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镯子

川渝地区,火锅是一绝。冬日寒冷,吃一口热汗淋漓。夏日炎炎烈日,涮一锅舒爽发?汗。虽然京城也爱吃火锅,但都是冬日的滋补羊肉锅,鲜香有余,口味不足。

秦蓁夹起一片肚片,放入锅中心中默数,一、二、三......。好啦,夹出来,放在装满花生碎的香油碟。一口含住,满意的哼哼声。

“吃慢点,烫嘴。”谢梓安看她吃的不亦乐乎,好心提醒。“好吃么,我见你吃了四?五盘了。”

秦蓁胃口不错,点了三盘黄喉,一碟毛肚,牛肉羊肉什么的,满满的堆了一桌。谢梓安不喜辣,稍稍吃了两口就停下,替秦蓁涮起肉来。

被这么一说,秦蓁也觉着自?己吃的有点多,不留神桌山的东西吃了大半,偏偏她还觉得?不饱。想来是爹爹的事?一时?急不得?,她的心思放宽,把前几月没吃的东西都补回来。

只是让谢梓安受了不少委屈,秦蓁这馋虫来的急切,总有突发?奇想爱的美?食。比如睡觉时?突然就想吃西街尾刘阿婆的酒酿团子,推醒谢梓安可怜巴巴的望着。又或者大冬天的想起冰镇的甜西瓜,一口咬下去甜水涌出,心都是甘甜的。不胜枚举,谢梓安宠着她,能办到的想法子办到。办不到的就画个?给她瞧瞧,望梅止渴。

“多大人了,也不注意。”谢梓安看她吃的颇为认真,长长的袖子被挽的松垮,时?不时?往下跌,好几次险些掉进锅里。他替她细致的把袖子挽起,确认不会掉下后?松开。“你腕上上的镯子是岳父送的?”

袖子被挽起,露出藏在齐下的缀玉缠丝银镯。秦蓁抚上镯子,内里发?黑已?经有些年头了。“是他给我做的,我的生辰礼物,好看么?”

谢梓安昧着良心点头,老实说这镯子一看便知是外行人所做。缠的银丝粗细不一,缠着中间的银芯有紧有松。外头掉着玉也不是名贵玉材,死白中泛着一丝青。但这若是亲人所做意义?就不一样了。

“爹爹承诺过,要再亲手给我做套头面。”秦蓁涮起一片羊肉,沾了料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就去了,只有这么个?手镯留着。”

谢梓安盯着她腕上的镯子,心中已?有打算。

*

吃罢饭已?是下午,谢梓安提议在街上转溜一会儿,看看有什么想买的没有。

秦蓁欣然同意,她吃的肚子隆起,正想转转消食。街上赶集的人不少,有挑着自?家?种的菜来卖的,有吆喝卖烟花爆竹的,还有来来往往骑马看花的行人。

谢梓安把秦蓁带到一间首饰铺,让掌柜拿出最新的首饰供其挑选。西南多玉石,首饰以玉为主,雕刻成花型的居多,样式讨喜。

不过秦蓁众多的嫁妆里,最不缺的就是首饰。每天轮着换,到四?十岁能不重样,普通一点的有金银玉石,繁复一点的有翠羽雀尾,再稀罕点的有珊瑚琉璃。从天上到海里应有尽有,再买也戴不上。

哪怕价钱不贵,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秦蓁摆摆手,谢绝了谢梓安啊的好意。

“那老板你看看能不能照着这只镯子,做一套头面来?”谢梓安似乎知道她会不要,也没勉强,只是抬起秦蓁的手腕,露出缀玉缠丝镯。

“这镯子做工粗糙,公子若是喜欢,我店铺里还有许多类似的镯子,都是成套的。”店老板看一眼,此镯子做工实在不行,仿着做一套头面太过浪费。

秦蓁见店老板这么说,脸色垮下来,嘟起嘴。“不用了,我们?走吧。”

“我们?不需别的镯子,就仿着这个?就成。”谢梓安拉住秦蓁,拿出块金锞子放在桌上。“老板你能不能做到?”

老板见着金锞子,哪还有什么不成的连连的点头。“不过需得?夫人把镯子褪下来,我看看才知怎么仿的好。”

秦蓁不情不愿的把镯子褪下,放在他手里。面上还是不悦,“为什么非得?仿着做一套,花冤枉钱。”

“当年岳父没兑现的承诺,我想做到。”谢梓安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秦蓁红着脸,倒也没再说什么。

“夫人,此镯子您是在哪儿买的?”店家?义?愤填膺,“这人的心眼可坏透了!处处缺斤少两,就连这玉也是假的!”

“你瞎说什么,这是我爹爹亲手做的!”秦蓁气愤的反驳,“不做了,回家?。这老板摆明就是坑钱的,什么黑心话都敢说。”

被秦蓁这么一说,店老板也不乐意了:“我在这街上开店二十年,夫人您是第一个?说我黑心的。我李富贵坐得?端行得?正,从不说谎话。您这镯子确有问题!”

他拿出一只缀玉银镯,递给秦蓁。“这两只镯子都是缠丝镯,大小差不了多小。按夫人您的手围,一个?镯子起码得?用八两的量,可您这只最多六两。”他从柜台底下挑了个?称,把两只镯子分?置在左右,果然秦蓁这只要轻的多。

“撇开做工精细不说,您这镯子缺斤少两这么严重,中间的银芯定是空的。”他指着中间的银芯说道,“这样做的镯子易变型,都没人敢卖的。”

“还有缀的玉,那根本就不是玉!”老板解释起来滔滔不绝,一定要为秦蓁污蔑自?己讨个?说法。“玉有高低档次之分?,可那都是真玉才分?。你这块玉分?明就是包浆货。”

秦蓁最听不得?有人说道她爹爹,正欲争辩,被谢梓安挡下。他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眼神中透着异样的光彩。“老板,可否告知何为包浆?”

“玉石贵,品相好的能卖出天价。可玉讲究的事?缘分?,不是每块玉都是完美?无限的。有些黑心玉石商人想赚钱,就想了个?法子。把劣质玉石碾碎成粉末,添入所需的色彩,再用特?殊的粘合剂粘起来抛光,足以假乱真。我们?这行的就叫包浆。”老板说起那些奸商也是痛恨,一块废玉倒腾几下,当做好玉出售,价格却比好玉低上不少,让他们?这些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吃了大亏。

“有点良心的包浆全是用劣玉做的,想钱想疯了的,往玉里掺块石头外头裹上玉粉赚的更多。”店家?掂掂手里的银镯,“夫人您这块里面恐不是玉,重量不对?。”

“那可否请店家?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秦蓁讶异的望着谢梓安,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么个?要求。

“哪怕是包浆的玉,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但做个?八分?像不是难事?。”老板把镯子放在手中打量,没什么繁复的技艺,要仿一个?并不难。

“那便有劳店家?了。”谢梓安又拿出些碎银子置于柜上,“这是我夫妻的私事?,望店家?不要同他人提起。”

店家?点头,欢欢喜喜的收下钱财。“这东西不难仿,明日下午便可来取。”

谢梓安道谢,把生闷气的秦蓁带回家?。

一进屋秦蓁就发?起难来,“为何要他再做个?,他摆明了看不上我爹爹做的镯子!就算是银芯又如何,包浆又怎样,那也是爹爹送我的一片心意。”

谢梓安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椅上端起壶热茶,沏了一杯。“岳父为何要送你镯子?”

“因着我生辰到了。”

“送生辰礼物是否要送最好的?”秦蓁点头。

“那怎么会送包浆和?银芯的。再说了银芯的镯子易变型,又不易制作。岳父非那么大劲送个?残次品,于理?不合啊、。”他将杯中茶仰头喝下,给秦蓁也沏了一杯,让她坐下共饮。

这么一说,秦蓁也有所怀疑。爹爹说过那块玉是她赌玉的胜利品,原石她见过,巴掌大。最后?缀在镯子上的却小了许多。放着现场的玉不用,反倒去用包浆这么复杂的工艺。爹爹若是个?商人还能说得?通,可他并不是。

“你的意思是?”秦蓁正对?他,眼神里是不解。

“如果你要藏一件东西,你会藏在哪儿。”谢梓安问道。

“贴身带着我才会放心,”秦蓁灵光一闪,“你是说爹爹把东西放在我镯子里了!”

秦蓁回想爹爹送她时?说的话:“爹爹花了好些时?候做的,费尽了心血。陶陶就算是不喜欢也要戴着,一刻都不能取下来。”

她眼睛微瞪,凝视谢梓安的双眸。“他们?去过库房,也再回来没找过,应是拿走了才是。”

“若是没有呢,能让岳父受极刑而不肯开口的物件,岂会放在库房轻易让人盗走?”谢梓安把之前的猜测推翻,秦溯心思灵巧,把如此隐秘的东西放在库房实在说不通。

“一切等明日便知。”谢梓安让秦蓁莫担心。

*

那名为李富贵的老板确实有好手艺,仿出来的镯子不细看分?不出真假。只是仿的镯子玉上多了一丝翠色的细纹,不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会发?现。

谢梓安拿来铁绞子:“陶陶,放心。今日去取镯子时?,我问过那老板,用这铁绞子剪开镯子是可再用银水合上的,和?之前无差。”说完手上用力,清脆一声,镯子分?为两截。

秦蓁盯着镯子,果然是银芯的。她拾起一截,往中空的部分?看去。抬头与谢梓安对?视,眼神中是难以置信,那里面果然有东西。

是被桐油刷过的几张薄纸,薄如蝉翼。其中两张比较特?殊,一个?是部分?族谱,一个?是印着图章的白纸。剩下的都是刻意缩放过的纸张,上面蝇头小字并非汉字。

一个?小小的手镯里,居然藏了这等秘密。看着埋藏十年的秘密重见天日,秦蓁与谢梓安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让秦溯送了命的是几张泛黄的白纸。

“上面写的什么?”谢梓安拿起其中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字迹,却一个?都不认识。

秦蓁拿来看看,一声讶异呼出来。“这是吐火罗语,是龟兹人的语言。我在云中时?见过,这个?意为天子,还有这个?是村子的意思。”她认得?的不多,只能分?辨出几个?,但也能分?辨出就是吐火罗语。

“吐火罗语?”这可谓是谢梓安的知识盲点,他没去过边关?,吐火罗语就似蚂蚁般长的一样。“岳父会吐火罗语?”

秦蓁摇头,“在此之前,我家?里从未出现过吐火罗语。稍稍能搭着点关?系的只有依米会吐火罗语。”

“依米?”

“那是我舅妈,龟兹人,父亲是龟兹商人。”秦蓁解释,“但依米舅妈并不会汉话,与我爹爹也不熟悉,一辈子困在武国公府里,怎么会与爹爹通信?”

秦蓁突然想到,“除非,写信的是依米的父亲。他是商人,可以行走于大江南北。不过他只与外祖父相熟,旁人鲜少见他。”秦蓁望着密密麻麻的字,第一次觉着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更!!!

明天同学聚会,回来的早就有更新哈,大家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