,23号起,我们农庄的荠菜大概有60公斤左右的富裕,黄花苗大概能有5公斤左右,还有其他几种野菜,不过都比较少,每天大概只有三两公斤,你问问老苏他们要不要,如果不要……”

“要要要。”陈雅群一叠连声地说,“他们如果不要,我自己包圆儿,小沈你说价格吧。”

沈厚仁说:“我不想太麻烦,价格简单点吧,荠菜和青米蒿、白花菜那几种都2000一斤,黄花苗5000,

荠菜那几种大约能供应十五天左右,再晚就老了,没法吃了,黄花苗最多十天。”

陈雅群说:“那个,小沈,你们一盘蒸荠菜800,上面有说明,是200克,也就是四两,那还是你们加工过的,现在,你给我2000一斤;

你们黄花苗的茶一杯是100元,只有三片叶子,现在5000一斤,一斤得多少叶子啊?你是不是算错了?”

沈厚仁说:“我和贡宝都觉得太便宜了,可我们老板说,你们是我的老顾客,老顾客给个优惠是应该的,他给定的这个价。

陈姐,我跟你说,这是第一次,还是给你的价格,以后你们如果再要,不能以这个价格为标准跟我们讨价还价哦。”

陈雅群:“绝对不会。”

贡宝说:“黄花苗清热,如果长期当茶喝,一天一两片叶子就够了,不要多放,你们家老爷子年纪大了,每天一片吧;李寄鸿李总肺胃热盛,给他一些,他年轻,每天两片叶子。”

沈厚仁还记得自己的父亲,陈雅群心里热乎乎的:“谢谢你小沈,我都记住了,怎么给钱?我现在把钱转给你吧?”

沈厚仁说:“具体多少东西还不知道,东西给你后再付款吧。”

陈雅群:“那么多野菜,你们得雇人去挖吧?让你们垫钱多不合适,我待会儿先给你转过去一点。”

沈厚仁说:“也行,那,后天怎么把东西给你?野菜是新鲜的,保存不当的话,很快就会枯萎,营养流失。”

这个完全不用沈厚仁操心,甚至不用陈雅群操心,□□然、苏荷、田永春、李寄鸿听说有野菜,一个小时内全都赶到了灵雀河边。

□□然见到陈雅群的第一句话是:“陈总,野菜的事你都跟谁说了?不管说了几个人,现在先打住,一个都不能再说了。”

陈雅群说:“就你们四个,一天总共几十斤,我自己包圆儿都嫌少,还敢再多叫人?”

“先谢了!”□□然冲她伸出个大拇指,“我已经安排好冷冻车了,后天中午十点到,新能源车,绝对无污染,东西拉回首都后,咱们几个人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谁要是跟‘最好的’什么人透露出一点风声,下回有好事不带他玩,听见了吧?”

几个每天都因为费尽心思寻找沈厚仁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而纠结不已的“总”们此时心情大定,几个人对着□□然嘿嘿一笑:“我们又不傻。”

*

万家五兄妹高兴疯了。

万家四兄妹愁得要发疯了。

中午吃饭时,怀江突然到了东区,在13号山头巡视后对万壑说,老板租赁的麦田那边,荠菜进入旺盛期,农庄决定再招两个采摘工,他已经决定让农大高材生来试试,至于另一个名额,怀江说:“交给你了,你最了解自己的家人,肯定不会推荐个不靠谱的,所以,你推荐谁我就接受谁。”

万壑为大哥而欣喜若狂的大叫声音还没落下,就被后面的话砸懵圈了:二哥、三哥,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选谁,剩下的两个都好可怜。

怀江走后,万壑的两位师父给他出主意:“傻小子,你难为什么?让他们自己选啊。”

于是,万潮、万燚、万桐、万圻也经历了一番万壑从狂喜到懵圈的过程。

万潮看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哪个都好,哪个都舍不得丢下。

纠结半晌,他一咬牙:“你们三个,无记名投票。”

万燚:“我弃权。”

万潮:“原因。”

万燚:“剩下三个我是老大,老大能跟小的争吗?”

万桐:“二哥弃权,那我就是老大了,我……”

万潮:“打住,晚上等老五回来,咱们五个无记名投票,不准弃权,弃权就滚回首都老家。”

万壑晚上回到家,发现自己还是没能逃过做选择的命运,郁闷得想自闭。

万潮拿出大哥的气势,一人一支笔,一个纸条,必须写。

杨阙和苏淳阳被他叫来监督并负责唱票,谁写完就把纸条交给杨阙,杨阙可以当场看,把作弊弃权的可能性杜绝。

就一个名字,兄妹五人纠结了好几分钟才写完。

杨阙和苏淳阳把五张纸条并排摊开:万壑2票,万圻2票,万桐一票。

居然还有并列的。

苏淳阳:“说说各自的想法?”

万潮叹了口气:“我和老五写的老二,老二不靠谱,又得罪过怀总管,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进去,以后可能永远都没机会了。”

万壑站起来争辩:“我怎么不靠谱了?”

万圻:“我写的三哥。二哥看着不靠谱,但他其实生存能力特强,我们俩在外边,我多看着他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哥是学园林设计的,我想让三哥进去看看人家农庄的设计,如果能得到贡宝老师的指点就更好了,就算最后没能留下成为正式员工,三哥以后再找工作也会容易很多。”

万桐:“我和二哥写的小圻,她是女孩子,天天跟着我们打扫卫生当城管不是个事,真城管都没有几个女孩子。”

万圻说:“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啊,每天见识那么多人和事,能促进我的社会性成长,要不以后进了单位,傻白甜一个,遇到职业霸凌不是抑郁就是自闭,现在的经历开阔了我的心胸,在单位遇到事情我就能从容应对了。”

杨阙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现在的问题是,名额只有一个,你们还得再来一次表决。”

苏淳阳说:“别投票了,石头剪子布吧。”

万燚举手:“我弃……”

一群人:“回首都老家。”

于是,万燚只得和万圻石头剪子布,说好了,一局决定结果。

结果是一次决定结果。

万圻布,万燚剪子。

万燚楞了:“你一直都是上来就使锤的。”

万圻从小到大,石头剪子布的时候,第一次肯定是把胳膊高高举起,手藏在脑袋后,气势万千地抡出个拳头。

万圻得意地扭腰摆胯:“我今儿忽然想使布了,不行吗?”

她觉得大哥和老五说的有道理,过了这次农庄送上门的机会,就凭二哥之前做的事,人家以后也不能要他。

他和三哥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就永远进不去农庄了,肯定很遗憾,但她和三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找工作的话,比二哥容易得多。

至于二哥会不会进去之后再被辞退,万圻觉得不会。

虽然她天天说二哥不靠谱,其实在她心里,二哥只是性子太跳脱,她觉得,二哥的善良、仗义和勤快足以弥补他这个缺点。

能把一个偏远山区的农庄做得如此出色,风回农庄的老板绝对不是一般人,慧眼识人是肯定的,他肯定能透过二哥不靠谱的表象,看到他美好的本质。

就这样,万燚和万潮跟着万壑来到了黎下面前。

黎下随意地坐在朱颜树下的红石头上,手里来回抛着三个小石子,看到万家三兄弟,他收起石子,微笑着说:“采摘荠菜这类野菜很辛苦,要一直蹲着,你们心里要有个准备哦。”

万家兄弟良久不语。

怀江拍了两下手:“喂,是不想干还是怎么着?说句话。”

“啊?哦,对不起。”万潮紧张得深吸两口气,“那个,没有哪个工作是不辛苦的,我们一定好好干,老板您等着看吧。”

黎下点头:“那,你们就上班去吧,完成每天的工作后,你们可以到这儿来,这里是员工后花园。”

“是。”

“谢谢老板!”

“哎。”

三兄弟慌乱地答应着,退出虫鸣院,万燚开始还老老实实地走,在即将走下山坡,看不到黎下的时候,他开始一步三回头。

万潮一手拉着一个弟弟,向东翻过一座山头后才停下。

万燚和万壑几乎同时蹲下身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万壑说:“哥,我好难受,好难受。”

万燚哭得只抽:“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想起阿黄,我现在……比阿黄……死的时候……还难受……一万倍。”

阿黄是万燚四岁时捡到的一只流浪狗,一只瞎了右眼的田园犬,阿黄在他们家生活了十六年,前年冬天无疾而终,他们兄妹五人开车上百里,把阿黄葬在了燕山深处。

万潮转身看着虫鸣院的方向:“我也是,看到老板,我觉得,觉得……好像认识他,可我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

万壑和万燚哭得说不出话。

万潮擦了擦眼睛,过来拉起两个弟弟:“咱们已经成了老板的员工,如果他对我们有恩,我们就努力工作报答他,现在,咱们得去完成老板交待的工作。”

万壑和万燚站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虫鸣院的方向,被万潮硬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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