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火墙火炕

分明是过年,堂屋里偶尔交谈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进来,娄山月还听见自家娘亲说要去灶上帮忙,没有叫大嫂一个人收拾的道理。

眼前的小屋子却无比安宁,温热的空气中还混合着一股子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可见三叔三婶是十分爱护,若不细闻就闻不出小孩子的尿布的味道。可这么精心呵护着成长的小弟,竟然还没取名字,要叫自己来起?偏偏她随口起的,三婶还要用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三叔,就见娄三柱怔愣一瞬,似乎也没想通,但仍旧快速反应过来,笑着道,“这名字好,听着就有内涵!”

说着,还不忘觑了余梅一眼,就见余梅又笑了,赞赏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众人围坐在桌边,一大盆饺子,一人一碗的饺子汤,一碟子腌咸菜,一碟子凉拌萝卜,仔细一瞧,才发现里面薄溜溜的肉片。

这不就是自家带来的卤肉?这个大伯娘,当真是节俭!娄山月暗自腹诽。

娄母果然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把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大过年的,肉呢?菜呢?寒蝉谁呢?!你是诚心不叫咱家过个好年!”

娄母面色黢黑,一年就指着这几天,结果呢,包饺子她是瞧着的,一点荤腥都没有,只掺和了一点点肉星,不仔细找都找不出来,现在又这样!当真是眼皮子浅的。

娄大柱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仿佛压根没听见一样。哪次不是这样?他媳妇儿可能会偷偷藏的有。

赵大秀咧嘴,一点没瞧见被责骂的窘迫,“娘,冬天日子长可不得省着点吃?这不是有肉吗!”

说着,还用筷子在那盘凉拌的卤味里面翻了翻搅了搅,说罢还心满意足的嗦了嗦筷子,富宝馋的咽了咽口水,大喊道,“娘!我也要吃!”

赵大秀就真的将筷子递了过去,“你奶还没动筷子呢,吃啥吃?小没良心的。”

富宝才不管她,拿着筷子津津有味的嗦了嗦,他娘是在家留得有肉,可光看不能吃啊!上回他嚷嚷着要吃,还被爹揍了一顿,说是要送什么很重要的人的,不过还是切了一小块给他,那哪儿够?他早就馋肉了。

看的娄山月一家子都皱起了眉。

要说娄山月最不乐意跟谁一起吃饭,那就是大伯娘还有富宝。这母子俩一脉相承,瞧着就叫人没胃口。

长辈没动筷子家里都不许先夹,要不是这吃饭的规矩是从娄老太爷那会儿就传下来的,娄母也受了不少敲打,长此以往才养成了习惯,否则恐怕赵大秀和富宝早就上手了。

娄母摆了摆手,“就瞧不上你那小气劲儿,行了,富宝都馋肉了,再去切点。”

眼瞅着赵大秀不情不愿的又要反驳,娄母当即就说,“别说家里没肉,你的你有用处,我不问你要,老二家不是才拿来那么多?你也别去了,过年了你也歇歇,老二家的,你去切来。”

赵半芹早就看不过赵大秀的样子,也领了命下去。赵大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朝着娄山月这边翻白眼,娄山月都不想理她。

不多时,赵半芹就端着盘子过来,一碟子鲜亮的肉配着猪耳丝,里面掺着切的细细的腌萝卜丝和韭菜段,上面还浇了卤汁,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娄母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在大户人家做过的,那是什么时候都有章法像样子,就是再不喜欢赵半芹,娄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当初为了赵大秀能干叫老大娶了她,到底是有些欠缺。

“这才像话,像个过年的样子,吃饭!”

娄母一开口,众人才迫不及待的纷纷动了筷子。许是许久没有见这么多肉,又许是卤味味道太好,只听见筷子触碰到碗碟的声音,不多时,就吃了个干净。反倒是每年春节最受欢迎的饺子,剩下了几个。

吃完年夜饭就算一家子聚过了,娄三柱跟余梅也借口照看孩子率先回了屋。

娄三柱还正摸不着头脑呢,自家媳妇儿咋就突然叫小月给自己到宝贝儿子起名字了?

余梅暼了他一眼,就这娘还夸,说她这个夫君是个顶个儿的聪明人,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要她说,这娄家,也就二哥一家子是聪明的,她这个夫君还真说不上聪明,小聪明嘛,是有,大智慧一点也无。到头来这个家,还是得靠她!唉,如今也就罢了,要是再生个闺女可得好好教教,千万别随了她,光看脸挑夫婿。

娄三柱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余梅暼了自己一眼,连忙抱起儿子拍了拍,“娄山柏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个有能耐的!”

余梅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咱们家混的最好的是谁?”

娄三柱赶紧接腔,“当然是你夫君我了!”见余梅面色不好,他赶忙又道,“咱们家自然是媳妇儿你了,但整个大家,还得是二哥。”

余梅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瞧着他,“二哥一家自然是没的说,我冷眼瞧着,这些事可都跟小月有些联系,自打小月落水之后,就跟开了窍一样,从前小柳那丫头忽悠她跟忽悠傻子似的,如今瞧着倒比以前还灵秀了,老人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保不齐就是受了伤才开了窍了!”

“别看现在闹得这么僵,以后你们家,还得靠二哥一家子,叫咱们儿子跟着二哥一家子混,不愁吃喝!”

“哎呀呀,”娄三柱眼睛一亮,“我这是娶了个女诸葛啊!还得是我媳妇儿考虑的周到,你说是不是啊,小山柏……”

不知何时,大雪从漆黑的天空中扑簇簇的落下,仿佛被一片黑洞笼罩。

积雪重新覆盖了道路,山间的冷风胡乱卷着纷纷飘飞的雪花肆无忌惮的吹着,使得空气更加冷冽。

娄山月紧紧握住赵半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娄二柱走在最前头扛着风雪,娄山明拉着娄山川在后头断后,莫名的叫人觉得有些温暖。

一行人缓步走着,终于回了家。炉子上留着的热水还未完全凉透,直接倒到盆子里,擦了擦脸,总算感觉被吹的皴了的皮肤终于有些回温。

叫人忍不住舒服的喟叹,“总算是回家了!在那儿看着大伯娘的脸色真是叫人没胃口的很。”

娄家虽说不上富裕,可饭菜还是吃得起的,如今娄小柳又在郑家做事,一个月也没少带回来银子,可偏偏赵大秀舍不得放一星半点,除夕夜也闹得不好看。就是饺子,就是没钱的也会过了肉渣包到一起,可今晚的饺子却连荤腥都瞧不见。娄山月也不由得佩服起赵大秀,能节省到这个地步的,也是一种能耐!

娄山川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不光是这几个孩子,就是赵半芹也没吃好。

娄二柱就发了话,“歇着去,一会儿子熬年夜,我跟你们娘再做点啥,一会儿一一块吃。”

“小月,你皮肤娇嫩,一会儿子烧好热水了,你再擦擦捂捂,抹上擦脸油。”赵半芹不忘交代道。

娄山月心里一暖,甜甜的点了点头。自家爹娘偏宠她,擦脸油爹娘还是去县城卖货的时候带回来的。

心里是暖了,可身上却是冷的,这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冬天可真是难熬。更别提自家还邻着蔚山,蔚山村山好水好,资源丰富,可挨着山邻着水,那是谁住谁知道,夏天凉爽没错,冬天也冷的不行,小风一刮就呜呜怪叫,叫人怎么受得了?

娄山月不由得怀念起从前来,就是村里的火墙农村的土炕,也比现在要强些啊!娄山月猛然间眼睛一亮,对啊,城里人烧炭火,她们可以直接做个炕啊!

“火墙火炕?”赵半芹顿了顿,“从前在郑家,听说北边的是有这东西,但到底没见过呀。”

“我行军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过,打到北境的时候,还住过百姓的房子,是有这么回事,之前竟然一直没想起来,他们那里能做,咱们自然也能做。”娄二柱沉吟半晌,“明年就搬到县城里了,不如等开了春,大山,你跟我去把县城的宅子先收拾了。”

娄山明点了点头,这样的好事,自家出力就能做成的,自然没问题,别的不说,力气还是有的。

娄山川不由地又佩服起来,二姐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真厉害!“二姐,你这是在哪儿看的?”

娄山月微微一愣,就瞧见自家爹娘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瞧他们两个的眼神,肯定是又想到自己扯得谎了,太爷爷啊太爷爷,以后少不得找拿您做幌子,这顶帽子就不往您头上扣了。

“这是我在书上看的。”

“书上?”娄山川困惑的眨了眨眼,“我怎么没见着过?”

娄山月见自家爹娘一副了然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俩肯定没信,还给了自己一个闺女,没事,爹娘给你兜着的眼神。

娄山月脑瓜上闪过三道黑线,无语极了。太爷爷,这可不是我说的,为了您的英名,下重孙女儿再挣扎挣扎。

“你当然没看过啦!”娄山月一脸坦荡的看着娄山川,“我看的都是杂书,什么《大宣秘事记》、《南疆诡事录》、《风物大全》这些书,你学得都是夫子教的正统,当然不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