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卧在?床的靠里一侧,身姿玲珑,给沈清疏留了大半位置。
沈清疏吹灭蜡烛,慢慢地挪到床边,踌躇了一下,极其小心地上了床,在?另一侧轻轻地躺下。
其实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跟林薇止有?关?的事儿?吧,怎么说呢,就是能让她进退两难。
四周昏暗,只有?从窗外泄进来?点点月光,沈清疏偏头望过去?,隐约能看见她后脑勺的轮廓。
“你睡了么?”她轻声问?。
没?有?听到回答,她便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林薇止。禁锢了多天?的四肢终于?得到了解放,在?心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来?不及想不太多,就已沉沉睡去?。
听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规律,林薇止才慢慢转过身来?。第一次和其他男子睡一张床,即便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婿,她还是难免有?些不安和忐忑。
她用目光勾勒着沈清疏的背影轮廓,明明她这么老实,可以说心无杂念,几?乎秒睡。可林薇止心里却莫名?地又有?点生?气?,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她伸出?食指在?沈清疏背上闷闷地点了一下,动?作很轻,就像蜻蜓点在?荷叶上歇脚,一触即离,隔着薄被,沈清疏没?有?任何反应。
末了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她收回手,闭上了眼睛,耳根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热。
夜色深沉,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线变幻间,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从窗缝漏了进来?。
这一觉睡得比往日稍晚了一点,沈清疏睁开眼,望着床顶的帷幔,呆愣了十几?秒才清醒。
她眨眨眼,先偏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很好,和昨晚没?什么偏差,她和林薇止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林薇止还没?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面朝着自己。
她睡着的时候,要乖巧可爱多了,十分规矩的侧卧,下巴陷在?薄被里,只露出?半张精致的脸,仿佛被造物主细细雕琢过,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晨光落在?上面,显得过分静谧而温柔。
长发如缎,似流水一般披散在?枕面上,有?几?缕散乱地贴在?脸上,沈清疏手指颤动?了一下,很有?替她捋开的冲动?。
安静的早晨,只偶尔响起窗外鸟雀的叽喳声,沈清疏发了一会儿?呆,才战胜床的拉力,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
她到庭院中读了几?节书,林薇止便也起来?了,两人结伴去?正堂吃早餐。
路上,沈清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不适应?”
“还好,你呢?”
“我很好,多谢了。”今日起来?,终于?不再灵魂出?窍,脑子是她的脑子,腿也是她的腿了。
“本来?就是你的床。”林薇止点点头,没?有?多说。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到她身上,见她神色好了许多,心里也安然了一些。
之后每晚,两人都睡在?一起,中间隔着一臂还多的距离。
每日呼吸相闻,虽则关?系还是有?些生?疏,到底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偶尔亦能说笑几?句。
这天?傍晚,丫鬟传禀开膳之后,沈清疏左等右等也不见林薇止出?来?。为显恩爱,两人一向是一道过去?。
她今天?也没?说要出?门啊?
沈清疏走到卧房门口,见林薇止的婢女笙寒候在?门口,有?些疑惑,“娘子人呢?”
“姑爷稍等,”笙寒恭敬地福了下身,“我家姑娘身子不适,这会儿?才起身。”
“身子不适,中午吃饭不还好好的么?”
“这个……”笙寒咬着唇,脸上爬上几?缕绯色,羞涩得不知道怎么说好。
“怎么回事?”沈清疏更觉莫名?其妙了,她绕过笙寒,直接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见林薇止站在?床边,只着白色里衣,另一个婢女鸾影正扶着她穿外衣。
“哪里不舒服?”沈清疏走至近前,见她捂着腹部?,披散着发,几?缕杂乱的发丝被冷汗黏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贝齿轻咬着下唇,唇瓣暗淡无血色,整个人都憔悴至极,也是吓了一跳。
林薇止抬眸瞥她一眼,没?说话。
“跟祖母说一声,我今日犯懒,就不过去?吃了,让膳房那边送过来?。”沈清疏对跟进来?的笙寒吩咐一声,又转向林薇止,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要不要请大夫?”
林薇止向后躲了一下,没?躲开,沈清疏温热的手心贴着额头,只感到一股冰凉之意,很是担心,扬声喊道:“负鞍,快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请大夫,”林薇止无奈地拨开她的手,疼得皱紧了眉头,却还是拦住她,神色里带了几?分羞赧之意,“我躺一躺就好了。”
“那怎么行,不能讳疾忌医啊。”沈清疏还要再劝,却被林薇止羞恼地横了一眼,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怒,她不禁呆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结合着两个丫鬟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林薇止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十八岁分化成alpha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月经了,穿越之后,这具身体也许是受她影响,也一直没?来?过,所以她才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唉,也怪她太迟钝,沈清疏摸摸鼻子,干咳两声,把刚过来?的负鞍打发走,“不用请大夫,去?烧壶热水,再拿个暖炉来?。”
“啊?”这大热的天?儿?,他没?听错吧?负鞍转头看了眼外面,有?些发懵地确认,“少爷,拿暖炉来?做什么?”
“让你去?拿就快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沈清疏也有?些尴尬。
“是,我马上去?。”负鞍一溜烟儿?的跑了。
“还是去?床上躺着吧,”沈清疏转过身,走到林薇止面前,自然地又替她把穿了一半的外衣除去?。她低头解着衣带,尽量小心地不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腰肢。
林薇止看着她头顶的青玉冠,也有?些发怔,她从未曾见过男子伺候女子穿衣。
笙寒和鸾影对视一笑,默契地出?去?关?上了门。
沈清疏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子,不经意间和林薇止对视上,她墨玉一般深邃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
沈清疏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先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不一会儿?,负鞍把暖炉拿了过来?,铜质的暖炉,巴掌大小,里层填了碳,外层裹着隔热的罩子,拿在?手里,正合适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沈清疏掀开被子一角,把暖炉塞进去?偎在?她腹部?。又要了温水,打湿布巾替她拭汗。
过得一阵儿?,膳房送膳过来?,她候在?床边,见林薇止眉头松了些,才问?:“还用得了饭么?”
“没?胃口。”林薇止阖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要喝水么?”
“不要~”
“多少用点吧,”她这会儿?似乎比平时幼稚些,语调懒懒的,沈清疏故意逗她,“不然尝尝我做的。”
“你还会做饭?”林薇止睁开眼睛,脸上带了几?分兴味,“你会烧什么菜?”
“我白开水烧得一绝。”沈清疏一本正经。
“……”
林薇止被她逗笑,腹部?都没?那么疼了,她捧场道:“好吧,就尝尝你烧的白开水。
沈清疏便找了红糖来?碾碎,冲了一碗红糖水,端到床边,扶着林薇止坐起身,便要用勺子喂她。
“又不是手断了,我自己来?。”林薇止白她一眼,接过碗,直接就着碗沿喝了。
沈清疏接过空碗,不知怎么想起前世那个直男梗,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林薇止奇怪地看她。
“没?什么,”沈清疏摇摇头,又笑了一声,“多喝热水。”
林薇止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又躺下了。
沈清疏独个用了晚膳,时间还早,她见林薇止皱着眉头,疼痛难眠,颇有?些不忍心。想起以前她受伤病痛时,沈佩璃会给她念书,她声音放的很低,温温柔柔的,不多时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于?是忖了忖问?:“我去?给你寻本书来?念,会不会好一些?”
林薇止有?些讶异,抬眼瞧她,她凝视着自己,眼波带笑,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恍若琉璃一般透亮,无端地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她心中一动?,偏头移开了视线,“随你。”
沈清疏便去?书房寻了本话本来?念,她坐在?床边,烛光映照着她半边温润的脸庞,声音清朗,抑扬顿挫的,不像是在?念话本,倒像是在?念圣贤书。
林薇止听着听着却有?些走神,她体质偏寒,每次来?葵水都腹痛如绞。母亲也帮她请了名?医调理,这两年其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她母亲、她父亲的姬妾、她的嫂嫂,她也是见过的,不要说轻巧的葵水痛,就是大病在?床,她的父兄也最多就是延请大夫,多探问?几?次罢了。
这个人却亲力亲为,喂她喝水,逗她开心,这会儿?还坐在?这儿?念话本,她心里不免生?了一丝感动?。
只是,她不可抑止的想,这闺阁之中的隐秘之事,他一个年轻男子,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熟悉?
他也曾为其他人这么做过吗?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之前他想解除婚约,婚后也不肯碰自己,是否也是因?为那个人呢?
一念至此,不知怎么的,林薇止心中竟莫名?有?些不舒服,再看沈清疏,又觉得没?那么顺眼了。
沈清疏要是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肯定要大呼冤枉了。弄个暖宝宝,泡杯红糖水这种操作,在?后世谁能不知道啊,这都是基本操作。
这边念话本,念着念着,沈清疏忽然有?些卡壳了,她随手一拿,没?料到这是个情爱故事,中间刚好有?一段男女主人公亲密的戏份。
这让她怎么念?也太羞耻了吧。
她瞄了一眼林薇止,不料她也正盯着自己,两人视线对上,林薇止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意,“念啊,你怎么不念了?”
“咳,”沈清疏清清嗓子,直接跳过了中间那一段,“他从庙中出?来?,却见一道白色人影立在?雨中,心中一惊。”
“不对,”林薇止打断她,挑了下眉,“不连贯,中间那段你为什么不念?”
沈清疏跟她打商量,“这段少儿?不宜,就跳过吧。”
“怎么少儿?不宜,”林薇止却不愿意放过她,她忍着笑强调,“我们都成婚了,不算少儿?。”
“……”
“那你自己看,我不念。”沈清疏把书递过去?。
“不要,”林薇止却不接,语调软软的,不自知地撒娇,“我就要你来?念。”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清疏郁闷地收回手,翻到那一页,定了定神,心想,谁怕谁?
后世网络上什么都有?,一段小黄/文而已,她难道还会比不过林薇止?
她忍住心里的窘迫,接着念道:“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感受到彼此炙热的吐息,他手掌搭在?她瘦削莹润的肩上,稍一用力,便交叠倒在?那枯草丛中,他伸手去?解腰间带子,以口相就,一迭地吻着她湿润的眼……”
沈清疏只觉脸上越来?越热,几?乎要烧起来?,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念出?来?真是羞耻度爆表。
不行,她还是念不下去?。
沈清疏在?中间顿住,去?看林薇止,见她笑意吟吟,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猛地合上了书。
“就这样吧,今天?就念到这儿?,你早点睡。”她站起身来?,也不等林薇止回话,几?步迈到门边,不见了人影。
她动?作太快,林薇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失笑,沈清疏念得含糊,其实她都没?注意听她念的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要滴血似的,觉得格外有?趣。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
另一边,沈清疏逃到书房,把书放回去?,过了好一阵儿?才冷静下来?。
真是的,她就这么落荒而逃了,为什么一个十□□的小姑娘可以那么淡定,她两世加起来?都三十了还这么怂。
早知道念什么话本,四书五经它不好吗?还附带催眠效果呢。
四下寂寂无声,沈清疏纠结半天?,暂时不想回去?,就在?书房又看了阵儿?书,直到月上中天?,估摸着林薇止睡了,才悄悄回房。
她轻声推开门,走到床边,见林薇止乖乖地闭着眼睛,果然已经睡了,她还不忘挪到床的里侧,贴心地给她留了半边。
沈清疏撑着枕头,打量了她一阵,也许是腹痛难忍,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也还微皱着眉头。
好半天?,沈清疏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发漩。
她脱了外衣上床,听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起来?,林薇止似乎忘记了昨晚的那件事,再没?有?提起来?过,让沈清疏松了口气?。
今日她的身体也好多了,没?有?昨日那么疼痛,能正常地行走坐卧。
绕是如此,沈清疏还是下意识地照顾她。只不过林薇止对她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一时好,一时坏的,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是月经期间,情绪阴晴不定。
圣旨颁下来?好几?天?,礼部?的章程也拟定了。今年乡试还是定在?八月,各省考官还在?商议,为防止行贿舞弊,一般七月底才会公布。
最近京城士子间的文会也多了起来?,国子监的人本来?就爱办文会,逮到恩科还不得赶紧多办几?场。
沈清疏其实不太爱参加这类文会,说什么交流文章和读书心得,其实完全是互相吹捧扬名?,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好吧,也有?文会经常要做诗的缘由,科场上作诗都够她受的了,干什么还要自己找罪受。
到了乡试,诗赋所占比重非常低,完全不会影响到她中举。
但她去?郑先生?那里请教?的时候,刚好碰上孟柏舟和几?位师兄,面子上抹不开,稀里糊涂地就被拉去?了。
这会儿?她不得不坐在?这里,喝着茶水,默默听着几?位师兄高谈阔论。
人还是挺多的,有?十多个,沈清疏打眼一看,能认出?大半,估计今年都要下场的。
他们在?茶楼要了一个大雅间,说是茶楼,但经常给这些士子服务,其实和秦楼楚馆也差不多。
“清疏,是不是还是不习惯。”孟柏舟见她一直不说话,凑过来?问?。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过来?的,”沈清疏露出?不怎么赞同的神色,劝诫道:“柏舟,乡试在?即,你本来?基础就差些,更该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面才是,文会什么时候不能参加呢。”
“我今年恐怕中不了,等明年吧,”孟柏舟摇摇头,“我参加文会也是为了多结交一点人脉。”
他示意了下最上首,“那是礼部?左侍郎的孙子,各地主考官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了。”
“主考官偏好固然有?一定的影响,但中不中还是要看你的学识。”沈清疏皱了下眉,感觉孟柏舟走了歧途。
主考官早晚要公布的,考前大都能打探到,区别大概只在?于?能不能及时买到主考官的著作研读。
“唉,我知道,我也不只是为了他,你看在?坐的,哪个不是官宦子弟,”孟柏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祖父身体愈发差了,侯府也许很快就要分家了。”
“老侯爷上次秋猎不还去?观礼么?”沈清疏有?些诧异。
这代肃宁候是先皇时期封的,已经快八十岁了,称得上长寿,身体一向健朗。
孟柏舟不答,苦笑了下,“清疏,我可真羡慕你,你爹就你一个儿?子,诚意伯的爵位唾手可得。”
侯府里,孟柏舟的爹虽是嫡子,却是继室所生?,排行第五,几?乎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性。
沈清疏一下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分家以后,孟柏舟就不是侯府的小公子了,而他爹能继承的财产,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加上今年恩科的压力,同窗们中举有?望,他难免会感到苦闷。
“你努力一些,明年肯定能中,”沈清疏斟酌着安慰道:“那样即便侯府分家,靠你自己也没?问?题。”
“嗨,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孟柏舟收敛了神色,笑了一声,“我就是最近被郑先生?骂多了,忍不住发发牢骚,你别放在?心上。”
他举起酒杯,“喝酒。”
沈清疏和他碰了一下杯,见他不愿多谈,也没?再多说。
大家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烦恼,她又何尝不是呢?
酒过三巡,席上士子都有?了几?分醉态,坐在?上首的那位拍拍手,说了两句,伺候的小厮立马机灵地去?叫人。
不一会儿?,雅间门打开,进来?一群姑娘,环肥燕瘦,一应俱全。
沈清疏神色无奈,这也是她不想参加文会的原因?,这不就是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嘛。
她眼观鼻鼻观心,木愣愣坐在?席子上不动?,还是有?姑娘上赶着往她面前凑。
没?办法,这群人之中,上首的最有?权势,沈清疏则是长得最俊。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呢?”穿青衣的姑娘在?她身边款款坐下,纤纤素手执着酒壶倒了杯酒,柔婉地举杯凑到她唇边。
又来?了,沈清疏理都不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馋她身子。
第一次她还惊慌失措,现在?已经可以非常淡定了。
喝酒是不可能喝的,她这酒量,三杯就倒,不省人事,那还了得。
“公子只喜欢喝茶?”那女子笑一声,柔媚勾人,身子柔若无骨地贴在?她身上,往她耳间吹气?,“我喂公子喝怎么样~”
沈清疏一把推开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现在?的女子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以前至少还会多聊几?句才贴上来?。
“公子怎么推人家?”那女子还不罢休,刚要靠过来?,沈清疏忽然站起身。
她这下有?些突兀,好几?道目光都看过来?,沈清疏拱了拱手致歉,“周公子,在?下新婚不久,怕娘子怪罪,今日不便留在?这里打扰各位雅兴,我能否先行告辞。”
上首的年轻人笑笑,“无妨,是我欠考虑了,清疏自便,下次再邀你一起。”
“多谢周公子。”
沈清疏看旁边的孟柏舟,他醉眼迷蒙,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自己一个人走了。
旁边的女子一直幽怨地看着她,沈清疏不为所动?。她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只记得她穿了身青衣,比较起来?,还是她娘子穿得更为好看。
这席间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成亲了,有?的可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在?这些读书人口中,这都是很正常的风雅之事。
她前世看书上说,“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中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现在?看来?,有?女朋友的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想要两个,有?了两个就想要更多。
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平日里同窗说起这些,总让她心里有?些膈应。她上辈子,早就是一夫一妻制,alpha和omega互相标记后就会忠诚对方,洗去?标记的痛苦让人们对婚姻更加慎重。
尽管她回到了一千年前,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准则。
回伯府的路上,沈清疏刚好经过了京城著名?的点心铺子,她进去?打包了两样点心,分别是刘氏和何氏爱吃的。
想了想,又顺便给林薇止打包了一样,以免显得她偏心。
回府之后,她先给长辈送过去?,才回自己的院子找林薇止。
这会儿?还是上午,平时这个点她基本在?书房,不会跟林薇止照面。
好在?房间就那么几?间,林薇止陪嫁了几?大箱书,西厢房给她收拾了一间做书房。
鸾影就守在?书房外面,沈清疏走过去?敲门,里面应了一声。
她推门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边,书房是林薇止的风格,布置得雅致简洁。房间右侧开了一扇窗,采光很好,靠墙的两面书柜摆满了书,一套檀木的黑漆桌椅,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
桌椅之后是一面屏风,绣着精致的花鸟虫鱼,隐约能看见后面摆了一张休息的软榻。
“你来?做什么?”林薇止站在?桌后,穿着件宽松地天?青色薄裙,袖子挽在?身后,素手执着象牙杆的毛笔,略略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描画。
“给你带了份点心,趁热吃。”
沈清疏其实也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明明可以让丫鬟转交的。也许是刚才在?茶楼有?些辣眼睛,想过来?洗洗眼睛吧。
“先放那儿?吧。”
沈清疏把点心放在?桌上,走到她旁边,打眼一瞧,见她正在?画一幅山水画,画中以大片大片的留白表现烟波浩渺,远山层峦叠嶂,水中倒影若隐若现,一只孤鸿,一艘渔船,似见渔翁垂钓,正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她字还可以,毛笔画却完全不行,这会儿?看林薇止画画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十分佩服。
林薇止也没?赶她,全副心思都在?纸上。只是过得一阵儿?,忽然有?一缕脂粉香气?被她的嗅觉捕捉到。
她停了笔,直起身来?,凝视着沈清疏。
“怎么不画了,”沈清疏还没?察觉到不对,摸摸脸,有?些疑惑,“看我干什么?”
这会儿?林薇止已经确认脂粉气?就是她身上的,她阖了下眼,左手握住微凉的桌沿,眉头挑了半边,心底有?些微妙的不悦,“你刚才去?了哪里?”
“嗯?去?了郑先生?那里,怎么了?”沈清疏想了想,实话实说。
“哼,”林薇止眉目间似罩了一层清雪,冷笑了一声,“好好想想。”
就是郑先生?那里啊,沈清疏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脸。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来?,补充道:“还去?了文会。”
“文会,”林薇止重复一遍,似笑非笑地看她,“夫君还真是好兴致。”
“不不不,我是被硬拉去?的,什么也没?干,就喝了杯茶,不信你闻,一点酒味也没?有?。”沈清疏终于?反应过来?,慌张地摆手解释,她可不会在?外面乱来?。
林薇止哼了声,不再理她,又继续低头作画,沈清疏讪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犯了错的感觉。
她站着不动?,林薇止又抬起头看她一眼,神情冷淡,“走开。”
沈清疏退了两步,站远了一点,有?些尴尬,“又怎么了?”
林薇止慢条斯理地换了一枝小狼毫,递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啊?不会吧,我昨晚洗过澡的,”沈清疏有?点脸红,抬起两边袖子,左右嗅了嗅,疑惑道:“我闻着没?有?什么味儿?啊。”
她偏头看正在?磨墨的笙寒,想得到一个赞同的眼神,笙寒偷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那好吧,我去?洗澡换身衣服。”
沈清疏窘迫地站了几?秒,又细心闻了一遍,顶着林薇止看过来?的目光,似乎真的闻到了一点汗味,只觉无颜见人,红着脸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等沈清疏身影远了,笙寒笑嘻嘻调侃道:“姑娘醋坛子翻了。”
“醋什么醋,”林薇止沾了点深墨,白她一眼,“我就是见不得他们男子,做些低俗的事还要借着文会的名?头。”
她只是有?点生?气?,乡试在?即,沈清疏居然还跑出?去?鬼混。偏偏说真话没?人信,笙寒脸上挂着奇怪的笑,一幅我看穿了你的样子。
林薇止无奈地摇下头,眼角余光又瞥到沈清疏留下的糕点,犹豫了一下,吩咐了笙寒一句,“这糕点我不想吃,你拿去?和鸾影分了吧。”
“啊?唐记的糕点要排很久队的,”笙寒觉得有?些可惜,笑着劝说道:“姑爷特地送过来?,一片心意,姑娘至少尝一口吧。”
糕点用黄油纸包着,笙寒解了麻绳展开,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有?些惊喜地叫道:“呀,是姑娘喜欢的松子百合酥呢。”
她小心地把糕点托到林薇止眼底下,笑眯了眼,“姑爷肯定是去?特意打听了姑娘的喜好。”
林薇止执笔的手顿住,长睫垂下,盯着笔尖出?神,不置可否。
笙寒觑着她的脸色,大胆地取了一块递到她唇边,“姑娘,尝一口吧。”
林薇止瞪她一眼,似是无奈,还是接过来?吃了。
百合的清香,松子的醇厚一齐在?口腔里蔓延开,咸香可口。
笙寒期盼地看着她,“姑娘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林薇止捋了下鬓发,偏开头去?看窗外。
这边沈清疏出?了门,左闻右嗅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影响,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起来?,赶紧叫了负鞍准备水沐浴。
她狠狠地洗了一遍身上的皮肤,揉搓得都有?些发红。她发誓,她长到这么大,就没?经历过这么让人羞耻难堪的局面。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有?点委屈,她以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们已经可以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了,没?想到林薇止这么不讲情面。
就算她身上真的有?味道,人家陌生?人也不会这样直白啊,林薇止居然就这么说出?来?,真是不讲礼貌。
哼,她决定了,她这两天?都不会给林薇止好脸色看了。
到了用午膳时,沈清疏就在?书房坐着不动?,其实她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不想出?去?见人。
林薇止等了一阵儿?不见她人,就过来?叫门,在?房门上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
“夫君,我进来?了。”敲了三次都没?动?静,她想着沈清疏是不是睡着了,干脆直接推门进去?。
林薇止也是第一次过来?,两人竟刚好在?同一天?踏足了彼此的书房。她望过去?,沈清疏就坐在?书桌后,两手持立着书,明显是清醒的。
她现下穿了件银白色绣青竹的长袍,竟然真的洗澡换了身衣服,林薇止忍不住弯了下眼,随口问?:“怎么不应声?”语气?温和。
要你管?
沈清疏本来?想板着脸,恶声恶气?地回她。可还没?开口,对上林薇止如水般清澈地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有?些从心了。
她之前酝酿了半天?,最终只僵着脸,干巴巴地小声说:“没?,没?听到。”
林薇止没?想太多,走到桌前。
两边书房的大致格局差不多,只装饰、样式这些不同。书桌旁边就是书架,林薇止绕有?兴趣地凑近了看。
大都是科举相关?的书,各类注疏、详解、文集什么的,也有?些话本、杂记之类的闲书。
沈清疏忽然想起那天?念的话本还在?书架上,一时有?些尴尬,担心她看到后再提起那天?的事。
她扯了下林薇止的袖子,扯起个笑容催促道:“我们先去?用膳吧,祖母她们该久等了。”
“不急,”这一会儿?功夫,林薇止就看到好几?本感兴趣的书,她眼眸亮晶晶的,指着书架转头问?道:“我可以借阅几?本来?看吗?”
“可以吧。”沈清疏瘪了下嘴,相当地不情不愿,都这么问?了,她难道还能说不吗,她可不是那么没?礼貌的人!
“咦?”林薇止挑了两本,又看到一本前代的诗集,正是她没?收集到的。她从书架取出?来?还没?翻开,一张笺纸从书页缝隙中漏出?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林薇止还没?反应过来?,沈清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纸捡起来?,又迅速藏到了背后。
“那是什么?”林薇止转头看她,眼睛里盈满了兴味。
“没?什么。”沈清疏明显地移开了视线,两手在?背后紧张地绞在?一起。
“没?什么你藏那么快,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林薇止微微摇头,嘴角隐约带笑,摊开手,“快交出?来?。”
两人视线对上,僵持了几?秒,沈清疏肩膀垮下来?,无奈地把那张纸笺拍在?她手心,一脸生?无可恋,“拿去?拿去?,你要笑就笑吧。”
林薇止唇角控制不住地上翘,她接过来?展开仔细一看,不由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好半天?,她才有?些迟疑地问?:“这是什么?”
“……”
“这是诗啊,一首诗!”沈清疏瞪大了眼睛,非常气?愤,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管这…叫诗?”林薇止也无语了,这张纸上就写了几?行字,上下语句毫无逻辑,读起来?也不通顺,有?的地方还缺字漏字,她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
恕她直言,这要是诗,那她五岁写的作品也能叫诗。
“……”
沈清疏这才发现,原来?被嘲笑写诗没?水平已经算是一种另类赞扬了。
她第一次写诗的时候,找了一本诗集,想要从中仿写出?一首,虽然最后还是没?写成,但毕竟是第一次,她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就把那张草稿夹在?书页里,还经常会拿出?来?翻看。
谁还没?幻想过自己成为潇洒的大诗人啊?
“还给我。”沈清疏没?好气?地抢回纸笺,细心折好了夹在?书里,放回了书架上,转身有?些郁闷地道:“好了,这下可以去?用膳了吧。”
说完她提腿就走,林薇止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及时地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语气?温软地道歉,“好啦,是我太过份了。”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哄人的语气?。
沈清疏转头看过去?,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眼神清澈柔软,手指捏着她的袖口,轻轻摇晃。
她忽然觉得耳根有?些热,心里的那点羞恼一下子就消弭了,其实本来?就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偏过脸,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没?说好不好,只轻声道:“去?用膳吧。”
两人携手到膳堂,耽搁了这阵儿?,老刘氏和何氏都吃得差不多了。
“怎么今日来?得这么迟?”老刘氏等她们坐下,关?切地问?。
沈清疏和林薇止对视一眼,吃了口饭,含糊不清地答:“在?书房耽搁了会儿?。”
老刘氏只以为她在?书房看书,脸上都是欣慰,“你读书也要注意身体。”
沈清疏只得应是。
老刘氏和何氏吃完了,就坐着聊些家长里短。忽然说到沈佩璃。
“对了,你姐姐产期就在?这几?日了。”何氏看着沈清疏,语气?十分欢喜,“这下璃儿?就有?两个儿?子了。”
“不一定,也许这胎是女孩呢。”沈清疏强笑了下,内心十分警惕,她知道何氏一直有?让她过继的想法。
先不说昆阳伯府愿不愿意,她现在?二十不到,外人看来?年轻力壮,哪里需要过继。而等她老了,人家孩子都多大了,又没?什么感情,何必过继。
她又不在?乎死后的香火。
“你这孩子。”何氏嗔她一眼,也没?有?多说。
大夫预料的产期还算准,又过了两日,下午时分,沈清疏正在?书房读书,昆阳伯府就有?人来?报,她姐姐沈佩璃羊水破裂,马上要生?产了。
一家人匆忙赶往昆阳伯府,才进了门口,就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沈清疏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即便沈佩璃已经经过一次了,可这时代,生?产对女子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
到了产房门口,赵家人也都候在?外面,赵易简正焦躁地走来?走去?。
沈清疏连忙走到他旁边,很是不安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岳母你们来?了,”赵易简神色松了些,“已经在?生?了,大夫说这是第二胎,应该没?什么问?题,附近好的稳婆我都请来?了。”
“那就好,”何氏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老天?保佑我的璃儿?。”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众人都没?心思说话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产房的门开开合合,不停地送热水进去?,倒血水出?来?。
即便之前经过一次这场面,沈清疏还是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阳落山时,里面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犹如天?籁,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门开了,稳婆喜气?洋洋地出?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大声地说:“恭喜夫人老爷,是位小公子。”
院中气?氛为之一松,沈清疏吐了口浊气?,终于?放心下来?。
“哈哈哈,好,赏!”昆阳伯捋着胡须大笑,朗声吩咐道:“管家,这个月府中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月钱。”
周围的下人顿时喜笑颜开,气?氛一片欢乐,就等着稳婆把婴孩洗干净抱出?来?。
这时,产房里忽然又传出?一声惨叫,伴随着稳婆的惊呼,“不好了,还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万字更新,谢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