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周青青会在学校食堂吃一顿,回家,袁琼会再给她各种补汤加一顿餐。
营养餐,名其名曰是增强记忆力、提高免疫力,可远不如一顿炸鸡来得过瘾。可自从升入高三,袁琼再也不准周青青吃油炸食品,原因是容易上火可能会生病,可能会影响学习。
周青青是乖巧听话的,父母是为她好,她该理解,她这样劝慰自己。
周青青回家,桌上没有放在锅里保温着的汤汤水水,她把书包卸在鞋柜上,“今天没有饭吗?”
“在火上。”袁琼在客厅看电视,关了电视招呼她,“青青过来。”
“怎么了?我爸呢?”周青青边走边说,“我还有一张卷子要做。”
“不急,过来陪妈妈说会儿话。”袁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女儿坐过来。
周青青坐过去。
袁琼不是慈母,她很少对人表现亲昵,就算这个人是她的女儿,她揽着周青青肩膀时候动作僵硬,周青青同样不知所措,“青青,你是不是怪爸爸妈妈平时工作太忙,陪你的时间太少?”
“不会啊。”周青青越发感到莫名其妙,小时候可能会有抱怨,现在她期待的反而是父母能少管她一点,能少围着她转一些。
“你对爸爸妈妈有没有什么不满的?想要我们改正的。”
周青青想了想,她笑着说,“能多做可乐鸡翅就好了。”
“只是这样?”袁琼整理女儿的衣领,小心地试探,“今天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要告诉爸爸妈妈的。”
周青青摇头,“没有啊。”
“这次的成绩单我已经看过,这只是一次模拟考试,一次失误没有什么代表性,妈妈相信你可以调整过来的。”袁琼觉得对待客户时候都没这样心累过,“你能告诉妈妈,是什么影响到你了吗?”
“就是……有点累,脑子有点糊涂。”
“只是这样吗?”袁琼是律师,她最讨厌的就是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的客户,“没有其他的因素吗?”
“没有。”周青青回答得掷地有声,“没有其他事情,我回房间做题去了。”
“试卷晚点再做。”袁琼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这个是什么?”
“你翻我的抽屉了?”
“你成绩下滑,我总要知道原因,我们是为你好。”袁琼忍着脾气,她用最后的耐心和周青青谈,“是这封信影响了你吗?”
“你想问什么?”周青青已经好几个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回来的路上她感觉到疲惫,以为今晚会是个完整的夜晚,没想到会被母亲审问,她感到头疼和心烦。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这是谁寄给你的?”
“不知道,没有署名。”
“NINE,你真的不知道吗?”袁琼把信封打开,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你不知道,这封信为什么会寄给你。”
“可能寄错了。”
“周青青,你不要撒谎。”袁琼没想到平时懂事儿的周青青会和自己唱反调,她失望地看着女儿,“我是为你好,我是你妈妈,我不会害你的,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这是律师常说的一句话:我是你的律师,我为你好,只有你把所有信息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可律师帮的并一定是你这个人,而是一场胜利。
“我没有说谎。”周青青仍旧不改口,“你不要用对付客户来对付我。”
“我怎么对付你了,你是我女儿。”袁琼心痛,“青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这样,是你们陪伴太少,没发现。”周青青觉得是自己的叛逆期仍旧没过去,才会想要和父母对着来,就算是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一样。
这是袁琼的痛,她很自责,“是爸爸和妈妈的错,我们改正。”
周青青却说,“不用改,这样挺好的。”她说的实话,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别人不再问她成绩,不再告诉她距离高考还有几天,她需要的只是安静。
袁琼以为她说的是气话,“青青,你这样说话很伤妈妈。”袁琼又说,“你从房水县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太正常,是那里的人给你寄信的吗?如果你不肯说,我打电话问你表舅,我要问问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周青青立刻站起来,她往后退几步,挥舞着手,像只暴躁的小狮子,“你不要打电话,表舅什么都不知道。”
“你慌什么?”袁琼识破她。
“是你不相信我。”周青青秉着一口气,她从来不擅长吵架,她头疼得更加严重,在脆弱的边缘,她哀求,“妈,你让我去写作业吧。这次是例外,下次考试我不会再考砸。”
袁琼觉得她这样是在逃避和欺骗自己,她扬着那张只有四个字母的信纸,“既然是寄错的,你就把这张纸撕了吧。”
“纸上没有内容,撕和不撕有什么区别。”周青青的手握成拳,她想要窜上去把纸夺过来。
“我觉得这张纸影响了我的女儿,我不允许它的存在。”袁琼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她语重心长地劝,“青青你该有更好的未来,现在遇到的人只是一时的脑热,激情散去,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适合你的,他只是在阻碍你。”
我已经不回信,不回信息,不见面,还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影响呢?
周青青觉得压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可能已经到了,“你在乎的是它影响了我,还是它影响了你女儿?”
袁琼诧异,“你就是我女儿。”
周青青捂着头,尖叫,“你只是想要一个优秀的女儿,我希望不是。”
“你可以做到很优秀,你是我们的女儿。”
周元恒推门进来,他惊讶地看着客厅里的妻子和女儿,“在说什么,在走廊里就听到青青的嗓门。”
周青青扭头要回房间,“我去做题。”
袁琼不肯放她走,把信纸塞到她手里,“把它撕掉,你再去做题。”
周青青的手握成拳,她拒绝接,“你想撕就撕吧。”
袁琼掰开她的手,把信纸的边角塞进她手指缝里,“我撕掉只是撕掉了一张碍眼的纸,你撕掉的是一个懦弱的选择,我要你从心里把那个想法打消。你现在只能学习,任何事情不能影响你。”
母女两个,一个拼命塞,一个拼命夺,险些打起来。
周元恒赶紧过来,他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张纸,怎么闹成这样。”
周青青眼圈通红,她再一次保证,“我下次不会再成绩下滑,你们相信我。”
“学习是你该做的事情,不是为我们学。”袁琼气急败坏地训斥她。
“可是我不想学,我不想高考。”周青青双手握拳,她闭着眼睛用力喊,终于把这段时间压在心上的石头搬开,她悲伤地看着父母,“我看到试卷就头疼,我学不进去了。”
“你说什么!”袁琼冲过来,扬手一巴掌甩在周青青脸上,“距离高考还有几天你知道吗?你怎么能想当逃兵。如果你不考试,我们就没你这个窝囊的女儿。”
如果你没有做到什么事情,大多数人会为你遗憾和愤怒,却鲜有人问:为什么呢?
如果袁琼问,周青青会告诉父母:她害怕。
周元恒拦着袁琼,他头疼地看着周青青,“青青你不要冲动,你妈妈说什么是为你好,你不该让她失望。”
可谁知道,周青青现在多么绝望。
袁琼再次把纸塞到她手里,“你把这张纸撕掉,以后不要提不参加考试的话,就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你不要逼我。”周青青连连后退,“不是因为他。”
周元恒跟着劝,“青青,你撕了吧,别惹你妈生气了,她已经为你请了一个月的假。”
那天,周青青撕了那张信纸,她终于被放回房间里做试卷。
可是第二天老师收试卷时候,周青青并没有交,她说忘在家了。
日子恢复到正常,周青青每天往返与学校和家之间,袁琼花费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偶尔会带她出去看电影吃她喜欢的炸鸡,遇到周元恒休假,会一起去游乐园。
周青青的成绩在渐渐往上升,似乎一切都在恢复。大家默契的失了忆,忘记那天的面红耳赤,和那张撕碎了扔在垃圾桶的信纸。
袁琼不顾周元恒的阻拦,还是给姑婆及表舅打了电话,由头说是很久没联系联络感情,话题最终会绕回到周青青身上,“有位叫NINE的年轻人吗?是不是和青青是朋友。”
姑婆耳朵不好使,问几遍都听不清楚。表舅想了想,说,“没有吧,总和青青一起玩的是个女孩,全名叫李泉灵,小名叫她灵子。”
“青青回来后总说起这位朋友,我想谢谢他对青青的照顾呢。”电话打了一通,没问出一点有用的讯息。
袁琼拥着被子唉声叹气,“我们真不该送她去房水县,如果不去,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每个孩子都会有叛逆期,青青只是来得晚一些。”周元恒觉得不严重,“你别给她那么大压力,青青已经够让我们省心了。”
袁琼不满地推了丈夫一把,“过去那么省心现在为什么不能了?她是在为自己拼搏未来,不是为我们。”
“行,你别让青青怨你就行。”周元恒不和妻子争辩,他说,“你不该逼着她撕信纸,现在看着是听话了,可没一点生气,木呆呆的。”
“我这是在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