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69

红泥小炉上烧着一壶热茶。

两个长相一样的男人对持,良久。

坐着的江子安笑了,他一挥手,一张石桌、一张椅子出现在暗色的空间里。

他移动到桌边,开始泡茶。

“不过来坐坐吗?”他浅笑回头望着一脸戒备江子安。

江子安看了他一眼,满眼的锐利锋芒毫不客气。

“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轮椅上的人听到江子安问题不是首先问他是如何从奇怪的画布中走出来,心情稍微舒展。

手里的茶壶散发着热气,他回头,眼中含笑,一派温柔。

“我不会害她!”

江子安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就心生厌恶,说话毫不客气。

“我不信你。”

男人听了挑眉,一派闲适的将手里捏着的茶具放在石桌。陶瓷的茶具和大理石的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男人的笑声。

饱含讥嚣。

“不信?”

“就是不信又能怎样?”男人说着挑眉,看似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与之毫不相符合的冷漠。

江子安咬牙,手心掐的一片通红。

男人笑了笑,脸上的冷漠隐退在温润的笑容之下。

“过来喝杯茶吧。”

江子安并不远过去,面对这个男人他的情绪似乎难以控制。就像青皮穷小子面对成熟有为的男人一样,那种自卑是无法掩饰的。

江子安坐在男人的对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男人戴着的金边眼镜,衣冠楚楚一副上流人的样子。

江子安穿着布衣布鞋端正的坐在他的对面。

“茶就不用喝了。”

男人挑眉,“不喝茶?”

江子安点头。

男人笑了笑,“有点可惜,已经说好了明天一起看花,看来我要失约了。”

江子安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轻笑一声,“你看了这么多就没有想过这个画里的唐枣不是唐枣吗?”

江子安听着这话,眉头深皱。

男人看着他的脸,面上稍带一点漠然。

江子安说:“没有,从来没有,小枣一直都是她自己。”

男人嗅了嗅茶水的香味,很淡的茉莉香味。

“真不公平,有两个江子安。”

江子安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他看着,他眼睛里是一片冰冷的光,让男人想起了自己的年少。

江子安说:“是你没有保护好她!”

男人听了脸上的一直带有的笑意淡了下去,温润的面具破碎,他垂下眼帘,暗色的阴翳覆盖住他。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男人抬头看着江子安,“那么之后请你保护好她。”

江子安皱眉看着男人。

男人低头看着颜色变淡的小指尖,他转动杯口,将茶杯放下。对着江子安说:“我要走了。”

说完男人消失在暗色的空间中,画幅里却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是感受到江子安的目光,男人回头对着江子安露出一个微笑。

霎那间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背后传来,江子安被吸入了黑色的漩涡中。

男人回头,暗色的空间里失去了那张年轻的脸,男人转头,回头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

他还要种上一些紫罗兰和樟树。

*

江子安醒来的时候,床边围了一圈的人,每一双眼睛里都包含担忧。

他支起身体,靠在床头,忍不住咳嗽两声。

“我没事。”

江奶奶听着眼泪止不住的从苍老的眼眶中涌出,她伸手拍打江子安的被子。

“安哥儿,你是要吓死奶奶才好!”

江子安想要安慰两句,但是喉咙里发痛发痒,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

唐奶奶安慰江奶奶轻轻拍她的背部。

江子安被迫躺下,捂着被子发热祛汗。

*

唐枣醒过来的时候江子安坐在轮椅上对着她笑,脸上是暖阳般的温暖笑意,他说:“醒了就起来喝粥吧。”

唐枣看着江子安,江子安面容白里透红,身体也饱满强壮许多,眉眼间还带着高兴的神色。

唐枣说:“要先去看花吗?”

江子安摇头,说:“不!你先吃饭,不吃饱哪有力气看花!”

唐枣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她动动手指捏着筷子,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指比昨天灵活的多。

她捏着筷子,再次看着江子安问道:“真的不先看花吗?”

江子安还是笑,目光浅浅淡淡又深深沉沉,像是不知道何时会涨潮的海岸线,风落是平平无奇,风起时波涛汹涌。

他问:“真的想要和我先看花吗?”他问的真诚又郑重,如同礼堂里宣誓前的祷问。

唐枣低头,捏着筷子夹起了煎鸡蛋。

江子安哈哈笑,眼角甚至笑出了泪光,他说:“开个玩笑。”

唐枣不说话,他接着说:“我等你。”

唐枣听着以为是他等自己吃完饭之后去看花,她转头朝着他点头。

江子安看着唐枣点头,轻笑出声。

*

江子安在被子里捂了没一会就偷着下了床,穿好衣服拿着铁锹去挖人。

村里每隔着几户的院子都能看见一个或者几个青壮年的劳力穿着单薄的衣衫挥舞着手里的铁锹、锄头在废墟里刨东西。

有的是刨粮食,有的是刨衣服,有的是刨人。

刨人的在少数,一个晚上过去,这样寒冷的天气,冰天雪地一晚上能活命的有几个,看惯了生死,大多都是放下了,只等着安置好了,一口土瓦愣愣给埋了。

心里在是可惜,在是心痛也只能这样。

唐奶奶心是痛的,如同刀搅。

但是能够如何,她老了禁不起折腾,只能望着到时候自己去了,能够在孙女的瓦楞愣旁边躺着,借以慰藉。

大多数人是一样,在是如何心痛,面对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的事,也只能漠然一张脸接受。

但是江子安,不!

旁人的劝阻他不去听,内心坚持的事是正确的,那就去做好了。

江子安一铁锹下去,灰土黄泥上来,满脸的灰尘。

只是这一次心里是安定的,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告诉他,去做吧,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子安去做了。

扒开废墟的时候,江子安不敢上铁锹,他一块一块的搬开压着瓦砾,知道看见那一节手指。

江子安不敢相信,收敛呼吸,他甚至害怕这是自己幻觉。

直到将人抱在怀里,江子安才真正的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幻梦而是真切的。

唐奶奶满眼含泪,嘴巴里哆哆嗦嗦的念着“菩萨保佑。”竟是一时间连“封建迷信要破除”都不管了。

人还有呼吸,身上的伤口也不少。

一直到将唐枣塞到热乎乎的被窝里,唐奶奶还是心惊胆战,她再一次向着钟医生确认,“大夫,你确定我孙女没事?她可是在雪地里呆了一晚上还多。”

钟医生听着唐奶奶的话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脾气还行,人没事他也高兴,笑呵呵的说:“手脚被冻了,万幸没冻伤,除此之外没大事。”

唐奶奶听了直拍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

钟医生还要去别人家,背着药箱往外走,唐奶奶出来送。

刚到门口,钟医生转头对着唐奶奶说:“对了,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吃的注意点。”

唐奶奶还以为什么,听到只是留疤,悬着的心放回去。

“好,我一定注意。”

送走了钟医生,唐奶奶往回走,脑袋一直在想,莫不是最近运气不幸,大过年的怎么这样的事发生了。

不行的话,冲喜试试?

*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唐枣还是没醒过来,但是奇怪的是身体健康,面颊红润细腻有光泽,不像是生病之人。

唐奶奶急得团团转,怎么人找出来了,却又醒不过来!

她着急去找大夫,急吼吼的冲出院子就往卫生院走。

江子安进来看见唐枣的时候,他坐在床前,静静的描绘着唐枣的眉眼,却想起了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

江子安舒展的眉眼皱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所以唐枣才迟迟不醒。

就在他思绪纷扰如同一团乱麻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唐枣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眉头皱起来如同小老头一样的江子安,她笑了。

她说:“江子安你皱眉的样子好像一个小老头,好丑。”说着丑,她还皱起了鼻子一副被丑到自闭的样子。

江子安听见唐枣声音,惊喜无比,他轻轻抓住唐枣的手不敢用力,看着她的眼睛,说:“那我以后听你的少皱眉,多笑,好不好?”

唐枣听着犹豫了一下,她偷偷撇着江子安的脸。

果然看见她的犹豫江子安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偏偏又要忍着。

唐枣捂着被子偷笑,她隔着被子对江子安说:“那我不是要管你一辈子,那多累啊。”

江子安听了,黑云散去,他不敢靠近,最大的就是牵着她的手,他说:“不会累的,我很好管的!”一副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的样子。

唐枣听见更想笑了,都快憋出内伤,她闷闷的说:“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好了,你以后不许欺负我哦。”

江子安听见的声音的里的笑意,知道她是在逗自己。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他愿意啊。

江子安说:“好。”

我让你管我一辈子哦,不许比我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