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瑟能幻化人?形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那天路尚时?有一个单子需要跟客户面谈进行交涉一下?——自?从知道自?己是在养谁之后,路尚时?的脾气?好像都好了很多,愿意听一些客户的要求了。
但也只是一些,太多了他?还是不做。
与客人?见?面不是和朋友吃饭,路尚时?不会带上金毛。
秋天的午后还有些热,天气?良好的情况下?太阳也不小。
落地窗的窗帘没拉,被日光照到一些的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青年。
他?头发?微微有点自?然卷,发?色偏金,刚好遮住了他?半张脸。另半张脸就陷在枕头里,睡得很沉,长而浓密的睫毛还微微碰到了落在眉眼前的头发?。
太阳又往西面走了走,有一缕光直接毫不留情地洒在了青年紧闭的眼睛上,好像是在笑他?好能睡。
青年眉头轻蹙起来,他?的脑袋又往枕头的深处埋了埋,犹如在往某个人?的怀里埋,埋到一半感觉不对——人?的胸膛没有那么软。
撒娇的动作因此戛然而止,青年慢半拍地睁开了眼睛,还打了一个哈欠。而后他?打了一半的哈欠也紧跟着止住,他?迷茫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发?愣似的抬手观察自?己。
手指、手腕、胸膛、腿根、小腿、脚踝……
他?一下?子冲下?了床,又一下?子打开了路尚时?的衣帽间,站到了那个可以将人?全身都映出来的镜子前。
熟悉的眉眼与身形……太久没见?过,谈瑟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他?记得自?己努力抗拒死亡失败,最后不得不前去墓园入土为安,断掉了最后一口气?。可他?死在路上的时?候,心里还全都是尚尚会不会生他?的气?……如果生气?了,他?又该怎么求得原谅。
他?觉得,路尚时?可能这一生都不想?再跟他?见?面了,更别说再扯上什么关系。
可他?也不想?……他?才是最舍不得路尚时?的人?。
谈瑟抓了抓头发?,他?知道路尚时?出去工作了,如果没有算错时?间,说不定不出一个小时?就该回来了。
回来以后怎么办……尚尚应该不会气?到要把他?打死吧,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谈瑟打开路尚时?的衣柜,从里面挑了一套比较宽松的衣服穿上。他?比路尚时?要高?上一些,但也没有差太多,能穿。
把自?己从头打理到脚后,谈瑟就开始在客厅里疯狂踱步,心里更加疯狂地思索到底怎么开场道歉会比较好。
“尚尚,欢迎回家?啊!你看我们两个,已经那么长时?间没见?了,你刚见?到我就跟我动手不太好吧……”谈瑟焦躁地自?言自?语打着草稿,语速非常快,好像是为了能够应对一会儿路尚时?真的忍不住过来打他?,他?最起码能把话说完。“不行不行不行,我怎么能一开口就说动手这个词呢,这不是在间接提醒尚尚可以揍我么……”
回来后的第一天,谈瑟已经将自?己的头发?揪掉了数十?根,他?看着手里的金毛,脸都是苦的,忧郁……
“让你作。”说完他?沉默片刻,又道:“可不作你也还是要死的啊,只是早晚的问?题……”
离路尚时?可能要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谈瑟愁得差点儿把自?己的头从脖子上薅下?来,忽而,他?静止了揪头发?的动作,“我再变回原形不就行了,就当我还不能幻化人?形,尚尚不会怀疑,能躲一天是……咔哒。”
谈瑟身体僵住了。
刚推开门打算进来的路尚时?也不动了。
玄关处的捧花随着刚刚开门的动静被进门的一点风波及,花瓣轻轻摇曳,晃进了两双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里,好像他?们彼此都生在山花烂漫处似的,可此时?没有一个人?去看那束捧花。
路尚时?还握着门把,他?看起来僵硬极了,足足过了一分?钟,眼睛都还没有眨一下?。
唯恐眨了,面前的颀长身形就又会消失不见?。
谈瑟以为他?见?到路尚时?只是害怕他?生气?,也做好了要说很多话哄人?的准备,也觉得自?己能够游刃有余的做到。没想?到真的和人?面对面的那一刻,只是一个毫无波澜的眼神,就足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僵硬地连往前走一步都不敢,各路情绪里被感受到最多的……是想?念。
他?真的真的,真的好想?路尚时?。
“……尚尚。”再开口时?,他?嗓音都是哑的,“我……”
可不等他?想?好措辞狡辩,路尚时?走了,而且是转身就走,一丝留恋都没有似的,他?松开门把手,几乎是当机立断地给了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给谈瑟。
可下?一秒,路尚时?只感觉整个腰间一沉!还有耳边大力的一声“扑通”!
他?被桎梏住动不了了。
路尚时?惊愕地低头去看,就见?谈瑟跪在地上搂着他?的腰,两条胳膊用的力气?非常大,像是要把人?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干什么?”路尚时?声音也哑了。
谈瑟一点力气?都不敢松,他?就这样抱着路尚时?,喊,“……哥。”
路尚时?的眼睛霎那间红了个通透,他?抬起头别开眼不再看人?,目视前方。
“你别走……也别不理我。”谈瑟语速很慢,声音里全是委屈和想?念,他?紧了紧抱人?的力度,又喊:“尚尚……”
路尚时?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感觉到臂膀下?的身躯越来越僵硬,不多时?好像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谈瑟心里难受极了,他?松开路尚时?的腰身,改为抓住了人?的裤腿,跪着的姿势没变,反正就是不让人?走。还尽量把自?己往卑微可怜的地方演。
“哥,你别生气?。”谈瑟小心地揪着路尚时?的裤子衣料,虔诚而真挚,“我是最不愿意让你伤心难过的人?了,你看看我。”
路尚时?就又低头了,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眼睛周围还是红的。
“什么时?候有的人?形?”他?问?。
他?应该是听见?了进门时?谈瑟说的话了,“就当我还不会幻化人?形……”,路尚时?的脸色有点冷淡,好像谈瑟真的这样做了,他?就真的能打死他?。
谈瑟立马道:“还没两个小时?。”
同时?他?还在心里庆幸刚刚没这样做。
“嗯。”路尚时?漠然,“起来。”
谈瑟摇头,又缓缓地抱住了路尚时?的腰身,这次他?手臂下?的人?不僵了。
“哥。”
“……”
“哥。”
“……”
“哥。”
“……”
路尚时?仍旧记得几百年前某个夜晚的陵园里,微风,他?坐在某座墓前,手里拿着墓主给他?写的一封信,里面差不多要满篇的哥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无数次想?象,谈瑟会再次喊他?哥时?的场面,也好像觉得那个晚上,谈瑟确实就是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喊他?。
夜晚的星空下?,风是那样缱绻,让人?根本不舍得离开。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
如今,这道声音切切实实地又在耳边响起了,路尚时?只觉得不真实。
他?突然抬起手,用手背挡住了眼睛,甚至将下?巴都微微扬了起来,嘴巴紧抿,颈间那点凸起的喉结跟随着主人?的心情隐忍地颤动。
好像是疼到了。
谈瑟站起来,慌乱地去握他?手腕,被躲开了。
“哥……”
“闭嘴。”
眼泪从根本遮不住它的手背下?滑落下?来,一下?子从眼角蔓延到鬓边,可脸颊上方没有它的立足之地,眼泪就毫不停留地往地面上砸,只是在中途被截住了。
谈瑟摊开手掌接住路尚时?大颗大颗的眼泪,手都在抖,他?慌得声音都快要不成?形了。
“尚尚,我错了……”他?音色里夹杂上了明显的颤音,“你别哭啊,尚尚……我跟你讲,我现在是纯妖,你发?现了嘛……尚尚?”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路尚时?就是不搭理他?,还不让他?碰,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瑟终于安静了下?来。
直到路尚时?觉得没意思,也哭泪了,主动将手背拿了下?来,还红着的眼睛里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了——谈瑟哭得比他?还凶!
他?满脸都是眼泪,也不见?擦擦,此时?下?巴处还有水滴状的眼泪一直在那里汇聚,汇成?雨了就往地面上落,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尚时?,见?人?终于看过来,又连忙喊了一声:“尚尚。”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拉过来,这次让碰了,因此得寸进尺地将人?揽进怀里,“你别哭了,我难受死了。”
发?泄完之后,那股再次相见?的委屈情绪就散得差不多了,但路尚时?的气?也开始不打一处来,他?说:“你有脸哭?”
“没脸,”谈瑟还带着鼻音,抱住他?,和他?相拥,“但我不知道怎么哄你,你还不跟我说话,还不让我碰……”
路尚时?更气?了,“你现在是在干嘛?!”
谈瑟就不吭声了,还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半晌,谈瑟在路尚时?颈间很小声地喊了句,“哥。”
“嗯。”
谈瑟沉默一会儿,说:“我执念那么深的回来,不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嗯?”
“也不是要跟你做家?人?。”
“……嗯。”
谈瑟微怔,没问?他?到底懂不懂自?己说的意思,只又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他?不敢从路尚时?的颈间抬头,更不敢看路尚时?的眼睛,他?只重复地小声说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嗯。”
那一句剩下?的“可以吗”就这样卡在了谈瑟的嗓子里,他?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总觉得是自?己幻听。
可路尚时?又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鞠躬啦~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