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碎镜

萧白舒听不清远处的声音,却把擒住自己的黑衣人首领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此刻看着已经脱去外袍走过来的眼熟面孔,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又是那个夜袭过白云山庄的贼?

一次,两次,三次在他面前狼狈尽现。

一次,两次,三次被他毫无礼数地轻浮。

萧白舒喉结滚动,看向楚欲的目光像带了尖刀,极难置信道,“怎么是你?”

楚欲指尖从他侧脸上直接滑进下颚,最后停在细腻的颈侧上。

杀过人使过剑的一双手,指腹却是平滑的,没有那些练武之人厚厚的茧。

一丝丝地挑开萧白舒遮住后颈的长发,将莹白的脖颈露出来。

对着萧庄主脸上的恨意昭著也丝毫不在意。

直到手底下的身体已经因为封住筋脉失去了任何气力,居然还会在萧白舒的竭力推拒下,从自己指腹上滑开。

楚欲这才把视线从后颈落回他的脸上,应声反问。

“你以为会是谁呢,谁会来救你?你那个异姓兄长,武林盟主,还是.......意难平的楼主?”

只需出口这一言,就让白云庄主目怔。

陈毅尚且好说,自家的兄长,可是意难平,他从未想过。

那是个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如不是需要借刀杀人,谁会去接触意难平这等危险的地方。

楚欲似乎早有料到,偏要说地清楚给他听。

“怎么?萧庄主贵人多忘事,贴身携带的信物,不过几天没带着,就忘了是谁的?”

萧白舒瞬间回想起自己以往贴身带着的那块黑色的墨玉牌子,他纵使物色过不少的好东西,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

顶多看出来是块失了成色的玉。

相遇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方是个高手,也不曾往邪魔歪道上去想。

那人.......

也确实不像意难平这样杀气腾腾的地方出来的。

楼主又是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那信物是跟意难平有关?

那信物也是让他记挂了好一阵子的,现在得知来路,先不说真假,如果不是真的有牵连,或是长得像,必不可能被认错。

意难平始终是个太神秘的地方,离白云山庄太远的地方,不会平白无故的拉过来挂上。

眼前的人又是他恨不能严惩的,最好是把他见过自己狼狈样的眼睛都遮住,碰过自己的手都废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偏偏又总是赶着他的落魄样过来打压。

萧白舒此刻浑身妥帖的装束都被弄脏了。

侧身倒在地上,外袍因为拉扯松松垮垮地挂着,乌发也染上了尘土,唯有颈上那几寸皮肉干干净净的。

现在被楚欲拿捏在手里反反复复地抚过,走远的心思立刻回归。

颜面和信物,都是自己在意的东西,两厢下来,反而让他沉下心。

重新再去看眼前这人,方才他倒地之后只离得有点远,看不到篝火没有照全的地方,这人跟张洲说了些什么?

而且他的手里似乎还提着剑,不过一晃而过消失了,他还脱了林桢的衣物。

最关键的是,方才那话,合上他从黑衣人首领那听到的消息。

他只是听说过的,那些江湖传言中的称谓,一一浮出来。

“盗中仙......醒神香......”

萧白舒低语过后,定定看向他,“你是楚欲。”

什么传闻中的男男女女,他现下什么也顾不着,只全记起来这一路上的异样。

他跟“林桢”同行,同吃,同住。

还允许他不守规矩和自己坐在马车里。

他听着被兄长送过来,以前从来也不曾表过忠心的暗卫,顶着被自己救了一命的由头,一遍又一遍地骗他。

说什么兄弟情义,还说什么以命换命的赤胆忠心.......

他还真的动了心思,把他当作兄弟一样。

身边的人多是惧他,不会说多少大胆的话,可是“林桢”近来,却能几次触到他的心里去,他居然也就真把一个暗卫当成了自己的亲眷来看。

对他另眼相待,让他过得自在。

还将自己的生身性命都交付他。

丝毫不疑的信他。

……结果这些全都是楚欲骗他的。

没有一句是真话。

那些日子也没有一刻是有人在以诚待他。

一腔真心实意去结交,礼让,当做兄弟,在他的心里定是愚蠢到了家。

为的是........

“白云山庄半个月之前得了一件宝物,洗髓移骨散,我想向萧庄主借来一看。”

想到此处,就像被人彻底嘲弄了一番。

什么救他,护他,保他的安危,跟地上这些死了的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为的是洗髓移骨散的药方罢了!

救他?

还不如说是救的一张药方,怕这东西落到了别人的手里。

萧白舒明了过后,一句话也让他说的低沉,开口都觉得要忍着心中的所受的嘲弄。

“这些天,是你冒充了林桢在我身边。”

楚欲不置可否,只专心按压他后颈上的皮肤,一寸寸往脑后摸索。

对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想要多言的意思。

“林桢在哪。”

萧白舒说完,转动目光看向倒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是擒拿威胁过他的黑衣人首领,脸上被鲜血完全覆盖,身体被斜着划了道长长的口子,从眼角一直到腰侧,现在还在淌着血流出来。

另外一人虽然没有外伤,但是整个人都绵软一团,双目圆瞪无神,四肢怪异的扭曲着,下半张脸自颚骨歪斜。

看样子,也是死透了。

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尸体横躺。

他面上没有惧色,但心已经沉到谷底,用力一字字地发问,“你杀了林桢?”

楚欲眉梢微挑,转眼去看萧白舒,“我杀了要杀你的人。”

手中看也不看,突然按上他脑后一处,指缝用内力一起,极细的针尖被-拔-出来。

他反手在空中接住,拿在指尖上捻动几下,最后随意隔着远远的,就将针尖投进了篝火中。

细细的光芒微不可见,消失在空中。

萧白舒几次得不到一句答案,那沉默也都像是对他的嘲讽一样。

讽刺他被骗得彻头彻尾,还拿出来兄弟情义相看。

讽刺他心思愚蠢至极。

又见楚欲对着一地冰冷的尸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原本就复杂愤恨的心绪更加难舒。

别的种种过于复杂,一时理不出头绪,可眼前的场面摆得明白,气头上来,口不择言,只管朝这人刺过去。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你用得着这么赶尽杀绝吗?”

一出口却发现自己气力恢复不少,提声道,“你既然有能力杀了他们,也一样能留他们一命,一样能让林桢活着!”

楚欲的脸上却半点动容也没有,眼神都不屑去看那些被他手刃过的人。

“我要是不杀他们,回去以后他们求死不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想我。”

萧白舒动了动胳膊,四肢已经恢复过来,立刻撑地坐起来。

掌指在地面上鼓起,攥紧道,“那方才那人呢?你不是能留活口吗?”

楚欲站起身来,垂眼看他,“留他回去复命,是因为只有他刚刚没有碰过你。”

这话出来,连张洲在不远处听到都颇为震惊。

方才的情况紧急,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这些,那些一开始守着萧白舒的人到后来确实都混进了打斗中。

统统穿着一样的黑衣,带着黑色的面罩,招法都是一个路子,楚欲是怎么认出来的?

难道这也是高手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区别?

萧白舒闻言也略微迟钝了一下,这话着实刺耳。

这人也是,不管哪一次撞上他,总是没有一处是好的,总是能有新的法子羞辱他。

一再的突破他的底线,往他在意的地方戳。

他生在白云山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嫌弃。

支力道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一个刚刚还手染了十几条命的贼,无所顾忌地怒道,“你既然这么恶心,何必来救我。”