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昭华宫内燃着袅袅的松木香,傅知微手持一卷书卷,倚在悬窗之上,偶尔抬起眼皮,朝着窗外的那棵冠盖浓郁的老树望去。
昨夜刚下了阵子雨,地面上湿漉漉的,落着几片新绿色的树叶。
算着日子,她的小侍卫也该回朝了。
殿门口传来邱明熙咋咋呼呼的声音:“杳杳,杳杳,出大事了。”
傅知微扶额,神色之间含着无奈。
当年她在北疆呆满一年,按着原计划应该返回京城,却不幸又染上风寒,大夫说她此时不宜长途远行,又拖拉了一年,才终于找不到在北疆呆下去的借口,被皇上派出的御林军给接回了京城。
北疆一处并不太平,对于她搁置已久的婚事,皇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相看,只是常常会督促她去参加一些贵女的诗酒花茶会,起初傅知微是抱着推拒的态度,但京城少了傅行这个活宝,沈皖也不在,一时之间少了不少的乐趣,她在昭华宫憋久了,终于答应皇后多出去走走。
谁曾想,竟然在一一品诰命夫人举办的作画会之上,被邱明熙认出来是那个消失了两年的画手,六叶。
如此,她便同这位宰相府的嫡小姐结缘。
傅知微将书卷搁置在红木桌上,便看到身着鹅黄色云纹百褶裙的少女一脸大惊小怪地朝着她跑来。
“这是出了何事?”
傅知微摇了摇头,看着面前跑得气喘吁吁的娇俏少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邱明熙一把坐在悬窗旁另外一边垫着软锦的榻上,端起红木桌上的热茶灌了一大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镇北将军明日就要回朝了。”
傅知微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继续拿起书卷翻看着。
论起这件事情,她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了。
“镇北将军诶!”
邱明熙激动得小脸通红,眸子里面带着仰慕:“那可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北虏纳入我朝疆域的人。”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同于别的将军皆是出身于显赫的武将世家,镇北将军先前只是宫中一介岌岌无名的侍卫,后来得了皇上的赏识,才领兵征战北疆,打了无数胜仗,斩杀北虏无数,而且——”
她顿了顿,故弄玄虚地强调道:“镇北将军还未娶妻呢。”
“怎么样,杳杳,是不是很心动?”
身旁坐着的少女显然对她口中说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趁着她滔滔不绝的功夫,已经将手中的书卷翻了好几页。
邱明熙不甘心地挪了挪身子,一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绕过中间隔着的红木卓戳了戳专心致志沉浸在书中的傅知微:“杳杳,你给点反应呀。”
“噢。”
傅知微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顺着她意思掐着尖细的嗓子夸耀道:“这么厉害的将军,小女子仰慕之至,若能见上他一面,当真是前世修来无上的福分。”
“杳杳,你可就别调侃我了。”邱明熙嘻嘻笑着作势要去打她,“我可是在跟你说正经的事情!”
“皇后娘娘可劲在催你婚事了吧,这次镇北将军回京,圣上也是时候给他安排一门好的婚事。”
“瞧,这不恰好?”
邱明熙捧着脸颊,感叹道。
“不过,我还真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将军。”
傅知微终于放下了手里面拿着的书卷,伸出白皙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真的那么想要见他?”
“其实也还好啦。”邱明熙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毕竟这京城里面好玩的事情可太少。”
“但是想着这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这闺女圈可又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啰。”
“那么你也想嫁给他吗?”
傅知微笑着问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妹的性子,作为京中无人不知的画痴,想要见司矍也估计是想要研究真正的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就地取材,好光明正大地放在她的画作里面。
邱明熙连忙摆手,正色道:“不可不可,虽然这镇北将军战功累累,且先不说他容貌如何,就算当真是一等一的好,那也不能把我的一辈子搭上去。”
“我要找一个画画和杳杳一样好的男人!”
她捏拳,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想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傅知微微笑着将视线投向远处凸起的亭台楼阁,远处日光渲染满半边天色,象征着春日已经临近,恰如她刚刚重回及笄之年的模样。
“怎么可能!”邱明熙瞪大眼睛。
“过几日,你来昭华宫找我,我就带你见他。”
……
……
京城的城门敞开,将士们侍立在高大的城墙上,身着银甲,神情庄重,荷戟直立。猎猎的寒风从城门上呼啸而过,翻飞着挂在半空中殷红的旗帜,混杂着如雷的鼓声震天,恢弘浩渺的号角之声应和着呜呜作响。
马蹄声如江潮之势,铺天盖地地自远方传来,搅合着由远及近的浪潮般奔涌的黄土,声势浩大。
“吁——”
一枣红色的骏马高仰着前蹄,后蹄微曲,油水般锃亮顺滑的鬃毛顺势扬起,踢踏着脚下掀起的阵阵黄土,在城门前堪堪停下脚步。
马上坐着一身着银色盔甲的青年。
青年目光如炬,身高七尺开外,背部笔挺,如边疆里胡蛮生长的胡杨树,斜飞英挺的剑眉入鬓,一双凤眼淬着战场上亮白的刀剑似的寒芒,削薄的唇轻抿,赫然是勃然英姿的轩昂。
他昂头看着略显斑驳的城墙,城墙上蔓藤倒垂丛生,偶尔露出砖瓦缺掉而显现的空隙,如四年前他带着少女去北渠江放莲灯的模样。
想到阔别两年的心上人,他眸色深了深。
阮靖将军也骑着马赶了上来。
眼前这个青年失了以往的沉稳自恃,屡屡甩开部队跑在最前面,阮靖自然知道他为着什么,戏谑地说道:“你小子,这个时候就这么着急,左右也不差这一刻钟的时间。”
司矍抿唇:“是将军你们太慢了。”
把军队带回军营整顿歇息之后,司矍就被皇上召了过去。
皇上坐在首座,看着殿下身姿挺拔的青年,眸子里面含着几分感慨和欣赏。
“十八岁领军出征,杀敌无数,战功显赫,少有败仗,年纪轻轻被封为镇北将军,朝中无一异议,司矍,朕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上眯着眼睛捋着胡须,心情甚好,明知故问地说道:“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司矍闻言,直直地挺直脊背双腿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皇上应知臣的想法。”
看着他严肃冷峻的眉眼,皇上不由得发出一阵疏朗浑厚的笑声。
“朕可不是爱卿肚子里面的蛔虫,不妨说来听听?”
“臣但求皇上一旨赐婚圣旨,用臣满身的军功,求长乐公主。”
司矍原本冷厉森然的眼眸在提到长乐二字时,霎时间染上一抹初春旭阳的暖意。
听着他这样的话语,皇上心里面多了几分喟叹。
当年就是这个毛头小子,让杳杳远走千里去了北疆,原本早就该定下来的婚事,也被她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到现在。
如今看来,他未尝不是杳杳的良人。
“这么多年,也算是苦了你们两个。”
皇上缓缓开口说道,语气和缓:“少年人总爱意气用事,朕起初也以为你与长乐之间不过如此,时间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长乐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当年为着这江山社稷,九五至尊的位置,朕亏欠了长乐,亦是亏欠了皇后,司矍,既然你向朕求了公主,便一定要好好待她,切莫重蹈朕的覆辙。”
“臣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司矍抬起头神情肃穆地说道。
“好!”
皇上一拍掌,哈哈笑了起来:“司矍,记住你今天这句话,否则欺君之罪,你可担当不起。”
“还有一事……”
司矍的语气稍带迟疑。
“哦?”
皇上挑眉。
……
……
月亮悄然爬上夜空正中央,月色和昭华宫檐角的琉璃灯交织在一起。
傅知微用过晚膳,披着头发靠在床榻之上看书。
心不在焉地随意将手里面的话本子翻了几遍,傅知微有些气闷地把书放在枕头边上,裹着锦被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这个呆子居然还没有来找她。
他们可是足足有两年没有见面,特别是一想到今日邱明熙同她说的话,傅知微就更来气。
他如今可是出息了,一回来就直接成京中贵女议亲的香饽饽。
窗户吱呀地响了一下。
傅知微一抬头,就看到司矍一个翻身从她特意开着的窗户里落了下来。
“杳杳。”
青年的嗓音低沉有力,他几步并作一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傅知微连人带被抱在怀里面,而后男人灼热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后侧。
痒痒的。
“我好想你。”
他低低地说道,声色温柔。
傅知微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魇足地眯了眯眼,揽着他的脖颈,然后下一刻就嗷呜一声在他修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司矍低哑地笑了笑,将她抱得更紧了。
“怎么这么迟才来。”
她不满地埋怨道。
“被皇上拉着说了一会话。”
“父皇?”
傅知微一愣,“你们说了什么。”
司矍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他眸子跳跃着难以压抑的火光,一点点从瞳孔中溢出,而后深深地吻住她的红唇。
“求皇上将公主嫁给臣。”
他的声音淹没于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了
别急,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